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陳褚連原以為連訣是來質(zhì)問車禍的原由,不想竟是來找他要人,臉色從而暗下來,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連訣卻對他的否認(rèn)充耳不聞,重復(fù)剛才的話:“沈庭未呢!” 陳褚連眉頭緊蹙,習(xí)慣性地對他表露出不滿:“那個怪胎?我綁他做什么?” 不知道是否是陳褚連話語里的某些字眼刺痛了連訣,從而掀開了連訣強(qiáng)壓之下維持的鎮(zhèn)定,他看著陳褚連,仿佛要用如芒似劍的目光將陳褚連刺穿:“你在調(diào)查他?!?/br> 陳褚連在被他接二連三的質(zhì)問后摔下了手里的鋼筆,墨水從桌上的文件甩到暗紅色的實(shí)木地上,濺出一片入眼突兀的墨藍(lán)色稠汁,聲音提高了幾度,不可理喻道:“是又怎么樣,調(diào)查他就代表了我要綁他?我看你該看的不是心理醫(yī)生,是腦子!” 余曼聽到動靜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父子二人已劍拔弩張地對峙許久,傭人正面色猶豫地站在走廊上,見她過來,趕忙來勸:“太太您怎么出來了,您趕緊回去休息吧,別再……” 余曼揮開傭人走到書房門口,聽到連訣質(zhì)問沈庭未的下落,怔了怔,問他:“小沈怎么了?” 連訣目光熾灼地凝視著陳褚連,陳褚連被他這副從未展露出的難纏和不講道理惹得心煩,不耐煩地回視著連訣:“他活生生一個人,丟了你不去找警察,找我有什么用?” “……丟了?”余曼呆望著連訣,難以置信道,“怎么會,昨天不是還……”她話說到這里趕忙收住,飛快地看了一眼陳褚連,所幸陳褚連正在氣頭上,并沒有留意她的失言。 余曼輕輕拉了拉連訣褶皺的衣袖,用盡量柔和的方式安撫連訣的情緒:“小訣,這真的不是老連做的……老連最近忙得連軸轉(zhuǎn),他沒有時間去弄這些事情的,你不信可以去問公司的人,或者去問問二叔,這些日子二叔每天都和老連待在一起的……”不知是為了替丈夫洗脫嫌疑還是確實(shí)想給出建議,她忍不住惡意揣測那個滿肚子壞水的陳旭,“有沒有可能是陳旭——也許是陳旭之前安排的……”或許是自己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有些匪夷所思,于是沒能繼續(xù)說下去。 陳褚連在她話音未落下前,怒聲呵斥:“你跟他說這么多干什么?他就是條瘋狗!見人就咬!” “你也少說兩句吧。”余曼皺著眉頭說,她神色擔(dān)憂地看著連訣冷冰冰的表情,安慰道,“再好好找找,我這邊也派人去找,肯定不會有事的?!?/br> 她的言語顯然沒有對連訣起到絲毫安慰的效果,但確實(shí)讓連訣冷靜下少許。 陳褚連這個人心狠手辣,但從不藏著掖著,連訣心知陳褚連沒有騙他的必要,卻因?yàn)榇丝虧M腔的悲憤無處宣泄,只有遷怒于眼前的人。 “是,他最好不要有事?!边B訣死死地瞪著陳褚連,下頜繃緊的線條有幾分鋒利,他嗓音干啞,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要是他有事的話,你也別活了。” 連訣轉(zhuǎn)過身,揮開擋在門前的管家,聲音沉沉地說:“大家都別活了?!?/br> 身后隨之響起物品砸落在地的聲響,陳褚連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嘴里罵著:“我看你真是瘋了。”又在連訣即將抬腿離開的那刻,仿若毫無關(guān)聯(lián)地罵出一句,“真是瘋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陳家根本就沒有碰毒的!” 余曼原本擔(dān)憂的表情在他這句話落下那刻僵在臉上,她震驚地轉(zhuǎn)過頭,望向連訣匆忙離去的背影。 第81章 連訣從陳家出來以后,林琛很快替他開了車門,小聲問他:“回家嗎,連總?” 連訣從上車以后,顯然又陷入了先前那種只要獨(dú)處時就會發(fā)生的沉寂中,他沉默地看著窗外因車輛還沒啟動而停滯的濃稠夜色,深暗的眼神空洞得像是聚不住焦,車?yán)锇肷沃荒苈牭剿行┐种氐暮粑?/br> 于是林琛自作主張地驅(qū)車將連訣先送回家中。 連訣此刻的狀態(tài)實(shí)在太差了,他下巴上不知何時冒了泛青的胡茬,頭發(fā)也因?yàn)閹兹諞]有好好打理過而顯得有些凌亂地散在額前,眼里布著細(xì)紅的血絲,眼下青痕比林琛一周前離開時更重。 “……連總,”林琛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后排的連訣,猶豫著開口,“您已經(jīng)很久沒好好休息了,需不需要我安排醫(yī)生過來?” 連訣似乎在他提到醫(yī)生的時候,才抬眼對上他的目光,說:“不用?!?/br> “沈先生他……”林琛踟躕了許久,卻在剛一開口的時候又停下來。 他原本想安慰兩句的,但又怕措辭不嚴(yán)謹(jǐn)而顯出隔岸觀火的冷漠。 沈庭未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杳無消息……甚至生死未卜,林琛明白連訣在這個時候是不太可能聽得進(jìn)任何安慰的,所以他干脆隨便說了些別的,想讓氛圍輕松一些,但一直到停車,都沒有得到連訣的任何回應(yīng)。 直到車停在別墅的院子里,連訣才似乎從一陣長久的愣神中收回思緒,問他:“你剛剛說什么?” 林琛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說:“沒什么?!?/br> 連訣從回到家以后就徑直上了二樓,回到房間里將門從里面上了鎖。 林琛敲了敲門,連訣沒有給他任何回應(yīng),沒有人見過連訣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他擔(dān)心會出事,決定先留在這里,以便隨時聽著樓上的動靜。 臥室里沒有開燈,連訣回到房間后就直接躺在床上,從黯淡一片的視線里望著頭頂看不清晰的天花板。 這張床已經(jīng)一周沒有人回來睡過,床上沾染的屬于沈庭未的味道已經(jīng)很淡了。 連訣的眼睛有些酸澀,他閉上眼,想到的是沈庭未當(dāng)初將自己的毯子和衣服鋪在自己床上,害羞地要他聞著自己的味道入睡的有些蠢的樣子。 “也許這樣你會舒服一點(diǎn)?!鄙蛲ノ凑f。 又想到沈庭未當(dāng)初急忙催他回家后,垂著眼睛很小聲地向他表達(dá)愛意的樣子。 “……只是我很需要你。”沈庭未說。 連訣原以為自己并不會因?yàn)樯蛲ノ瓷砩瞎之惖臍馕抖械绞娣惨詾樽约翰⒉皇悄敲幢夭豢缮俚匦枰蛲ノ?。但現(xiàn)在好像又被他說中了,連訣想,床上這一丁點(diǎn)沈庭未的氣息好像是現(xiàn)在唯一能讓他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感到慰籍的東西。 他撈來沈庭未的枕頭,又覺得不夠,不由自主地拉起沈庭未常蓋的半邊被子,連同枕頭一起將自己裹住。 他將下巴抵在沈庭未的枕頭上,鼻間縈繞著混雜在洗發(fā)水和洗滌劑的人工香劑中那股極淡的甜酒香,又忍不住想,沈庭未生日的那個晚上,背對著他睡在他懷里的那個晚上,是不是真的偷偷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這個突然的念頭仿佛讓周身這股淡得幾乎快要散掉的甜味里突然摻雜進(jìn)了幾分苦澀,他飄散的思緒被這股味道重新拽了回來。 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上穿著兩天沒換的衣服躺在床上,于是把被子掀開,慢慢坐了起來。充沛的空氣稀釋了呼吸間令他留戀的氣息,他從床上起身,站在床邊,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掉。 沈庭未有些以前并不太在他面前展露的潔癖。 在他某個應(yīng)酬結(jié)束有些疲憊的晚上,沈庭未從浴室里出來,看到他因?yàn)榈却枚鴷簳r坐在了床上,欲言又止了許久。 連訣問:“怎么了?” 沈庭未走到衣柜前,幫他拿出了一套干凈的家居服,在遞給他的時候小聲地要求:“以后回來可不可以把衣服換掉再上床啊……” 在連訣轉(zhuǎn)身想要去找家居服的時候,鞋尖無意中踢到什么,他聽到了滾輪在地板上滑動出的聲響。 連訣在黑暗里伸手過去摸了摸,是機(jī)場送回來的行李箱。可能是康童去學(xué)校寄宿前幫他把箱子拿回了房間。 或許是太久沒有休息,從床上起身的剎那連訣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向他襲來,他懶得去開燈,也懶得去衣柜里翻找,索性將手邊的行李箱放倒,摸黑拉開箱子,將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拽出來,靠手感去尋找沈庭未給他收納起來的睡衣。 