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一進(jìn)門，過了玄關(guān)，左邊是廚房，右邊是一個盥洗室。然后就只是一整間大概叁十來平米房間。房間有一面墻打成了帶電腦桌的書柜，另一面墻是整壁的衣柜。房間的盡頭，挨著落地窗，便是一張對著大門的雙人小沙發(fā)，和沙發(fā)后面一張橫著的床。

    華諍仔細(xì)地打量著——滿地滿柜的書、沙發(fā)上胡亂擺著些還帶著衣架的衣服、稍顯凌亂的書桌上放了簡單的兩叁盒化妝品、打開的衣柜門里全是女衣···  ···沒有任何其它男人的物品。

    他不知道是因?yàn)樗麄儧]有同居，還是因?yàn)榱_江去讀書時把東西都搬走了?？傊疅o論如何，這里都是一個私人感很強(qiáng)的女生單身公寓，一點(diǎn)男朋友的痕跡都沒有。

    “對不起，沒有茶，這么晚喝咖啡又不太好，只有白開水了?！?/br>
    她端著一個馬克杯從廚房里走出來。見他已自覺地坐在沙發(fā)上，只穿著一雙白色的襪子，翹著二郎腿，雙臂打開搭在沙發(fā)扶手和靠背上，那陣仗，仿佛他才是這房間的主人。

    她突然覺得自己日常住慣地方，一下子縮小了好多，她有點(diǎn)呼吸不上來。他也沒有給她任何誤會的空間——他接過水杯時，盯著她的炯炯目光，像要把她點(diǎn)燃、要把他們之間的蹉跎的歲月都付之一炬。

    “我”

    付一默道：

    “我去做飯了？”

    “我?guī)湍悖　?/br>
    “廚房太小了，你不要進(jìn)來！”

    她逃難似地沖進(jìn)廚房，關(guān)上門。不一會，就聽得里面油鍋漸水、熱炒翻燒。

    華諍不是偷窺狂，真的不是。分開這么些年，他的時間，一秒一秒地，思念著這個女人；他的大腦，一寸一寸地，幻想離開他的她，在另一個男人懷里的樣子，讓他常常在深夜的惡夢中驚醒。

    說來可笑，他從沒有進(jìn)過她的房間——學(xué)校的宿舍？那不算。剛進(jìn)門前，他是如此忐忑，他想進(jìn)去，但他又怕看到另一個男人的物品時，自己會發(fā)瘋。

    還好，并沒有男人的東西。華諍心臟上裂開的傷口，迅速愈合了。

    她在廚房，他可以放肆地窺探這房間的一切，每一個角落每一?；覊m，不好動手，所以只要目光能到，他就絕不放過···  ···

    等付一默端著菜飯從房間里出來時，華諍正坐在她的書桌前，翻看著一本書。華諍看見她，合上書，笑道：

    “你看的書越來越難了。全是中文，看半天，我居然一個字沒看懂！上大學(xué)時，我還以為我們差距比高中時小了，沒想到又被你秒殺！”

    付一默把菜放在書桌上，拾掇著：

    “看這種書要心靜，和其它沒有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心不靜，看不進(jìn)去的。”

    女人說完，又轉(zhuǎn)身去端菜···叁個早茶碟一樣的小碟子分別盛著燙青菜、西紅柿炒蛋、芹菜炒rou絲，另外還有一碗海帶湯。精致小巧，讓人食指大動。

    華諍挑眉：

    “炒這么多菜？你平時都吃這么豐盛??？”

    “你來了才炒的?！?/br>
    “我沒來的話呢？”

    付一默把電腦桌上的書抱放在書柜里，騰出更多的空間：

    “沒來就只吃海帶湯。昨晚煲了，今早放冰箱的?！?/br>
    “海帶湯也很麻煩啊。你生活到是‘食不厭精’?！?/br>
    付一默舀了湯遞給他，又給盛上一碗飯放在他旁邊，笑道：

