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阿統(tǒng)木還曾經(jīng)說過，她很可能屠滅了整個村子的人。

    “藥碰到傷口的時候，可能會有點(diǎn)疼?！?/br>
    謝清和站立著俯身，不知道為什么臉有些紅：“要是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棉簽落在女孩白皙圓潤的臉頰，謝清和指尖微微一顫。

    因?yàn)橐?xì)細(xì)端詳臉上的傷，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十厘米。她第一次距離同齡人這樣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微弱的呼吸，薄薄一層熱氣在空氣里蔓延生長，灑落在她小巧的鼻尖。

    她知道，江月年正在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那目光沒有猜忌或鄙夷，澄澈得像是一汪水靈靈的湖泊，能一直沁到謝清和塵封已久的心底。

    讓她無端感到緊張，心跳加速。

    自己這樣奇怪的模樣，被如此直白地注視著……

    有種說不出來的害羞。

    “你不用這么拘束。”

    江月年強(qiáng)忍著傷口撕裂般的尖銳疼痛，向她微微一笑：“這點(diǎn)小傷不算什么，我沒關(guān)系的，你看——”

    她說著抬手揮了揮右臂，本想展現(xiàn)一番自己生龍活虎的模樣，沒想到手肘在之前被石頭劃破了條口子，還沒舉到一半，就疼得她把臉蛋皺成一團(tuán)，倒吸一口冷氣。

    江月年：……

    好丟臉哦。

    她在謝清和面前徹底沒有形象了嗚嗚。

    “啊，這只手不要動！”

    謝清和被她嚇了一跳，情急之下顧不得太多，竟一把握住江月年手臂，想要將它輕輕按下。等手心里傳來軟綿綿的觸感，才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有些過于親昵。

    兩人相距本來就不過咫尺，此時她因?yàn)橐粫r心急身體前傾，臉頰幾乎與江月年輕擦而過。更不用說——

    那團(tuán)軟軟的、溫?zé)岬母杏X，被她握在掌心。

    “對、對不起！”

    謝清和幾乎是轉(zhuǎn)瞬之間紅了臉，匆忙把手松開放下，然而下一秒，聽見身旁傳來低低一聲笑。

    “你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道歉呢？”

    江月年還是用不摻雜質(zhì)的溫和目光看著她：“你不想碰到我嗎？”

    不是的。

    她怎么會不想。

    每天孤零零行走在角落里，看著其他孩子三五成群結(jié)伴而行的時候，謝清和都無比盼望能有什么人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像所有無話不談的朋友那樣，笑著握住她的手。

    可她得到的從來只有欺辱與拳頭，孩子們不屑于觸碰她，偶爾接觸到，只會像碰到垃圾一樣皺起眉頭。

    她害怕會被江月年厭惡。

    因?yàn)樘脹]感受過善意，所以只要接受到一點(diǎn)點(diǎn)好，就會格外患得患失。

    “不是的。”

    囁嚅的聲線從謝清和喉嚨里溢出來，她不敢看對方眼睛：“因?yàn)槲摇?/br>
    因?yàn)樗X得自己很惡心。

    可自尊讓謝清和沒辦法說出口。

    她的話卡在嗓子里，江月年聞言抬起眼睫，眸底滿是清清亮亮的笑意：“既然這樣，碰到也沒關(guān)系吧?！?/br>
    她不傻，即便謝清和不說，也能猜到一些對方心里的想法。

    以那群小孩對她的態(tài)度來看，長期欺凌與貶低造就了謝清和極端的自我厭惡。她從心底里覺得自己是個長相奇怪的怪物，因此會下意識地避免與其他人進(jìn)行接觸。

    可事實(shí)壓根不是那樣。

    感受到謝清和躲閃的視線，江月年毫無征兆地抬起右臂。

    緊接著，伸手摸上她白得驚人的臉頰。

    她這具身體已經(jīng)算是很白，可與謝清和比起來，居然要遜色不少。和江月年健康的白皙不同，精靈族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白得幾乎透明，仿佛整個人都籠罩著層薄光。

    因而在被觸碰的瞬間，那抹血一樣的紅也就愈發(fā)醒目。

    被她用很親昵的姿勢……摸了臉。

    那樣的動作，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

    臉頰被從未感受過的柔軟覆蓋，謝清和倏地睜大眼睛，從嗓子里發(fā)出小獸受驚時的嗚咽。

    心臟快要從胸口跳出來，她茫然眨眨眼睛，聽見江月年熟悉的聲音：“觸碰你的感覺，我并不討厭哦——所以你也不要那么害怕碰到我啦?！?/br>
    或是說，很喜歡。

    謝清和的臉又滑又軟，摸起來舒服得不得了，也只有那群惹人討厭的小破孩會排擠她。

    真是超超超級沒眼光！

    “我……”

    謝清和說不清話也聽不清話，輕輕張嘴，只發(fā)出毫無意義的字節(jié)。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像場不可思議的夢境，她被糖狠狠砸中，甜得昏了頭。

    好想就這樣一直下去，卻又害羞得忍不住逃離。

    “清和——”

    她正慌張得不知所措，忽然聽見廚房里傳來奶奶的喊聲。為了感謝江月年，奶奶特意親自下廚、邀請她擦藥后吃一頓晚餐，這會兒猝不及防地叫了一聲，把寂靜的空氣陡然打破：“柴火不夠了，能去院子里幫我拿一些嗎？”

    她顫著聲應(yīng)了“好”，紅著臉站起身子，音量小得像蚊子嗡嗡：“我先出去一下?！?/br>
    江月年乖乖點(diǎn)頭，聽見阿統(tǒng)木若有所思的聲音：【我說……你對身邊的女孩子，經(jīng)常做這種事情嗎？】

