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程導(dǎo)認為，什么才是高雅的藝術(shù)？”貝奚寧不動聲色，“你鏡頭下的故事？”

    程君然微微頓了頓，然后說：“也稱不上高雅，但至少我講的故事有意義，沒有意義的故事我不講?！?/br>
    “程導(dǎo)之前拍過一個記錄片，是講留守兒童的?！必愞蓪幒攘丝诓?，“還拿了獎，對吧？”

    “拿不拿獎不重要，拍出我想要的東西就夠了。”程君然嘴里這樣說，神色卻明顯愉悅許多，“留守兒童只是一個主題，我還有很多主題想拍。”

    貝奚寧點點頭：“程導(dǎo)拿獎后，回去看過那些留守兒童的生活嗎？他們有沒有變得更好？”

    “有?！背叹徽f到這個是真的開心，“我第一個取材的村子，其中有個孩子患有慢性病，但進一次醫(yī)院非常麻煩。紀錄片播出后，有好心人捐建了醫(yī)院，現(xiàn)在那邊已經(jīng)……”

    他看起來是真的關(guān)心，一口氣說了許多，幾乎是了如指掌。

    貝奚寧等他說完，才輕飄飄地說了句：“所以，那些改變留守兒童生活的錢，并不是你拍紀錄片賺的錢。”

    程君然仿佛被人迎面痛擊了一拳，臉色格外難看，五官甚至都有一絲扭曲，半晌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句：“要不是我拍的宣傳片，那些人能知道那里的情況？”

    “所以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必愞蓪幉⒉慌滤鷼?，依然是很平緩的語氣，“你的宣傳片意義重大?！?/br>
    但這句話顯然不能安撫程君然，他冷哼一聲：“可我沒有錢?！?/br>
    “對，你沒有錢，你拍宣傳片，是希望有錢人看到，去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貝奚寧輕輕轉(zhuǎn)動茶杯，“可另一方面，你卻又瞧不起有錢人?！?/br>
    程君然倏地坐直了一些，矢口否認：“我沒有瞧不起有錢人?！?/br>
    貝奚寧不管他說什么，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除了留守兒童，這世界上還有多少無奈多少遺憾，有多少需要幫助的人嗎？農(nóng)村的養(yǎng)老問題、教育問題、醫(yī)療問題、法律問題等等，你知道世界上有多種絕癥嗎？你知道攻克這些難題，需要多少資本嗎？你知道除了人本身的問題，還有多少環(huán)境問題嗎？沙漠化、水土流失、瀕臨滅絕的動植物、一次性垃圾的降解問題……你又了解多少？”

    程君然啞口無言。

    他一直想做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會關(guān)注這方面的問題，但關(guān)注的還真沒貝奚寧提到的這么全面。

    也就是說，至少貝奚寧平時也是有關(guān)注過這些問題的，所以才能在瞬間說出這么多來。

    他原本覺得貝奚寧提到錢是在侮辱他，心里非常生氣，這會兒倒是平靜下來了：“你也有關(guān)注？”

    “有一些問題的解決，需要很多錢，有一些問題的解決，需要喚起大家的意識。”貝奚寧沒有直接回答，“所以，我覺得你拍紀錄片，和那些愿意拿錢出來解決這些難題的人，一樣偉大，都是心有大愛的人?！?/br>
    程君然臉微微有點發(fā)紅。

    他以前確實有點憤世嫉俗，看不上那些所謂的有錢人，但貝奚寧說的這些話，他無法反駁。

    說直白一點，他拍紀錄片，的確有想讓有錢人掏錢，幫助那些困難的人的意思。

    一邊想著別人的錢一邊還在心里鄙視人家，確實說不過去。

    “這次為什么會想來拍商業(yè)片？”貝奚寧看他不說話，換了個問題。

    程君然下意識道：“是你們找我?！?/br>
    “我知道?！必愞蓪幮α诵?，“但如果你不缺錢，不會答應(yīng)來見我，不是嗎？”

    程君然被噎了一下，半晌點點頭：“我確實是為了錢?！?/br>
    拍紀錄片很耗錢，但一點都不賺錢，全憑心里的愛支撐，他沒錢了，只能來拍商業(yè)片。

    “我很欣賞你拍故事的方式，你有靈氣有才氣?！必愞蓪幎似鸩璞攘艘豢?，潤潤嗓子，“但如果你拿看待娛樂新聞的態(tài)度，來看待商業(yè)片，我想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br>
    程君然沒有馬上回答，他似乎有些不解：“你似乎對娛樂新聞很推崇？”

