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說：“上次你給強強用的那個藥膏，不能再給他換一次藥嗎？連骨科主任都說了，那個藥膏效果極好。而且我弟弟的傷勢我也看過了，這幾天他一點都不疼了，這總不是騙人的。許同志啊，我們前兩次見面的時候大家相處的不太愉快，不過我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這樣的。你要是覺得我得罪了你，那我跟你道歉?？墒菑姀娺€是小孩子，我作為mama，總是希望他少受一些罪的?！?/br>
    許菱雙說：“這次是真的沒有了，我身上所有的藥膏都給你哥哥了?！?/br>
    “我倒也不是強人所難，但我真的希望強強可以跟我弟弟一樣，快點好起來?！苯裾f：“你別看我們母子倆好像挺風(fēng)光的，可我們在家里也很遭罪的。強強的兩邊長輩都是軍人，對他的要求一直很嚴格。他的手臂一天不好，就會影響一天的鍛煉。到時候我們家老爺子可能會生氣的，而強強最怕他爺爺了?！?/br>
    許菱雙雖然只來了幾天，不過也聽說曹軍長是個非常嚴肅刻板的人，他對下級嚴格，對家里人更嚴格，所以對孫子的教育也從不溺愛，甚至有些鐵血作風(fēng)。

    “如果你們實在著急，過幾天你可以帶著強強去雙井村找我，我回去以后就開始熬制膏藥，幾天后應(yīng)該會有一批新的制出來?！痹S菱雙道。

    江玉眼睛一亮：“真的嗎？那具體是幾天后呢？強強他們一號要開學(xué)的?！?/br>
    許菱雙說：“那就一號前一天過去好了，你們自己開車過去的話，還是很方便的。”

    “那就這么說定了，多謝你了?！苯窈芨吲d的說道：“我弟弟也說了，只要這次他可以正常參加比賽，等一切結(jié)束后，他會好好感謝你的?！?/br>
    “那倒不必了，我已經(jīng)收過診金了?！?/br>
    孩子們開學(xué)前三天，許菱雙他們這些老師就要提前回到學(xué)校去打掃衛(wèi)生和做準備工作了，所以許菱雙跟江玉約好時間的第二天就回家去了。

    秦遠太忙了，早上只來得及把許菱雙送到公交車站，就必須趕去營部了。

    許菱雙自己一個人第一次坐公交車去汽車站，倒也自得其樂。

    回到村里，許菱雙跟吳子華就重新制作了接骨膏，江玉在八月的最后一天領(lǐng)著強強去了雙井村。

    吳子華也給強強的手臂做了檢查，等他們離開后，他還表揚了許菱雙：“手法越來越好了?！?/br>
    整個九月都在忙碌中度過，暑氣漸漸消去，許菱雙也去省城看過一次秦遠。

    到了十月下旬，秦遠總算迎來了自己的頭一次休假，便開著車忙不迭的回家去找許菱雙。

    “菱雙！我回來了！”秦遠開車到達公社小學(xué)的時候剛好是中午放學(xué)的時間，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沖剛剛下課回來的許菱雙招招手。

    許菱雙眼睛一亮，三兩步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一只大手：“你終于休息了？這次可以休息幾天？”

    “后天下午回去。”秦遠說：“我非常想你?！?/br>
    許菱雙特別想撲到他的懷里，但孩子們還沒從學(xué)校走空，加上同事們也都在場，所以她不能這么做。

    不過兩個人雖然只是拉著手，但各自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看的沈嫻連連打趣他們。

    秦遠跟許菱雙的同事寒暄了幾句后，就拉著她走向自己開回來的吉普車。

    “對了，車上還有一個人，他是專門過來感謝你的?！鼻剡h笑著一指車后座。

    江凱打開車門，慢慢的走了下來：“許醫(yī)生，真是多了虧你，才讓我可以順利參加比賽，而且我拿到了第三名，總算沒有給江家丟臉?！?/br>
    許菱雙看到自己的病人，趕緊走過去說：“你之后去醫(yī)院住了多久？”

