第3節(jié)
她回身,系帶飛揚,向身后盈盈望去。 — 與此同時,原霽剛從城外回來。 鮮衣裘馬,一路風馳電掣,驚起路上塵土。少年霸王當道,城中百姓紛紛避讓,已然習慣無比。 原霽一身風塵,神采湛然,卻面容冷寒,胸中憤懣不平。他于街道疾馳之時,頭頂一只大鷹盤旋飛翔,緊隨其行,發(fā)出嘹亮高鳴。 而再往后,身后人騎著馬追得氣喘吁吁: “少青!少青且等等!也許有誤會,事情也許與我等想的不同!” 原霽充耳不聞。 他俯身馬背,馬蹄高濺,鬃毛飛揚! 轉過急道,馬速不減,原家府邸門口的小廝被疾馳而來的騎士嚇得面如土色之時,原霽一聲長吁,從馬上一躍而下,隨手將韁繩扔給小廝。 原霽向府中疾步而行,聲音冷冽如劈:“十步!” 頭頂盤旋的大鷹拔尖厲叫,自高處沖向他。 原霽冷聲:“與我一道去看看,看是誰冤枉我說是我未婚妻——給我啄瞎她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十一點半見 ☆、第 3 章 頭頂大鷹盤旋,原霽大步行在廊木間一身赭紅色窄袖武袍,寬肩窄腰,闊步行走時,讓身后追他的人氣喘吁吁,一味叫喚,也追不上。 陽光梭過廊外木欄,被裁剪成一道道白光,照在他面上。 他無疑是年少的、俊俏的,足以讓街上女郎都回顧的少年郎。但他此時下頜緊繃、眉頭緊鎖,那周身便浮著一層神鬼莫近般的煞氣,無人敢攖其鋒! 隔著重重樹木枝葉,原霽看到了一個影影綽綽的淺黃色影子,纖纖柔柔,行在庭中小徑上,分明是一個女孩兒的身形。 原霽目光銳起——找到了! 恐怕這就是到處敗壞他名聲、要賴著他不走的“未婚妻”! 想他在外伏擊敵軍,還沒靠威名贏得眾人信賴,倒先因為這種事情,讓所有人都對他的“風流韻事”能說道一二。每個年長的將領都要來打聽他何時定了親,每個跟在他后面的小兵都要嘀咕他是不是拋棄了人家女郎、才讓人家找上門…… 原霽如何能忍! 離那已走到半月院門前的小女郎隔著十丈距離,原霽目光一眨不眨,心中迅速計算著距離。他手指曲起,挨到唇邊,發(fā)出一聲嘹亮悠長的口哨—— 同一時間,關妙儀正被原霽的兩個好友,李泗和趙江河擁著,一起急匆匆趕往庭院。 關妙儀本想再找原讓談談婚事,苦于原讓太忙,沒時間見她。她心情低落地回院落,正好與原霽的兩名好友遇上。從兩人口中得知原霽要欺負關幼萱,關妙儀大驚。 她既怕堂妹被傷到,也擔心堂妹不懂事,惹惱了原家人,讓自己的婚事更無周旋余地。 關妙儀與另兩人匆匆奔來,正好見到蒼穹下的大鷹俯沖,尖喙對著即將出了院門的關幼萱后背。紅衫少年立在廊前,他非但面無表情地漠視一切,嘴角還噙著一抹惡劣的笑。 隔著長廊,大腦一空,關妙儀心提到嗓子眼:“萱萱小心——!” 她身后的原霽兩名好友也嚇到了:“原霽——” 關幼萱回頭,耳畔碎發(fā)拂過面容。身后勁風迅捷襲殺,快如閃電,她看到斜上方向自己翱翔而下的一團黑影,本能地捂住頭蹲下去。 原霽臉色猛地一變。 她這般躲避姿勢,與他平時訓鷹時蹲下去的一個動作一樣。“十步”本是按照原霽的命令去捉弄她,頂多劃傷她的衣角、擦一點兒她的頭發(fā),但這個小女郎這樣一躲,“十步”會以為她在與它做游戲,它會當真! 鷹爪在關幼萱的肩上輕輕一抓,重新飛上天。關幼萱被踩得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她懵懂地抬起頭,看向高處。