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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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沒出息地紅了臉。 然后開始面無表情地背誦元素周期表,試圖把這段越來越奇怪的對話趕出腦海。 ——閉嘴吧!人家可是正受著傷,你太過分了喂!趕快把腦袋里那些黃色廢料倒掉好嗎!為什么會有你這樣的系統(tǒng)啦! 第9章 擁抱 由于可以隨意轉(zhuǎn)動,貓咪的耳朵又被叫做“飛機耳”。 這是因為貓類每只耳朵都分布有32塊肌rou,并且遍布痛感神經(jīng),直接導(dǎo)致了耳朵成為極度的敏感地帶,只要稍微碰一碰,就會讓它們倍感警覺。 此時封越挺直身子坐在沙發(fā)上,耳朵筆直向后延展,緊緊挨著腦袋,倒真有幾分像是即將落地的小飛機,偶爾輕輕顫抖,顯出十足緊張的模樣。 江月年把他耳朵上的紗布一點點放下來,蓬松的白色長毛終于掙脫禁錮,一股腦地向外炸開,仿佛是在家憋了太久的小孩,迫不及待想要出門吸一口新鮮空氣。 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猙獰的腥紅血跡,纖長毛發(fā)呈現(xiàn)出純白無暇的色澤,漂亮得讓人不忍心伸手觸碰。 有幾處白毛被人殘忍扯去,露出深紅疤痕,她用棉簽沾了藥,輕輕點在那片傷口上。 不知道因為疼痛還是其他什么感覺,封越突然條件反射地繃緊身子,耳朵隨之猛地動了動。 江月年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耳朵尖:“不要亂動哦。” 跟前的少年乖巧點頭。 耳朵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每次被棉簽碰到,都會像被撓到癢癢rou似的瑟縮一下,讓藥物亂糟糟糊成一團。 于是江月年只好抬起另一只手,握住貓咪軟綿綿的耳廓,小心翼翼將它固定住。阿統(tǒng)木很用力地抽了口氣:【摸到了摸到了!繼續(xù)繼續(xù)!】 貓咪耳朵是薄薄一層,映了點桃花般的淡粉色,指尖觸碰時,能感受到發(fā)熱的溫度。白色長毛將手指全然淹沒,刺激著指腹最為細嫩的軟rou,有些癢,更多還是細細柔柔的舒適。 江月年手指用力,將耳朵握得更緊一些。 對方畢竟是個年紀比自己還小一點的男孩子,所以即便阿統(tǒng)木發(fā)了瘋般慫恿她捋一捋毛,小姑娘也自始至終沒有理會它,而是認認真真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傷口上。 藥物對血口具有一定刺激作用,當棉簽落下,本來就隱隱發(fā)痛的耳朵像是被小蟲子狠狠咬了一下,刺痛從耳廓徑直蔓延到血液與神經(jīng)。 好在封越早就習(xí)慣了疼痛,因此只不過暗暗一咬牙,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對于他來說,比起傷口帶來的痛楚,耳朵被觸摸時傳來的異樣感覺更讓人難以忍受。 貓咪的耳朵本來就十分敏感,他又受了傷,感覺便更加敏銳。 每當對方的指尖輕輕按壓,或是移動手指調(diào)整姿勢,密密麻麻的癢都會無比劇烈地炸開,擴散到四肢百骸。尤其是再加上那一點鉆心的撕裂般的疼痛—— 攪得他心亂如麻。 “怎么了?” 察覺到封越的不對勁,江月年輕聲發(fā)問:“我弄疼你了嗎?是不是很難受?” “沒有?!?/br> 他答得慌亂,還沒從被人撫摸的感覺里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不經(jīng)過思考地回答:“不痛,我覺得很、很舒服?!?/br> 這句話剛一說完,就騰地紅了臉。 雖然自己的確喜歡這種感覺,也不想把耳朵從她手里掙脫,但是…… 怎么可以這么直白地講出來呢。 他在說些什么呀。 像在撒著嬌祈求撫摸一樣。 好在江月年并沒有察覺到不對勁,依舊勾著嘴角微微笑:“是嗎?那就太好啦?!?/br> 萬幸自己此時此刻背對著她,封越想。所以當江月年垂眸望去,只能看見蓬松綿軟的頭發(fā)與被握在手里的單薄耳朵。 