    “一直住到前兩天才出院?！苯瓌P說：“因為我勉強自己參加比賽的關(guān)系，所以等到比賽結(jié)束，我的腿已經(jīng)腫的很高了。骨裂的范圍擴大了，而且就像你說的那樣，差一點產(chǎn)生不可挽回的影響。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我這次央求了秦營長，請他帶我一起過來，我想要當(dāng)面跟許醫(yī)生道一句謝謝。”

    “你太客氣了。”許菱雙說：“不過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好了吧？”

    “是的，這次我治好了才被家里人同意出院。”江凱笑著說：“我給許醫(yī)生和你的老師帶了一些藥材過來，你們看看能不能用的上?！?/br>
    許菱雙有些意外：“真的嗎？那老師肯定會很高興的?！?/br>
    秦遠開車回到家，江凱把自己帶來的藥材全部交給了許菱雙，之后就很有眼色的想要告辭。

    秦遠說：“你的腿才好，你不會是想要走路去縣城吧？”

    “我慢慢走，不會有什么影響的?！苯瓌P笑著說：“你們夫妻倆也很久沒見面了，我留在這里會礙事的。”

    這樣的江凱讓許菱雙微微有些意外，畢竟之前的江凱一直給人一種一根筋的架勢，現(xiàn)在倒突然變成了一個通情達理、很會看眼色的正常人了。

    秦遠說：“就算你急著要走，也不差這么一頓飯啊。中午吃了飯，我開車送你去縣城。”

    “可是……”

    “要是你的腿再出什么問題，你是真的打算提前轉(zhuǎn)業(yè)嗎？”秦遠隨口道。

    江凱這才苦笑了一下，點頭說：“好吧，那中午就打擾你們了。”

    許菱雙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去灶屋做飯了，不過家里沒什么提前準備的，所以葷菜只有炒雞蛋。

    江凱一邊吃飯一邊說：“真是沒想到，許老師的這雙手既能給別人治病，還能做出這么美味的飯菜?！?/br>
    許菱雙說：“你太夸張了，是人就要吃飯，做飯什么的很正常的，我老師之前也要給孫子做飯啊?！?/br>
    江凱正想問問吳子華的事情，吳田七卻突然跑了過來，然后著急的說道：“許老師，我爺爺叫你！剛才隔壁村子送了一個病人過來，摔得血淋淋的，看上去好嚇人啊?！?/br>
    許菱雙把碗筷朝桌子上一放，就立刻朝秦安康家里跑去了。

    被送過來的傷者是一個中年婦人，她家的一只小貓爬到屋頂上下不來，她踩著梯子爬上去想要抱住小貓，誰知道腳底一滑，從屋頂上摔了下來，腿骨摔斷了，而且因為院子的地上是碎石子鋪成的，所以她身上有多處劃傷跟擦傷，就像吳田七說的那樣，看上去血淋淋的。

    鄉(xiāng)下的婦人講究的比較多一點，比如吳子華可以幫她看大腿中部以下的傷勢，但再往上面去，她的家人就不許吳子華查看了，這個時候就要靠許菱雙了。

    許菱雙洗干凈雙手，把布簾子一拉，就走進去開始幫婦人檢查盆骨和大腿根部那一塊。

    憑借天生的“火眼金睛”，許菱雙很快就判明了婦人身上最大的傷勢。

    她微皺眉頭走出來，低聲對吳子華說：“老師，這個人我們看不了，縣醫(yī)院都未必可以看?！?/br>
    第47章

    吳子華點頭道：“是不是摔到脊椎了？”

    “是的,就算沒有摔倒脊椎,我們這里也沒法給她治，她的骨盆也有骨折,要做手術(shù)。”

    “剛才我就已經(jīng)在懷疑了，她摔得這么嚴重,我問她疼不疼,她卻說沒什么感覺，我就知道一定是摔到脊椎等部位了。”吳子華說：“這么嚴重的傷我們確實看不了，縣醫(yī)院的骨科主任我也認識，只怕他也沒辦法。我去跟她的家人說一聲,讓他們趕緊送她去省城的大醫(yī)院?！?/br>
    傷者的家人來了好幾個，有她的丈夫、兩個兒子和大兒媳婦，幾個人一聽吳子華的話，全都愣住了。