栗色睫毛輕揚,她琉璃一般的眼睛,是大鷹最喜歡的東西! 頭頂大鷹更加興奮地沖她而來! 原霽一聲大喝:“十步,回來——” “十步”羽翼俯張,順風而下,根本回不了頭。大鷹向關幼萱的眼睛沖去,原霽暗罵一聲,身形如電般奔縱而出,眾人只見一道黑影撲向關幼萱。關幼萱瞬時被來人撲倒在地,被人揪住衣領。 那人抱著她在地上翻滾一圈,塵土嗆得她一直咳嗽,被人摟在懷里又如同被掐著一般,關幼萱難受無比,手臂和后背都被硬土地碾磨一遍。 同一時間,原霽一手將她利索無比地摟壓在自己懷里,頭也不回地抬起另一手肘,向后上方格擋而去。他幾招動作就削掉“十步”的攻殺,將黑色大鳥的翅膀揪下了一把。 珍愛的羽毛被拔了十幾根,十步在空中哆嗦著長嘯:“嗷——” 眼觀著這一場危機的關妙儀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泗和趙江河心疼地奔向“十步”:“別叫別叫,沒事了沒事了……” 關幼萱被人壓著,又是被甩又是鷹鳴,她緊閉著眼睛,心臟砰砰,忽然這一切好像都結束了。灼熱的、急促的呼吸噴浮在她脖頸上,激起雞皮疙瘩。關幼萱小心地睜開眼,刺眼陽光在后,她看到了俯趴在自己身上、喘著氣的少年。 鬢角生汗,俯壓少女。臉色青白,目光兇頑。 -- 日光熱得發(fā)燙,俯身壓著她喘氣的少年,眼睛像火焰一般明亮,眼瞼下的兩道疤痕,像鮮血一樣流向關幼萱心口。 關幼萱意奪神駭,心神生亂,如一根針吊著她的心臟,綿密不斷。她想到了夢中那握著槍、奄奄一息倒在墻壁前的少年將軍。而現(xiàn)在的原霽……說像夢中將軍,他氣喘吁吁、沉著臉趴在她身上的樣子,更像個、像個…… 關幼萱喃聲:“狼崽子!” 原霽立即揚眉:“你說什么?” 關幼萱連忙捂嘴。 原霽恨她! 他沉著臉就要罵她,但見她向他仰臉看來,小女郎亂發(fā)拂面,粉紅的唇微張。她眸中流著清光,像三月的拂曉天空一般明凈。她長得非常乖,小小山茶花瓣一樣…… 原霽目光凝住。 下一刻,他被兩個好友拉起來,兩個好友打哈哈:“誤會,都是誤會!兩位關女郎不要誤會,少青剛回來,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關妙儀則是奔來,將關幼萱扶起來。她滿面寒霜,詢問meimei有沒有受傷。關幼萱低頭揉自己的手腕,輕輕搖頭,聲音也柔軟:“沒事的堂姐……” 關妙儀冷冰冰:“怎么沒事?他不問緣由就讓那只鷹過來欺負人,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那邊被兩個好友攔著、低頭出神的原霽聽到了關妙儀的聲音,抬眸看去,慢悠悠抱臂笑:“家里來了客人呀,客人倒管主人要說法,真稀奇……” 關幼萱見堂姐眼眸更冷,當即抓住自己的手腕嚷痛。關妙儀向她看來,那個和她夢中少年將軍一模一樣的少年郎也一滯,向她望來。關幼萱心中亂糟糟,她低聲對堂姐說:“jiejie我手疼……” 關妙儀心疼:“我們找醫(yī)工去……手被鷹抓到了么?” 關幼萱胡亂應著,只求趕緊哄走jiejie。其實她身上沒有傷,原霽雖然粗魯,卻除了摔痛了她的背,沒有讓她發(fā)生一點意外。關幼萱一邊被jiejie扯走,一邊回頭,幾分迷離地看向身后人。 睫毛像女郎一樣長翹,原霽眼睛烏光閃閃,與她四目相對。 關幼萱腮畔一燙,收回了視線。 -- 李泗和趙江河在原霽耳邊說著他沖動了。 