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更加頻繁地給幸乃寫信，也開始更加頻繁地給老婆婆發(fā)郵件。自從看到了執(zhí)行死刑的新聞以來，他再也沒有閑心上網(wǎng)，甚至都不再去搜索“田中幸乃”的名字。

    焦躁、憤怒和無力感與日俱增，在這樣的情緒中，慎一迎來了新的一年，也就是幸乃被判處死刑的第六年春天。他每天都在盼著手機(jī)響起，又害怕手機(jī)響起。對于網(wǎng)上的報(bào)道也同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由誰、帶來怎樣的消息。是能夠拯救幸乃的新消息，還是她被執(zhí)行死刑的噩耗。期待與不安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侵蝕著慎一的內(nèi)心。

    在這樣持續(xù)的緊張感之中，他終于接到了一通電話。那時是三月的末尾，一個陽光和煦地照耀在草木上的周六。慎一之前就決定了要在這一天去老婆婆家中拜訪。

    就在他作著出門準(zhǔn)備的時候，手機(jī)突然響了。屏幕上映出了“丹下翔”三個字。慎一咬緊嘴唇，作好思想準(zhǔn)備后，他按下了接聽按鈕。

    “啊，喂喂，小慎？”翔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令慎一松了口氣。

    “小慎，你現(xiàn)在在家嗎？”

    “嗯，我在家。”

    “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到大口站了。能不能跟我見個面?。坑行┰捪雽δ阏f?！?/br>
    語氣上是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慎一問他要不要來自己家，翔還是說在車站見面。慎一只好告訴了他一家自己常去的咖啡廳，然后急急忙忙準(zhǔn)備出門。

    今天是休息日，翔卻依然穿了一身西裝等在那里。而且非常奇怪的是，還有個從沒見過的男人坐在他旁邊。年紀(jì)大概四十五歲上下吧，同樣穿著材質(zhì)優(yōu)良的三件套西裝，不用問慎一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小慎，這位是濱中博律師?？赡苣阋苍陔娨曋惖牡胤娇吹竭^他，總之他現(xiàn)在在幫我們的忙?！?/br>
    翔簡單地作了個介紹。被他這么一說，還真的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張臉。慎一房間里沒有電視，如果連他都看著眼熟，那一定是非常有名的人了。

    “初次見面，我是濱中。”

    男人說著遞上來一張專業(yè)印刷的名片，點(diǎn)頭程度地略鞠了一躬?！澳恰⒛莻€……”慎一正想解釋自己沒有名片可做交換，男人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進(jìn)入了主題：

    “我主要負(fù)責(zé)的是刑事案件，此前曾有過兩次成功的無罪辯護(hù)經(jīng)驗(yàn)，說不定能幫上您的忙?！?/br>
    這個叫濱中的男人講話方式極為自傲，同時又讓人覺得冷冰冰的。慎一求助一般望向翔，后者卻一臉激動地看著濱中。

    “我跟他說了小慎的事，他就說無論如何都想見你一面，還把我臭罵了一頓，說只要有人提出了百分之一的冤案可能性，我們也要相信他，這就是律師存在的意義。之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小慎?！?/br>
    翔的臉上透出崇拜的神情，甚至臉頰都有些微微發(fā)紅。濱中只是不以為意地笑笑，打開了桌子上的筆記本。

    “這個國家的警察對工作太敷衍了事了，完全不值得信任，那幫人的偵查能力根本不值一提?！?/br>
    翔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附和道：“順便說一句，濱中先生跟加賀伸孝是司法實(shí)習(xí)時的同期?！?/br>
    “加賀是……那個加賀？”

    “嗯，現(xiàn)任法務(wù)大臣。年輕時兩個人從屬同一家事務(wù)所，還是競爭對手的關(guān)系呢。”

    翔講得好像自己親眼見到了一樣，濱中卻抬手制止了他?？此谋砬椋路鹛岬侥莻€名字都會臟了自己的嘴一樣。濱中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轉(zhuǎn)著手上的鋼筆，第一次將視線投向了慎一。

    “我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請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br>
    說著濱中一使眼色，翔立刻把一堆需要填寫的資料擺到了慎一面前?？粗蛳率忠话愕拿?，慎一只覺得無比違和。

    “首先，我想請問一下佐佐木先生認(rèn)為她是被冤枉的理由。就具體的理由來說，第一——”