如果她在這時走到少年面前,一定會驚訝于他的模樣——白瓷般的面頰被染得通紅,連眼尾也沾了緋色,呼吸又輕又亂,牙齒死死咬住下邊嘴唇。 他沒有再出聲說話,而是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好燙。 明明以前差點被巨獸咬斷脖子時,他都不曾像今天這么緊張過。 原來溫柔是把無形的刀。 *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江月年和往常一樣前往學(xué)校上學(xué),封越在家里休息養(yǎng)病。 被好吃好喝地細心照顧著,貓貓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了大半,從咧開的血口變成深褐色傷疤。曾經(jīng)他哪怕稍微動彈一下,都會掙裂傷口滲出鮮血,如今雖然還是不能大幅度做動作,但好歹能像普通人那樣正常地活動與行走。 于是在某天吃過晚飯后,江月年撐著腮幫子問他:“想去外面走走嗎?” 封越的動作當場頓住。 她一定不會知道,這短短一句話對他來說,究竟是多么天大的饋贈。 因為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相貌,男孩自幼便被父母賣進異常生物販賣組織,像動物園里展覽的寵物那樣被關(guān)在籠子,所能接觸到的地方,只有一片小小的、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昏暗角落。 等稍微長大一些,本以為終于能逃脫囚籠,卻又被當作奴隸賣給競技場,每天的活動范圍同樣僅限于鐵籠、走廊與競技臺,重復(fù)著一遍又一遍的噩夢。 奴隸不配擁有自由,只不過是隨叫隨到的物件。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封越都以為自己會在那個封閉且陰冷的建筑里度過一生,直到那天被江月年攙扶著走出競技場,他才終于在十幾年之后,久違地呼吸上一口新鮮空氣。 而現(xiàn)在,她說要帶他去外面看看。 封越本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點頭的。 可他卻無端想起自己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模樣,想起當年在鐵籠里時,人們投來的滿帶鄙夷與驚懼的目光—— 他是注定見不到光的怪物,怎么能光明正大行走在街上。 如果和他走在一起,想必連江月年也會受到非議吧。 “你不用擔(dān)心,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許多人接受了異種族的存在,街上也有不少異生物的影子?!?/br> 她看出對方心中顧慮,放慢聲音補充:“這樣好不好?如果你實在介意,就用帽子和外套把耳朵尾巴遮住——我想帶你去個地方?!?/br> 封越?jīng)]有回應(yīng),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一對清亮的鴛鴦瞳滿含恐懼與痛楚,細細看去,卻也能在最深處找到一絲希冀的微光。 少年就這樣定定地凝視著她,過了不知道多久,終于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就像是用光了體內(nèi)僅存的所有勇氣,只有在看著她的時候,才有力氣下定決心。 夏天的夜晚充斥著暑氣,離開空調(diào)后好似走進了蒸籠。江月年與封越并肩走在一起,為了照顧他身上的傷口,特意把步伐放得很慢。 與她悠哉閑適的模樣全然不同,封越要顯得緊張許多。 被關(guān)在鐵籠里時,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行走在穹頂之下的場景。那時的他沒有一刻不在期待著自由,可如今真真切切地出了門,卻又多了幾分近鄉(xiāng)情怯的畏懼與慌亂。 原來外面的空氣是流動著的,風(fēng)呼呼地來了又去,怎么都沒辦法抓住;原來抬起頭時看見的不應(yīng)該是鐵籠與墻壁,而是一片浩瀚無邊際的璀璨星空,月亮灑下溫柔的光,把整個世界都照亮。 