李泗還好,趙江河一路唉聲嘆氣:“你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去找小淑女算賬……那可是你二哥的小姨子!以后和你不也是一家人么?你這樣,你二哥多為難!” 趙江河觀察原霽的臉色:“你二哥知道今天發(fā)生的事,必然又要罰你了!” 原霽淡漠:“我沒錯?!?/br> 李泗一張小白臉,此時也露出為難的神情:“可是你確實欺負人家小女郎了呀,‘十步’都要啄人家的眼睛……” 原霽懶得跟他們解釋,說“十步”的行為在自己控制范圍內,如果不是他們和關妙儀大喊大叫,關幼萱不躲,“十步”也不會弄錯……李泗還在說:“要不,你主動跟你二哥先認錯吧?” 原霽不耐煩:“認什么錯?不是我被人賴了一個未婚妻么?我還沒找姓關的算賬呢!” 趙江河頓時陰陽怪氣,聲音抬高:“什么?你還沒找?剛才的不是么?你還要算賬啊——你瘋了,你完了!你二哥要揍你的……” 說話間,他們三人已經相跟著到了原霽的屋舍前。兩個好友要跟著原霽踏進他的房舍,不想原霽回頭,就把門當著他們的面關上了。 原霽側臂拄在門內:“打了勝仗,我要休養(yǎng)生息,有什么事明兒再說,二位請便,恕不遠送。” 李泗和趙江河無言,二人對望一眼,只好先走,一路搖頭嘆氣:“就他這臭爛脾氣,估計明天一頓打是少不了的了……” -- 原霽并不在乎他們怎么想自己。 他洗浴了一番,洗去了一身風沙,才舒服一些。他出去給大鷹喂了點兒吃的,想到了方才那個關家女郎,他遲疑一下,還是決定等明天再說,他又沒錯。 誰讓她先造謠? 等明兒她道歉了,他再道歉。 懷著這樣的心情,原霽早早上榻睡覺。他明日還要見二哥,匯報自己出門這幾天打探到的敵情,他并沒有太多心思去想那個小女郎的事。常年的軍旅生涯,讓原霽沾枕就眠。 陷入睡夢前,原霽不曾想到,他會在夢中見到白日那個差點被啄瞎眼睛的小淑女。 他夢到天亮了,他踏步進入大堂,正看到關幼萱姊妹與自己的二哥站在一處。原讓招呼了一聲,關幼萱回頭,看到走來的原霽。 關幼萱露出笑容,打招呼:“你便是原小將軍么?” -- 原霽如同外人一般佇立在自己的夢中世界,茫然地看著另一個“他”,如何對那個叫關幼萱的小女郎獻殷勤—— 在夢中,關幼萱依然是陪她jiejie來涼州的。 原霽打仗回來,在堂中見了她一面。當日,二堂哥在自己耳邊的囑咐都如耳旁風,涼州原小霸王的眼中,只看得到那個跟在她堂姐身后、嬌嬌俏俏的小淑女。 小淑女未曾對他多望一眼,就已經俘獲了小霸王的心。 原霽是個定不下來的,他心里想見到關幼萱,便總是找各種借口,去看望那住在他們府中的關氏姊妹。他再不整日在校場混玩,一尋到空兒,就溜回府中。 他懷中整日揣著各種可愛小巧的玩物,一兜兒往關幼萱那里送。 他整日追在小女郎身后,話多得沒完沒了:“你有空與我出門玩么?你想學騎馬么?” “你阿父什么時候來涼州啊?是不是你堂姐成親了,你就要走了?” “你既然與你堂姐‘姐妹情深’,便在涼州多住幾年吧?!?/br> 夢境中一路旁觀的原霽,見自己傻子一般圍著關幼萱轉。原霽臉色鐵青,想扇夢中的自己一巴掌——沒出息!孬種!討好一個小女孩兒! 他原霽豈是那種人! 這夢荒誕。 原霽看不下去,掉頭就要走,想從夢中醒來。而這時,夢中場景一轉,總算有讓原霽滿意的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