    “也不一定。其實(shí)常常都煮面條的，呵呵?！?/br>
    華諍心一動：多少年，他沒有享受過有家人把飯菜遞到他手里的感覺了？也沒有享受過，在家里，和和氣氣吃一頓家人做的家常菜了？

    付一默拉了張凳子坐在他旁邊：

    “快吃吧，不合胃口哈？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炒雞蛋，但今天太晚，超市關(guān)門了，這些都是之前買好放冰箱的菜，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你下次來，我買點(diǎn)你愛吃的做。”

    華諍眼睛閃著光芒地看著她。付一默自悔失言，便自顧夾菜去了。

    華諍吃了兩口，道：

    “我不知道，你還會做飯，我們——你以前從沒做過給我吃?！?/br>
    “那時候在學(xué)校，沒機(jī)會。再說，去英國那一年，鍛煉出來了?！?/br>
    不知哪句話觸動情腸，華諍突然有點(diǎn)hold不住，嘴抖著，擦一把眼睛：

    “默兒，如果可以換，我真想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換作一天的羅江！只要一天，我就心滿意足了?！?/br>
    他這么一說，付一默哪里還咽得下去？把碗筷甩在桌上，站起來背過身去：

    “你吃完趕快走吧。我下去買點(diǎn)東西?！?/br>
    “別！”

    華諍拉住她的衣角：

    “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付一默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

    “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還真是簡單呢?！?/br>
    那要看是誰做的吧？——華諍見她說笑著緩和氣氛，哪里還敢接話？安安分分地笑著，把她的碗筷遞給她后，又重新端起碗吃起來。

    “你，這么晚還不回去，家里人···你平時不在家吃晚飯嗎？”

    他往嘴里夾一大筷子青菜。含混地道：

    “沒有，都是在外面吃”

    好吧，原諒女人的八卦天性吧，付一默忍不住又道：

    “孩子呢？”

    “晚上我去帶，白天我上班，都在我媽那邊，保姆司機(jī)一大堆，還有爺爺奶奶管著，餓不著?！?/br>
    “你父母，搬到關(guān)洲來了？”

    華諍筷子在空中停了停：

    “嗯?！?/br>
    “奶奶也來的？”

    “奶奶——奶奶已經(jīng)走了?！?/br>
    什么？付一默心一驚,她不知道要怎么問，卻又抵不住心疼：

    “奶奶——？什么時候的事？”

    “哇，算來都好幾年了，嗯，是我讀大四的時候?！?/br>
    讀大四的時候？讀大四的時候——不正是他們分手、他和梁澄瑩結(jié)婚的那一年嗎？付一默隱約聯(lián)系起些什么，又不好深問。她看著他還在輕松夾菜的樣子，心，像小火煎一樣?！皩Σ黄稹比€字繞在舌尖，她沒臉說、她怕說了就收不住。

    華諍發(fā)現(xiàn)了女人的異樣，轉(zhuǎn)臉時，發(fā)現(xiàn)她眼睛里的水晶色瀲滟，便忙笑了笑：

    “沒事了，啊？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

    華諍本想扮扮可憐的，可是，他舍不得她為了他而哭：

    “我爸媽另外買了房子的。一起住，不習(xí)慣。特別，我和梁澄瑩又——”要離婚了。

    不行，付一默這個女人，心較比干多一竅，他們共事才第一天，暫時還不能跟她說他“離婚”的事，免得讓她自己代入角色，然后把她嚇跑了。

    她就是只受驚的小兔子，現(xiàn)在每挨近她一步、每多透露一點(diǎn)信息、每縮小一圈進(jìn)攻范圍···都要精準(zhǔn)地掐捏時機(jī)，不能急功近利，否則將會南轅北轍、欲速不達(dá)。

    見華諍頓住，付一默把眼淚吞回肚子：

    “那孩子在你媽那里吃，澄瑩呢？也在你媽那邊？”