    她丈夫說：“吳醫(yī)生啊，你不是在跟我們說笑吧？送去省城大醫(yī)院？我們怎么送過去？用拖拉機送嗎？送過去人也沒用了吧？再說我們哪里有錢送她去那么好的地方看??？吳醫(yī)生,咱們公社個個都說你是神醫(yī),求求你了，我們給你磕頭，你幫我們看看她吧。你是神醫(yī)，你肯定可以的。上次我們村里那個老太太都摔成那樣了，你給她治了幾個月,現(xiàn)在不就拄著拐杖可以自己走動了？”

    “是啊，吳醫(yī)生，我們求求你了。”她大兒子也跟著哀求道,接著一家人全都跪了下來，在院子里給吳子華磕頭。

    吳子華說：“你們趕緊起來，她的傷勢我們真的治不了，得送去大醫(yī)院開刀。你們再怎么求我，我也無能為力，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你們不要耽誤時間了，趕快把人送去大醫(yī)院吧?！?/br>
    那個大兒媳婦看上去比較精明，她說：“吳醫(yī)生，我之前聽人說你們吳家多少年前就在給人看病了，而且看這種摔傷是你們的家傳。你現(xiàn)在說看不了，難道不是砸招牌嗎？”

    許菱雙說：“你不用說這種話來激我?guī)煾福莻€醫(yī)生，不是個神仙。你婆婆傷勢很嚴重，早一點送去省城，好起來的機會就大一點。要是晚了，就算真的有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了。”

    許菱雙說話的語氣比吳子華強硬一些，那家人聽了她的話，大概知道是真的沒法治了，這才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然后愁眉苦臉的湊在一起商量對策。

    過了一會兒，那人的丈夫走過來低聲問道：“吳醫(yī)生啊，請你跟我說實話，如果我們把孩子他媽送去省城大醫(yī)院，能保證她治好嗎？”

    吳子華說：“不能保證。”

    “什么？！”

    吳子華解釋道：“你愛人傷在脊椎，骨盆也有骨折，一直以來，脊椎的傷都很難說的，以后癱瘓的可能性還是有的?！?/br>
    她丈夫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然后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他的兒子湊過去，問了他幾句后，兩個兒子也都白了臉。

    “爸，怎么辦？”大兒子小聲問道。

    她丈夫一咬牙，低聲道：“抬回去，看看她有什么想吃的，咱們?nèi)假I給她吃?！?/br>
    這話的意思就是抬回去讓她自生自滅等死了，倆兒子全都紅了眼眶，但也都同意了父親的提議。

    受傷的中年婦人被她丈夫重新抬回那個鋪著被子的板車上，她看著丈夫和兒子們紅通通的眼眶，心里大概是明白自己沒得救了，反倒坦然的對他們說：“這些事情都是命，你們別難受了。現(xiàn)在老大媳婦懷孕了，老二的對象也講好了，我走也能走的安穩(wěn)了?！?/br>
    她的小兒子沒忍住，趴在板車上開始嚎啕大哭：“媽，媽對不起，是我們沒用，我們沒錢送你去省城大醫(yī)院，媽，嗚嗚嗚嗚……”

    吳子華跟許菱雙站在他們的身后，兩個人都很沉默。

    他們一家人哭了半天，最后她丈夫跟吳子華道了謝，就抹抹眼淚讓大兒子開始拉板車回家。

    “真的不去省城試試了嗎？”吳子華說：“如果你們要用車子，我學(xué)生菱雙的愛人剛好開了一輛吉普車回來，從這里去省城，也就三個小時?！?/br>
    “謝謝吳醫(yī)生，不過不用了。就算把人送去省城，我們也沒錢給她治。如果真的到處借錢給她開刀，到時候她如果死了或者癱了，我們一家老小只能跟著一起去死了……”

    “我明白的?！眳亲尤A點點頭，目送這家人出了院子。

    等他們走出去好一會兒了，秦安康走過來低聲說：“老爺子，剛才飯才吃了一半，我去熱了飯菜，我們繼續(xù)去吃飯吧。”

    “好?！眳亲尤A轉(zhuǎn)頭對許菱雙說：“你也沒吃飯吧？趕快回去吃飯?！?/br>
    許菱雙點點頭回去了，秦遠跟江凱兩個人已經(jīng)吃過飯了，不過他們給她留了干凈的飯菜，正放在一邊等她回來。