    當(dāng)然啊。

    朋友之間親親抱抱貼貼，不是很正常嗎？

    江月年有些困惑地摸摸鼻尖，心里悄悄納悶。

    真奇怪，謝清和的臉，為什么一直那么紅？

    第33章 烏合

    可惜江月年最終還是沒能吃上奶奶做的那頓飯。

    在謝清和轉(zhuǎn)身出門的剎那, 她不知怎么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 只不過眨眼之間, 眼前的景象便陡然換了一幅。

    身邊不再是老舊卻整潔的房屋, 夕陽倏地劃破視線, 江月年見到一排鱗次櫛比的建筑。

    這里應(yīng)該是學(xué)校一類的場所，樸素的教學(xué)樓算不上多么宏偉高大，不遠(yuǎn)處是片由塑膠跑道圍成的cao場，在她旁邊則佇立著一塊醒目的光榮榜, 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別慌。你陷入的這場幻境, 應(yīng)該是由謝清和記憶里最深刻的幾個片段組成，之前那個到了盡頭, 這是另一段全新的場景?！?/br>
    江月年安靜聽阿統(tǒng)木說完，乖乖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起雙手一看，還是上一段回憶里圓乎乎的女孩子手掌，身份并沒有變動。

    只是手指明顯長長許多，骨架也呈現(xiàn)出顯而易見的少年人大小, 合理推測的話, 很可能到了中學(xué)生的年紀(jì)。

    距離上一段記憶，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時間。

    現(xiàn)在臨近傍晚, 學(xué)生們大多都已經(jīng)回家。江月年沒見到什么人，有些困惑地抬起腦袋, 正好望見頭頂?shù)墓鈽s榜, 一眼就見到方方正正的六個大字：高二期中考試。

    視線再往下挪一些, 江月年微微睜大眼睛。

    ——在第一名的位置，赫然寫著謝清和的名字。

    哇，她原來這么厲害嗎？甩了第二名足足二三十分。

    也不曉得是出于什么原因，見到謝清和排在年級第一時，江月年也情不自禁在心里炸出一朵開開心心的小花，輕輕勾起嘴角。

    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囂張跋扈的謾罵。

    “老實(shí)說，到底是不是你？已經(jīng)失蹤了那么多人，你還在這里裝好人？怪胎！”

    然后是有什么人被狠狠推倒在地，發(fā)出的一聲悶響。

    江月年心頭一動，順著聲音的源頭往教學(xué)樓里面走，穿過一條被暮色染透的長廊，在盡頭望見幾道紛亂人影。

    穿著白色校服襯衣的女孩被五六個學(xué)生圍在中央，于推搡之下跌坐在地。一個樸素的純色書包被丟在不遠(yuǎn)處的地面，明顯地被踩出幾個腳印，書本和作業(yè)散落一地，有些被毫不留情地撕碎，在破窗而入的晚風(fēng)下四處紛飛。

    她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女孩是謝清和。

    淡色長發(fā)被束成馬尾，此時映著緋紅的落霞，也染上幾分若有若無的血色；和書本一樣，她的白襯衣也留有幾個漆黑足印，僅僅是想象一下柔軟腹部被人狠踹一腳的感覺，就能叫人后背發(fā)涼。

    “發(fā)生那種怪事，除了你這怪物，還能是誰做的？”一個男生咬牙切齒地伸出右手，把手里的水瓶直線下傾，礦泉水一股腦全落在謝清和頭頂，“昨天晚上有人在后山失蹤，你又恰好被人看見一個人往后山里走——你到底是去干什么？”

    “整天裝得挺清純，誰知道背地里是個什么玩意兒！”他身旁的短發(fā)女生“嘖”了一聲，把手里撕碎的課本丟在她身上，“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東西?！?/br>
    呸呸呸，你才不是正經(jīng)東西。

    眼看被自己小心翼翼呵護(hù)的小姑娘遭到這樣欺負(fù)，江月年氣不打一處來，擰起眉頭拔高音量：“喂，你們干嘛呢？”

    她說得氣勢洶洶、底氣十足，然而聲音像是一顆無足輕重的小小石子，落在大海里沒激起絲毫水花。

    ——那幾個學(xué)生聞言轉(zhuǎn)過視線，一見到是她，就立刻露出了厭煩與鄙夷兼有的情緒，其中一個甚至像趕蒼蠅似的出聲：“你來干什么？郭夢夢。不需要你湊熱鬧，走開走開?！?/br>
    差點(diǎn)忘記，這具身體的主人性格唯唯諾諾，好像非常不受同齡人的待見。就算在這時出聲制止，也不會有人愿意理睬。

    “該走開的是你們才對吧。”

    江月年向前幾步，正好擋在謝清和跟前：“聚眾欺負(fù)一個女孩子，這算什么本事。”

    氣氛凝固了一秒。

    隨即響起男生忍無可忍的怒喝：“女孩子？她明明是個怪物！你難道不知道村子里最近發(fā)生的事情？絕對是謝清和在搞鬼！”

    ……村子里發(fā)生的事情？

    她還真不知道。

    江月年凝神與他對視，語氣不變：“你指什么？”

    “你白癡嗎？就是村里人無緣無故在晚上失蹤那事兒??！”短發(fā)女生不耐煩地瞪著她，眉頭擰成死結(jié)，“種菜的放學(xué)的出去散步的，已經(jīng)不見了整整五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要我說，肯定和這怪物脫不了關(guān)系！”

    這件事情江月年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