    華諍聳聳肩：

    “誰知道呢？偶爾去吧。一個月叁十天，她有叁十叁天都在外面玩，我哪知道她在哪吃啊？而且她好像都在減肥，不吃晚飯的。老實(shí)說，我兩叁個月見不到她一面，她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br>
    ?。績扇€月見不到一面？五好家庭長大的付一默，對華諍的生活瞠目結(jié)舌。

    “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石頭，大名叫華凱巖。都爺爺取的。呵呵?！?/br>
    付一默點(diǎn)頭道：

    “說起來，石頭有叁歲了吧？”

    華諍笑道：

    “叁歲多了?！?/br>
    “有照片嗎？”

    “??？”

    付一默道：

    “我想看看石頭的照片，有嗎？”

    華諍翻出手機(jī)，在手機(jī)上劃拉了好一陣，付一默道：

    “你在干什么？開個手機(jī)開那么久！”

    華諍把手機(jī)遞到付一默眼皮底下：

    “急什么？”

    手機(jī)里的小帥鍋，擺著POSE朝鏡頭擺著又淘又燦的笑容。付一默一張一張慢慢地翻看，微笑道：

    “像你！像高中時候的你，一模一樣！”

    華諍見她翻了幾張照片，忙一把把手機(jī)搶過來道：

    “別看了，吃飯！”

    付一默嗔道：

    “我還沒看夠?。∧愀陕?？你——你是不是手機(jī)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不能讓我看？”

    死丫頭，就你精！媽的，手機(jī)里全是你的照片和視頻，能給你看嗎？那我還能有什么底牌？那不全露餡了？

    華諍笑道：

    “別疑神疑鬼的。別忘記了：我是你老板、是你的甲方。我能有什么不能給你看的?你一個小打工妹，管起老板來了?你分一下莊閑、搞清楚主次，行不行？”

    付一默尊重他的隱私，不再和他爭執(zhí)。靜靜看著吃得香甜的他發(fā)呆。

    見她沒怎么動筷子，碗底朝天的華諍奇道：

    “怎么，你不吃嗎？”

    付一默道：

    “我，我吃好了。你都吃了吧。我再給你盛碗飯？”

    “飽了?！?/br>
    華諍笑著把碗遞到她手里：

    “但是可以再來碗湯?！?/br>
    他喝湯時，付一默已經(jīng)在撿碗了。華諍喝完，擦了嘴，卷起袖子道：

    “我來洗碗”

    付一默不吝鄙夷：

    “你會洗嗎？”

    “小瞧我了不是？上大學(xué)那會兒，我不是自己洗嗎？能有多難？你教我嘛?！?/br>
    “好吧，你好像都在食堂吃飯的吧？是食堂阿姨洗碗好吧？”

    華諍笑道：

    “唉呀，你就別戳穿我了。安森說，洗碗是家里的大活，我也想學(xué)著點(diǎn)?！?/br>
    付一默臉色暗了下來：

    “不用你洗了，太晚了，你回去吧?！?/br>
    華諍笑容立刻風(fēng)卷殘?jiān)?，臉上畫滿了灰敗。這個男人，什么時候?qū)W會這種表情了？一臉日本卡通范，低垂的睫毛下，可憐巴巴的眼神，像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崽子。屋子里彌漫著怪悖的安靜。

    付一默抵不住心疼，正要張口，卻被華諍搶先說了：

    “那，我明天還可以來嗎？”

    “可以啊”

    華諍的臉色舒展開，像瞬間又活了過來。他得隴望蜀：

    “那以后呢？都能來蹭飯嗎？”

    不知為什么，她雖然不主動，但以前，一些連華諍自己都覺得無理的要求，她總是會出乎意料地答應(yīng)。所以，華諍有種不明所以的預(yù)感：今天，她也會答應(yīng)。

    果然，她呆一下，慢慢道：

    “可是，我有時候太忙了，只煮面條?！?/br>
    “喝白開水都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