    “你誤會了，不是推崇，娛樂新聞確實有很多博眼球的存在，但流量本身沒有錯，我只希望你能平和地看待，然后加以利用?！必愞蓪幐纱嗾f得直白一點，“你得了解你的受眾，才能知道他們喜歡看什么東西，才能做出成功的商業(yè)片。如果你抵觸他們，還希望他們花錢買票看電影，是不是有點……”

    程君然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知道樓爵一年花在公益上的錢有多少嗎？”貝奚寧忽然問。

    程君然搖搖頭。

    “基本都是上億?！必愞蓪幷f，“掙不到錢，他拿什么去做公益？”

    程君然臉又紅了點，他就是掙不到錢那一類人。

    貝奚寧叫來服務(wù)員添水，順便還叫了一杯奶茶。

    程君然沒注意她這些動作，思索了一陣，說：“其實，我之所以來見你，一方面是因為我確實缺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藝聞出品的電影，基本都是精品，雖然有些過分商業(yè)化，但相對整個大市場來說，已經(jīng)很不錯了。我要想掙錢，跟藝聞合作是最佳選擇。我并沒有瞧不起樓總，也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想……”

    “想打壓一下我，然后爭取更多話語權(quán)?！必愞蓪幵缈闯鰜砹?。

    程君然撓撓頭，紅著臉道：“你應(yīng)該知道，導(dǎo)演要是沒有話語權(quán)，拍出來的東西絕對好不了?！?/br>
    “你想要什么權(quán)限都可以提出來?！必愞蓪幉恢每煞瘢拔覀兒蒙塘??！?/br>
    程君然看她這態(tài)度，也放松了一些：“第一個，選演員得我說了算?！?/br>
    貝奚寧笑得更溫和，說出來的卻是：“這不行?！?/br>
    程君然：“……”

    “在選演員這方面，我們?nèi)齻€人擁有同樣的權(quán)限?！必愞蓪幗舆^服務(wù)員送來的奶茶，放到旁邊座位上，“投票表決，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公平公正。”

    “三個人？”程君然愣了下。

    貝奚寧朝門口招了招手：“對，還有編劇老師，也是原著作者?！?/br>
    程君然順著她的手回頭，看到一個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小姑娘，背著個小兔子的挎包走了進來，還沒見到人臉先紅了，看起來相當靦腆。

    他又回頭看了眼貝奚寧，雖然她表現(xiàn)很成熟，但年齡看起來絕對比他小，他之前倒是一直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三個人搭起來的班子……會不會太稚嫩了一點？

    程君然以前最瞧不上圈子里那些倚老賣老的所謂前輩，這一次卻自己先犯起了嘀咕。

    “介紹一下，這位是竹輕輕老師?！必愞蓪幗o兩人介紹，“這位是程君然導(dǎo)演。”

    竹輕輕是真的害羞，很小聲地說了句“你好”，就再也沒多余的話，只知道低著頭淺笑，貝奚寧說什么她幾乎都點頭。

    程君然看得心里直發(fā)毛，這竹輕輕看著就跟貝奚寧的應(yīng)聲蟲一樣，她這所謂的三人投票表決，真的公平公正嗎？

    貝奚寧似乎看出來程君然心里在想什么，簡單說清楚合作的大概方向后，沒有逼著他馬上做決定：“這里有份合同初稿，你可以看看。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我等你的答復(fù)?！?/br>
    程君然沒有等三天，第二天就跑過來簽合同了。

    “這么快就想通了？”貝奚寧挑了挑眉。

    程君然說：“我冷靜下來一想，樓總的眼光應(yīng)該比我好，他都不怕虧錢我怕什么？而且，我是導(dǎo)演，我應(yīng)該對自己有信心。如果我退縮，豈不是等于怕了你們兩個小姑娘嗎？就沖這兩點，我也得把這電影給拍好了?！?/br>
    他今天看起來倒是鮮活很多，也有點年輕導(dǎo)演該有的銳氣和自信了。

    貝奚寧滿意點頭：“合作愉快。”