    “不、不是，請稍等一下，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空氣瞬間凍住了。濱中奇怪地看著慎一，翔也毫不掩飾臉上的不快，仿佛在說“難得有這么個機(jī)會你搞什么啊”。明白過來好友的意思，慎一心底一陣郁悶。

    “我、并沒有說過有話想跟你談啊，什么相信的意義，什么啊，我從來沒有拜托過你做這種事吧。”

    說這話時慎一只看著翔。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慎一聽到濱中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卻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翔這才直直地瞪著慎一，瞳孔中滲出越來越多的怒氣。

    “你生什么氣??？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好了?。俊?/br>
    “沒什么，我并沒有什么想說的?！?/br>
    “說起來，我從很早之前就想問了，小慎你到底有什么不滿意的?。磕憔湍敲纯床簧衔宜龅氖虑閱?？”

    “沒那回事。我知道小翔你在用你自己的方式努力?？墒?，那并不是我的方式?！?/br>
    “你的方式又是什么？”

    “就是說……那個……總之……”

    就在一時詞窮的時候，慎一瞥見了坐在旁邊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濱中臉上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令慎一當(dāng)場怒形于色。他重新直面翔的眼睛，下定決心開口說道：“我說，小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今天？”翔一臉呆滯地重復(fù)道，“今天怎么了？那個案件發(fā)生的時間應(yīng)該是更早一些的時候吧。我記得不是——”

    “不是的，小翔。不是說那個。三月二十六日，今天是幸乃的生日。是我們的好朋友的第三十次生日。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一段沉默之后，翔無力地開口辯解：“我……”可只是輕輕念叨了這一聲，后面就再說不出別的了。慎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許這樣就足夠了。

    “如果有什么新消息我會再聯(lián)系你的。”說完，慎一站起身來。

    此時翔才終于苦澀地嘆了口氣：“總覺得小慎你變了呢?！?/br>
    “是嗎？”

    “嗯，變得非常有自信。簡直判若兩人?！边@話剛一出口，翔馬上更正道，“不對，是變得和小時候的小慎一樣了?！?/br>
    慎一先向?yàn)I中道了歉，然后對翔微微一笑，接著便丟下二人走出了咖啡廳。過了車站的檢票口，站在月臺上等著去往中山的電車時，慎一看到朝反方向開的電車先一步進(jìn)了站。

    只是猶豫了一瞬，慎一立刻躥進(jìn)了那輛列車的車廂。反正也沒有跟老婆婆打過招呼，反正都是沒有確定的打算，那么做什么都無所謂吧。

    從大口一直坐到神奈川，又在那邊換乘上京濱東北線，然后在石川町下了車。穿過干凈整潔的元町商店街，一口氣爬上坡道很陡的坂道，來到可以眺望港口的山丘公園側(cè)面，慎一終于抬起了頭。

    好像燃著火焰一般的身體，被海風(fēng)吹得很舒服。幸乃她們曾經(jīng)居住的家，與翔再會的咖啡廳，mama曾經(jīng)跟人閑談的小巷，中學(xué)時代哭著走回家的上學(xué)路，被田中美智子搭話的公園……許許多多個不同時間點(diǎn)的回憶混在一起從眼前掠過。

    又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慎一踏進(jìn)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站在小時候經(jīng)常跑上跑下的堤壩上輕松地喘了幾口氣，可是看到飄落到地面上的花瓣時，他的呼吸一下又急促起來。

    隨后當(dāng)他到達(dá)那個回憶中的地方，那座山丘上的秘密基地，映入慎一眼簾的是一片遠(yuǎn)超過他期待的粉色風(fēng)景?！巴邸彼唤l(fā)出了孩子般的歡呼聲。

    一棵棵櫻樹在春風(fēng)中搖曳，花瓣如雪片般飛舞，枝干演奏出柔和的聲音。美好的回憶緊跟著在大腦中呼之欲出，卻被慎一拼命按住了。

    汗水從額頭上淌下來?；剡^神來，眼前是一片橫濱的街景。春日暖陽從云間照射下來，為所有景物染上了一面橘色。在這片光景中只能看到希望。

    慎一用力握緊了拳頭。那個時候的他根本無法想象，有一天自己要一個人眺望此情此景，更不敢想，有一天自己無論多么盼望都無法再將她帶來這里。

    回程的電車中，慎一從包里掏出信紙，忘我地寫了起來。寫著寫著，坐在旁邊的中年女性突然對他說：“去賞花了？真好啊。”