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因為被遮擋住了耳朵與尾巴,并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常之處,從而投來排斥的眼神。 只不過是因為遮住了耳朵與尾巴。 少年目光微黯,指甲用力陷進rou里。 如果沒有它們,如果自己能擁有與常人無異的長相,如果這對詛咒一樣的異色眼睛可以變成純粹的漆黑—— 他的人生或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一團亂糟,可惜那只是如果。 街道拐角的冰淇淋店鋪排了長長一條隊伍,得知封越從小到大沒吃過冰淇淋,江月年興致勃勃地提出要帶他品嘗一下店里的招牌小甜點。 他拗不過,只好安靜地跟著她排在隊伍后面。 “這家店的蜜桃碎碎冰超級好吃!冰塊被打碎后加入煉乳,頂層的冰淇淋又軟又糯還涼絲絲,桃子果rou更是一絕!” 小姑娘談起甜食便來了勁頭,說話時轉(zhuǎn)過腦袋看著封越,杏眼彎成小月牙。 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身形高挑,渾身散發(fā)出與年齡不相符的內(nèi)斂氣息,影子筆直籠罩在她身上。帽檐投下的陰影遮住眼眸,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她時,眼神中還是能瞥見幾縷柔和的光。 “草莓冰淇淋也很好吃喔?!?/br> 或許是聽她說得實在天花亂墜,站在兩人身后的一個小男孩按耐不住激動,聲線清亮地接過話茬:“我和mama都最喜歡它。” 站在他身旁的年輕女人噗嗤一笑,揉揉小朋友戴著小黃帽子的腦袋。 “哇塞!” 男孩正說著話,忽然眼睛發(fā)亮地看向封越,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新大陸:“大哥哥的頭發(fā)是白色的!好酷!” 鴨舌帽雖然擋住了耳朵,卻還是有幾縷發(fā)絲順著額頭與后頸垂下來。封越下意識皺緊眉頭,把腦袋埋得更低。 他不想讓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同。 “我也覺得他的頭發(fā)超酷的,你真有眼光!” 江月年彎著眼睛笑,完全沒察覺到身旁的封越突然皺眉。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被后者一把握住手臂,將她往自己身邊猛地一拽—— 排在她前面的一對情侶大概是喝了酒,正在渾身酒氣地打打鬧鬧,女人嬉笑著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她腦袋。 這會兒封越動作迅速地把江月年一拉,兩人堪堪擦肩而過,女人沒了靠墊,差點在慣性作用下摔倒在地。 “干嘛呢干嘛呢?” 伴隨著女人的一聲驚呼,與她打鬧的年輕男人滿臉煞氣地上前一步,整個身體都縈繞著難聞的酒氣:“躲什么躲,沒看見她快摔了嗎?就你女朋友金貴???” 醉鬼沒有邏輯,江月年不想和他多話,正準備拉著封越走開,猝不及防聽見男人陡然放大的聲音:“奇怪,你怎么這么眼熟?你是——” 這不是在對她說。 江月年心臟一頓,抬頭飛快看向封越。 “你是競技場里的那個!” 男人恍然大悟地瞪圓眼睛,說話間上前一步,徑直摘下少年頭頂?shù)镍喩嗝?,在見到那對無比突兀的白色耳朵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是你!一個怪物裝什么裝?你們這種東西不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籠子里嗎,怎么敢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居然還傍上了這么漂亮的小妞,我要是她,連跟你待在一起都會惡心得要命!” 帽子被粗魯?shù)卣?,有風(fēng)橫沖直撞,掃過他下垂的耳朵,冷意一點點蔓延,沁到早就殘破不堪的心底。 封越頭一回知道,原來夏天的風(fēng)也可以是這樣冰冷刺骨。 單薄的遮羞布被一把扯去,周圍的人們先是被男人的大喊大叫吸引注意力,在看見他的白發(fā)與貓耳時,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