    導(dǎo)演和編劇定下來后，其余人員就更好辦了，基本都是藝聞有經(jīng)驗的老手。

    貝奚寧也不傻，不可能真的讓整個劇組全是年輕人。

    制片人前期工作非常忙，貝奚寧跟桃樂樂的公司也剛起步，每一天忙得腳不沾地，晚上還要挑選商品。別說談戀愛了，樓爵有時候一天想見她一面都難。

    “怪我沒規(guī)劃好，事情都擠到一起了。”貝奚寧一邊瀏覽資料，一邊跟樓爵解釋，“等忙完這段就好了?！?/br>
    樓爵倒沒什么怨言，他當初剛接手公司的時候，比現(xiàn)在還忙。

    老實講，他那時候還真沒貝奚寧現(xiàn)在做得好，他經(jīng)常熬通宵，貝奚寧卻從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再怎么忙也會保證基本的休息。

    樓爵也沒有幫太多，因為貝奚寧忙而不亂，她其實規(guī)劃很好，只是事情剛好都排到一起而已。樓爵只是會在聊天的時候，有意無意提及一些公司的產(chǎn)品質(zhì)量問題，他見識廣門路多，哪里有坑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這已經(jīng)能幫貝奚寧省很多時間了。

    貝奚寧這一忙就是半個月，總算是把前期給理順了。

    《謎路》的故事，講的是幾個人旅行途中，遭遇意外后發(fā)生的故事。

    原著中的旅游景點在隔壁海市，幾乎一半的劇情會在景點拍攝，劇組就定在海市。

    明天大家要出發(fā)去海市，貝奚寧拼了老命終于擠出來半天時間，去了一趟商城，給樓爵買了些東西。

    她今天出門沒開車，打了個車，直接到樓氏大門口。

    車子快到的時候，一輛加長版跑車突然貼著出租車超過去，在他們前面停下來。

    “這些有錢人真沒素質(zhì)?！彼緳C被嚇出一身冷汗，看著前面的紅色跑車，憤憤罵了一句，又朝貝奚寧訕笑道，“我說的有錢人不包括你?！?/br>
    幸好是快到目的地，他已經(jīng)把車速降了下來，不然可能會出車禍。那種豪車，可是他賠不起的，所以司機很生氣。

    貝奚寧笑了笑：“確實沒素質(zhì)，辛苦你了。”

    她下車去后備箱拿東西，看到前面那車上下來一個穿著大紅色短裙的姑娘，看不到正面，從背后看身材火辣，身上背的包價值六位數(shù)。

    別是公司股東吧？

    貝奚寧一轉(zhuǎn)頭，從車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短時間她都沒空打扮，今天也只簡單扎了馬尾，穿著白t和牛仔裙，腳下是雙小白鞋。

    貝奚寧頓時覺得有點懊惱，既然計劃來見樓爵，就該打扮漂亮一點。這還是熱戀期呢，就這么不講究，失誤了。

    心里這么想著，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貝奚寧左右手各拎著一大包東西，進了大廳。

    她現(xiàn)在有董事長權(quán)限的門禁卡，本可以直接去電梯，但她剛進門就看到那位紅裙姑娘扭著腰身去了前臺，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說：“我要，見，樓爵哥哥?！?/br>
    貝奚寧腳下一轉(zhuǎn)，也朝前臺走去。

    前臺小jiejie被紅裙姑娘的架勢唬住了，客氣地問：“請問您是哪位？有預(yù)約嗎？”

    “我是，樓爵哥哥的，小青梅……”紅裙姑娘微微笑著道，“不用，預(yù)約……”

    貝奚寧剛好走到前臺，沖前臺小jiejie道：“小錦，叫兩個保安過來幫我拿下東西。”

    大家都被紅裙姑娘吸引了目光，加上貝奚寧今天實在低調(diào)，還沒注意到她。前臺此時聽到她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也不管紅裙姑娘了，急忙拿起對講機喊保安。

    兩個保安急匆匆跑過來：“貝小姐，我們來拿吧。”

    紅裙姑娘見這陣仗，轉(zhuǎn)頭朝貝奚寧看過來。

    貝奚寧這才看到這位正面更火辣，又不是走紅毯，穿的還是v領(lǐng)低胸裝。

    鼻子和嘴巴長得都不錯，就是戴著副大墨鏡，擋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眼神。

    不過想來也不會是善意的眼神，因為貝奚寧聽到她用法語說了句：“他眼光怎么這么差。”

    貝奚寧假裝沒聽到，將東西交到保安手里。

    紅裙姑娘挺了挺胸，換了蹩腳的普通話問：“你是誰？”

    貝奚寧在前臺抽了張紙巾擦擦手，然后朝紅裙姑娘伸出手去，溫婉地笑道：“青梅你好，我是你嫂子?！?/br>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