    發(fā)現(xiàn)她是在跟自己說話，慎一露出一臉不解。女性開心地笑起來。

    “頭發(fā)上沾了好多呢。不好意思，”她伸手到慎一頭上，“好了，就是這個?！边呎f邊把幾片櫻花花瓣交給了他。慎一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腦中一閃，他接過花瓣，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了口袋。

    和那個女性聊天的時候，電車開過大口，也開過了中山。那個女性在町田下了車，慎一卻繼續(xù)坐在座位上。他想去見見母親，有件事想要問她。

    到達(dá)終點(diǎn)八王子的時候，街上的霓虹燈都亮了起來。慎一很慶幸mama就好好待在家里，mama倒是對他突然回來大感意外。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把這個保存起來，不讓它枯萎？”看到慎一手上舉的花瓣，mama更加驚訝了，但是只停了一會兒，她又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mama自然是知道慎一在忙幸乃的事的。

    “那就用蠟封一下怎么樣？可以的話我倒是有個好辦法……”

    母親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于是慎一把花瓣全部交給母親，自己繼續(xù)去寫信。時隔這么久重新把自己鎖在這間屋子里，慎一全部心意撲在寫信的事上，渾然不覺時光飛逝。

    他在信中所寫的，就只是櫻花。關(guān)于他們曾經(jīng)一起看過的櫻花，也關(guān)于他一個人看到的春日景色。寫啊、寫啊，回憶漸漸不斷地涌出來。寫完后慎一只重讀了一遍，當(dāng)然有許多想要修改的地方，但他只是閉上了眼。已經(jīng)無法喚起像剛才那樣的熱情了。最后他只動筆又加上了最后一句，他所有的心情都已經(jīng)寄托到了這些詞句當(dāng)中。

    “我想再跟你一起看看那樣的景色。因?yàn)橹挥形乙廊幌嘈?，對我來說你是不可或缺的。我絕對會把你從那邊帶出來。所以，等到那個時候，請你原諒我。”

    自信心莫名高漲。寫下這些話的時候，mama兩眼放光地打開了房門。她手上拿著帶有薄薄涂層的花瓣和棕色的信封，還有一瓶看起來很高檔的香水。

    “要不要稍微下點(diǎn)工夫？”

    慎一點(diǎn)過頭后，mama給櫻花花瓣噴上了一點(diǎn)香水。他試著聞了聞，真的有了春天的氣息。她應(yīng)該會注意到吧。慎一非常希望自己的心意能隨著香氣一起傳遞過去。

    幾個月后，當(dāng)梅雨季即將過去的時候，慎一意想不到地收到了幸乃的回信。他冷靜地打開信封，隨著他逐字逐句地讀下去，手也不再顫抖?？墒钱?dāng)他讀完那封寥寥幾句的信文，慎一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拼命忍耐著想哭的沖動。這一刻，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她在信中所寫的全是自己放棄生命的打算，可慎一強(qiáng)烈感覺到的，反而是幸乃對活著的執(zhí)著。那些散發(fā)著淡淡懷念味道的文字是如此專注，蘊(yùn)含著讓他不得不這么想的力量。

    真的沒有什么時間了。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心里的瞬間，慎一飛快地打開了電腦，進(jìn)入郵箱系統(tǒng)，選中那個已經(jīng)再熟悉不過的郵件地址。慎一先為自己的冒失道了歉，然后講述了自己第一次得到幸乃回信的事，并將信文的一部分附在其中。

    “如果說我不想去看那片櫻花，那肯定是謊話?？墒?，我心中有著比那更強(qiáng)烈的期盼，就是希望能早日在這里被處刑。我每天都在祈禱著，希望自此便能從所有與我相關(guān)的人的記憶中消失。法庭上那種為自己生來這個世上而感到抱歉的心情，至今也沒有任何改變?！?/br>
    慎一知道這樣做或許會事與愿違，但他還是希望老婆婆在看到這封郵件后能有所感觸。

    這一季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熱很多。已經(jīng)進(jìn)入九月了，太陽的威力卻絲毫未減，混凝土路面上騰起的熱氣令人更加不舒服。好在到了第三周，終于有了難得的降雨。

    然而雨水又帶來了臺風(fēng)，一時間干旱的擔(dān)憂煙消云散，反而是低洼地區(qū)的積水災(zāi)害成了新的問題。

    猛烈的風(fēng)雨持續(xù)了三天依然沒有停，等到總算放晴見了陽光時，夏季也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了。早上，慎一離開公寓去上班，晴朗無云的天空中刮過的風(fēng)也變得干燥起來，蟬鳴亦已偃旗息鼓，夏日的喧囂從街面上退得一干二凈。