    “剛才的事情我也聽見了，老爺子沒什么事吧？”秦遠道。

    許菱雙接過他遞來的熱水，喝了半杯后才說：“這種事情老師見多了，早就習(xí)慣了?！?/br>
    “那你呢？你沒事吧？”秦遠微微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她。

    他是最了解許菱雙的，她有時候看似很冷漠，其實心底是很柔軟的。

    許菱雙握住他的大手晃了晃，然后低聲說：“我也沒事，我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懂得跟老師一樣調(diào)適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br>
    秦遠微微放了心，便讓許菱雙繼續(xù)吃飯。

    過了一會兒，江凱說：“我們軍區(qū)醫(yī)院骨科主任的技術(shù)還是很好的，要是真的送過去，未必治不了的?！?/br>
    秦遠說：“他們跟你不一樣的，他們把家里賣干凈，也未必能湊得齊醫(yī)藥費。就算湊齊醫(yī)藥費送去軍區(qū)醫(yī)院了，萬一那個人一輩子癱瘓，放在家里誰去照顧她？咱們公社是產(chǎn)糧大戶，但還是有很多人家頓頓吃菜糊糊的。要是真的有個人癱在家里，到時候少份工分又多張嘴吃飯，這事情非同小可的。你看剛才那家人哭的那么厲害，就知道他們也是沒法子?！?/br>
    過了好一會兒，江凱說：“是我想的太天真了?！?/br>
    “你沒在鄉(xiāng)下待過，不懂這些事很正常的?！鼻剡h說。

    “不光這種事我想的天真，之前比賽的事情，我爸跟爺爺也都批評我了。他們說我的想法總是特別簡單，不應(yīng)該因為固執(zhí)非要參賽。如果真的因為比賽廢了這條腿，我們江家以后才是真的丟臉?！苯瓌P嘆息一聲道：“可惜我根本不懂這些道理，只知道一味往前沖。”

    許菱雙說：“你們江家這一代只有你一個男丁了嗎？”

    江凱說：“我爺爺只有我爸一個兒子，我爸倒是生了兩個兒子，但我大哥早些年犧牲了。我大嫂改嫁了，他們倆倒是生了一個兒子養(yǎng)在我媽那里，現(xiàn)在也十幾歲了。所以，我們家這一代，確實只有我一個人去抗了?！?/br>
    秦遠就勸了他幾句，又說：“你來都來了，不如讓老爺子也給你看看左腿。老爺子在后續(xù)調(diào)養(yǎng)方面也很精通，免得你以后留下后遺癥嘛?！?/br>
    等許菱雙吃過飯，秦遠洗碗刷鍋，許菱雙就帶著江凱去找老爺子看養(yǎng)好的左腿。

    吳子華給他認真看過之后說：“你恢復(fù)的很好，不過我建議兩個月以內(nèi)不要進行任何劇烈運動。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不是一出院就開始跑步了？”

    江凱臉一紅：“是的，因為我在醫(yī)院躺了很久，我怕以后跟不上訓(xùn)練，所以就有些著急……”

    “你這樣會適得其反，現(xiàn)在勉強訓(xùn)練，骨頭得不到恢復(fù)休養(yǎng)，到時候情況可能會惡化，以后一輩子不能跑步都是有可能的?！眳亲尤A說：“按道理，現(xiàn)在沒有仗要打，沒理由要你們這樣拼啊。”

    “我領(lǐng)導(dǎo)也是建議我多休息兩個月，暫時先做做文職的，是我自己太心急……”江凱說：“真是慚愧，我總是因為短視而做出這種事情。幸好這次我跟著秦營長過來向許老師道謝，得到吳醫(yī)生你的教訓(xùn)，要不然，我回去以后會繼續(xù)每天跑步的，那我的腿……”

    “你還這么年輕，不管你想練什么，總之千萬不要心急。”吳子華說：“休息兩個月而已，一轉(zhuǎn)眼就過去了。我給你開一副促進恢復(fù)的方劑，你回去抓藥每天喝一副，按照你的恢復(fù)力，說不定一個半月之后就可以繼續(xù)跑步了。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凡事都不能cao之過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