指尖觸碰到的有幾分熟悉的柔軟觸感讓他往外拿衣服的手頓了頓,幾乎是在這一瞬間有所預(yù)感,他將那個疊好的,棉線質(zhì)地的物品拿出來,走過去打開了房間里的大燈。 燈光亮起的剎那,連訣眼睛被刺痛的同時,呼吸也輕輕滯了一下。 他的手里是一條毛線織成的深灰色的圍巾。 圍巾和康童那條有幾分相似,花式又有些許變化,兩端也沒有垂著稚氣的蘇穗,款式看起來簡單大方,仔細(xì)看卻不難發(fā)現(xiàn)針腳里復(fù)雜的花樣。 連訣很重地喘了幾口氣,好像要將沉在肺里有些堵的濁氣排出去,好一會兒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還記得沈庭未在把那條白色的圍巾拿給康童的那個早晨,看似隨口地問得那句:“織得是不是沒有外面買的好看???” 他當(dāng)時正低頭回復(fù)alex的郵件,隨口回了一句:“都行。” 沈庭未又問他:“你不會覺得丑吧?” 連訣好像抬眼掃了一下,也好像沒有,敷衍地說了句:“不會?!?/br> 他記得沈庭未的語氣好像很高興,說:“那就好。” 連訣這段時間回憶起的有關(guān)沈庭未的畫面都會讓他痛苦,他的眼睛仿佛被圍巾傳遞出的溫暖灼痛,將圍巾展開時,夾在中間的黃色便簽紙從圍巾里掉了出來。 沈庭未留字條的風(fēng)格一如既往地將心情展露于紙上: 我查了天氣,江城這周最低氣溫不到十度,要是冷的話戴這個湊合一下吧:-) 下面還跟著一行放進(jìn)括號里的小字: (要是覺得傻的話就算了,注意保暖啊。) 連訣摩挲著紙條上娟秀的字跡,出神地想沈庭未怎么脾氣這么好? 他錯過了沈庭未的生日,害他等了一整天,又惹他哭了一個晚上,哪里來的心情關(guān)心他要不要注意保暖? 那條遲到的生日祝福,沈庭未甚至都沒來得及收。 連訣想,沈庭未當(dāng)時是看著手機(jī)的,他要是再早幾秒發(fā)出去,也許沈庭未就看到了。 ——早幾秒? 連訣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猜測,他幾乎沒有思考地低頭去翻找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機(jī)。 他將手機(jī)拿出來,亮起的屏幕上就顯示了電量過低,連訣一邊在房間里找手機(jī)充電器,一邊嘗試著破譯沈庭未的手機(jī)密碼。 他先后試了沈庭未的生日,自己身份證上的生日,又試了康童的生日。 沈庭未是很簡單的人,鎖屏密碼很容易破譯,或許是被他想得有些復(fù)雜,他嘗試了四次,最后在不抱希望地試探下,用沈庭未手機(jī)號碼的后四位數(shù)解開了鎖。 盡管連訣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但在系統(tǒng)自帶的鎖屏界面打開后,看到頁面停留在兩人的聊天框上,他的喉嚨在這一瞬間仿佛被一雙冰冷無形的手扼住,讓他很長時間都沒能將刺痛的眼睛挪開。 文字發(fā)送框里躺著半句還沒輸入完成,斷得很突兀的: 那明年你要記得我的 輸入法界面留著的還沒打完的[shengr] 沈庭未那條[正在輸入]他卻始終沒有等到的微信…… 連訣拿著手機(jī)的手慢慢褪去溫度,盯著那行沒輸入完整的句子,大腦持續(xù)空白著,一直到手機(jī)屏幕跳出自動關(guān)機(jī)的頁面,他才機(jī)械式地走到床邊,將手機(jī)連上電源。 沈庭未的未讀消息里很空,這幾天只有一個叫[開心]的人給他發(fā)過幾條微信。 開心:蛋糕你先生喜歡嗎? 開心:不是吧不是吧,有了男人忘了我。 開心:好氣啊,一天都沒回我消息了,淡了淡了,感情淡了! 開心:氣呼呼.jpg 開心:未未未未未未? 開心:你怎么這么多天都不回我微信!qaq 開心:???你沒事吧? 對方的新微信占據(jù)了整整一頁,連訣往上翻了幾下,看到了十月十六號那天下午兩個人的聊天記錄。 沈庭未:我給我先生做了一個蛋糕,但是好像有點(diǎn)丑:( 沈庭未:【圖片】 開心:你到底哪個世紀(jì)來的啊大哥,還用這么土的表情 開心: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剛點(diǎn)開圖片,我笑了,這蛋糕真不是一般的丑,我還以為你整了塊海綿呢 沈庭未:戚風(fēng)做不出好看的樣子呀,要不然我切成心型?但是我這里沒有模具,估計有點(diǎn)難。 開心:你弄點(diǎn)奶油嘛,加點(diǎn)裝飾試試看 沈庭未:我先生不喜歡吃甜的,我也不太喜歡:-( 沈庭未:這個表情是不是好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