    這一天的午休時間，慎一如往常一樣在大樓前的廣場上坐下來，翻開一本小說，吃起了從便利店買的面包。但是天氣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反而無法專心閱讀。

    他無可奈何地打算聽聽音樂，于是從包中拿出手機(jī)。平時幾乎沒有動靜的未接來電提示燈，此時竟然在閃爍。慎一屏住了呼吸。

    列表中顯示了兩個橫濱郊區(qū)區(qū)號“045”打頭的電話。確認(rèn)過沒有語音留言之后，慎一按下了撥通鍵。對方馬上接了起來。

    “那個……我看到了您打來過電話，我是佐佐木?！?/br>
    幾秒的沉默感覺上有幾十秒那么長，隨后對方小聲說：“我是江藤?！蹦俏焕掀牌怕曇羯硢?，顯得十分疲憊。

    老婆婆對慎一說，想要馬上見他一面。慎一告訴她自己還在上班，結(jié)果對方說了一句“趁我還沒有改變心意”，慎一只得馬上答應(yīng)下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結(jié)束通話后，慎一看了一眼手機(jī)顯示屏上的時間。十四點(diǎn)零六分。九月十五日，星期四——

    他對這個日子有印象。是什么日子來著？慎一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決定先考慮老婆婆那邊的事。

    老婆婆指定的見面地點(diǎn)，是“白梅兒童公園”。慎一想辦法跟公司請了假早退離開，然后打了輛出租趕到那里，只見她正坐在長椅上發(fā)呆。比起一年半以前他見到她的那天，老婆婆的身形變得更加瘦小，也顯得更加老邁了。

    “讓您久等了。”慎一打招呼的聲音令她肩膀一震，仿佛她已經(jīng)忘了約好見面的事。

    “啊……佐佐木先生。”老婆婆自言自語似的念叨著，那一天她渾身散發(fā)的戒備如今也煙消云散。慎一正準(zhǔn)備向她鞠躬，老婆婆卻搶先開口道：“百忙之中請您出來實(shí)在不好意思。”

    禮貌地打過招呼，老婆婆又急急地邊說邊站起身：“把佐佐木先生您叫來這個地方，是有原因的。”

    “原因？”

    “是的。我想先請您看看這里，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br>
    老婆婆用力站直了佝僂的身軀，望著空無一人的公園。盡管她的聲音令慎一非常擔(dān)心，卻依然充滿了力量。

    “請問，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訴我嗎？”

    聽到慎一這樣問，老婆婆微微地點(diǎn)了兩三下頭：“我曾有個叫浩明的孫子。那孩子六歲的時候就沒了爸爸，小學(xué)四年級時我的女兒——也就是他mama慶子，又病逝了。從那時起我就跟他兩個人相依為命。我盡心盡力地把他拉扯大，就是為了不讓他再受任何的苦。那孩子其實(shí)也是很體貼的，只不過上中學(xué)以后，跟一些壞朋友走到了一起?！?/br>
    聽了老婆婆痛心疾首的話，慎一突然想起在法院看到過的那名少年：“請問，是曾經(jīng)跟您一起去過法庭的那位嗎？染著金發(fā)的……”

    老婆婆露出不置可否的曖昧表情。

    “老實(shí)說，有段時間我也是拿他沒辦法，有時候甚至鬧到警察都出面了。我從來就只教育他兩件事：不要傷著別人，不要死在我前頭?？伤T摩托車出了事故，三天三夜都在三途河邊上徘徊。那時候我當(dāng)然也是氣得不行，等他終于睜眼之后我把他狠狠罵了一頓，他也跟我道歉說再也不讓我為他擔(dān)驚受怕了?！?/br>
    老婆婆講到這里突然停下來，問慎一：“能不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得到慎一的同意后，她向公園出口走去。慎一默默地跟在后面，速度雖然不快，但步伐非常堅(jiān)定。

    “中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高中退學(xué)的時候，被熟人介紹開始干裝修的時候，每一個開頭，浩明都向我保證再也不干傻事了?？墒牵緵]用。只要踏進(jìn)壞圈子一步，就很難再脫身了。這已經(jīng)不是他本人意愿如何的問題了。”

    老婆婆辯解似的大聲說道，這個時候她才終于跟慎一對視了一眼。帶著試探神情的眼睛有一些泛紅，看起來很不安。

    “上周，給我那個孫子做完了三回忌[7]的法事?！?/br>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