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弋年初七晚上有飯局，是他小侄子生日。時間正巧趕上許從周那天晚上從清海飛回洵川，許從周是在家里鬧了不愉快提前回去的。

    清海的老房子里藏著一家早飯店，她起床的時候桌上已經(jīng)放著她爸買來的早飯，餛飩滿滿的盛了一碗。

    廚房里，奶奶在折菜，隨口問起周蔚，又問起許從周之后的打算。

    奶奶順著話題繼續(xù)說：“總不能讓你爸一個人無依無靠吧。你現(xiàn)在都念完書了，就回清海找工作，你爸爸也有人照顧?！?/br>
    老人話多也嘴碎，cao心了一輩子，什么都要管?？此朴w彌彰，說來說去還是那些事情：“橋頭那個老太婆最近給人介紹對象，住我們隔壁的孫嵐還記得伐？就比你大五歲的那個，去年就是她介紹的小伙子，小伙子在銀行上班，工作體面又好，每次過年單位里都發(fā)好多東西。”

    許從周回來沒幾天，已經(jīng)知道了附近所有已婚未婚人士的全是家庭狀況。宣傳大使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她奶奶絕對是宣傳部部長。

    “奶奶現(xiàn)在這個社會，婚姻沒有那么重要了。日子各有各的過法，又沒有法律規(guī)定必須結(jié)婚，單身又不會被抓去坐牢?！?/br>
    奶奶折菜的動作也停了，她的思想接受不了這些：“你不結(jié)婚爺爺在地下都不安心?！?/br>
    “我爸媽要離婚的時候你也說我爺爺在地下都要被氣醒，這么多年了，怎么沒見爺爺爬出來??？”許從周也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太好聽，放柔了語氣：“奶奶你就自己吃好喝好，照顧好自己就夠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看著辦。我爸可以再婚，再不濟也可以請保姆?！?/br>
    這話的意思放在老人家耳朵里像是她不會盡女兒的責(zé)任。

    “你爸再不再婚你作為女兒都要照顧他?！闭f完，又小聲的嘟噥了一句：“和你媽一樣沒良心?！?/br>
    “我爸出軌的時候他可沒有指望以后讓我和我媽照顧，怎么我和我媽就沒有良心了？以前她作你兒媳婦的時候你怎么欺負(fù)她的，你是忘了嘛？你喉嚨動手術(shù)的時候是我媽跑前跑后照顧你的吧，然后呢？你痊愈了反倒是去鄰居那里說我媽壞話，你好有良心啊?！?/br>
    語氣又一次激了下來，碗筷扔進(jìn)洗碗槽，許從周頭也不會的走了，任由她奶奶在廚房里罵罵咧咧。

    許嘉茂走鄰居串門回來看見許從周在收拾行李：“怎么了？不是說要再住兩天嗎？”

    “我看了一眼，今天晚上還有機票?！痹S從周埋頭將大衣迭好放進(jìn)行李箱。

    樓下傳來她奶奶喊吃飯的聲音，許嘉茂讓她吃過飯再整理，許從周拒絕了：“不餓?！?/br>
    從語氣聽著怎么看都知道是生氣了。

    也不勇許嘉茂去打探，吃飯的時候許從周奶奶一股腦添油加醋的全說了出來，話里全是許從周的不好。許嘉茂就說好端端的女兒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媽，周周都二十多歲了，她可以為她自己人生的所有事情做出決定了。我和周蔚都只能給她參考，你隔代了就更不要多管，你就好好吃飯好好照顧你自己?！?/br>
    見兒子不站在這里這邊，她加了菜端著飯碗就走了，許是去找鄰居要些同仇敵愾的感同身受。

    從寺廟里回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天，結(jié)果今天因為他小侄子的生日，這就提醒了他老娘，五年前的今天她妯娌當(dāng)了奶奶。

    不是整歲生日，所以就是兩桌家宴。

    段弋昨天和黑狗他們打麻將打到凌晨，第二天沒起得來也正常。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下樓，他老娘正在和他小嫂嫂打電話，電話那頭小孩子不知道在嘴甜說了什么，引得手機兩端的大人咯咯大笑。

    段弋盛了碗飯，打算在他老娘掛視頻之前吃完走人，卻不想電話掛的比他想象的要快。端著飯碗和他老娘對視的五秒之后，段弋夾了一塊雞翅，訥訥地開口：“要我鉆桌子底下嗎？”

    這話說的陳雅萍一時間哭笑不得，原本還要數(shù)落一下，可瞧自己兒子說這話地樣子又莫名地搞笑。

    陳雅萍嘆氣：“兒子，你知道我多希望現(xiàn)在能有個姑娘挺著個大肚子來找我，說什么要么給她一個億要么她就告你始亂終棄，逼我就范逼，必須讓你娶她。”

    段弋不知道他老娘這又是看了什么模板化的小說，吐出雞骨頭：“老娘你想我結(jié)婚就是為了有人可以照顧我，以后有人養(yǎng)老。但我們家都這么有錢了，我老了可以住在高級養(yǎng)老院啊，美女護(hù)工還要什么老婆孩子?！?/br>
    陳雅萍扁嘴，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雞翅和一大把青菜進(jìn)段弋碗里。

    段弋一樂，以為是自己說動了他老娘。

    下一秒，陳雅萍擺手：“鉆桌子下吃吧?！?/br>
    晚上的飯局，兩桌人正正好坐下。舅媽開玩笑：“等到明年小弋找了對象，我們還得換個更大一點的桌子了?！?/br>
    陳雅萍干干的笑了兩聲，朝著自己兒子扔了一刀子眼過去。

    芒刺在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段弋識相的多吃飯少說話。

    包廂里小孩子比較多，段弋吃過飯拿起煙盒起身的時候他表哥也一起跟了出來。兩個人倚這走廊盡頭的窗戶，洵川的雪停了兩天了，但積雪還沒融化。

    表哥看他吞云吐霧的樣子，笑：“你都學(xué)會抽煙了啊，時間過得真快，我都叁十歲了，還有孩子了。”

    “結(jié)婚什么感覺？”段弋問。

    表哥叼著煙，望著不遠(yuǎn)處的路燈，舌頭舔過唇角，他俯視著樓下的一切，想了好一會兒：“尋常繁瑣?！?/br>
    這些詞都不是什么正能量的詞語。

    表哥轉(zhuǎn)過身，靠著墻壁，看著不遠(yuǎn)處的包廂，側(cè)過頭看向段弋：“與自制力的搏斗，與單調(diào)的抗?fàn)?。?/br>
    說得有些深奧，但解釋過來不過是婚后日子單調(diào)，作為丈夫和父親他又必須自己扛起的責(zé)任，而日常的生活中全是誘惑，稍有不慎或許就是出軌是背叛。

    “寧缺毋濫?！北砀缯f這是過來人的忠告：“想象一下，如果你活到八十歲，從現(xiàn)在開始你需要和一個人一起度過五十五年，這個人的選擇必須鄭重，但太多人都是應(yīng)付了事，把自己擱置在不得不結(jié)婚的謊言里，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得不做的決定？所有一切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br>
    忠告聽著鄭重，但表哥隨后又是一笑：“所以離婚率普遍飆升，大數(shù)據(jù)說話太有說服力了。所以要好好賺錢，以后有資本換個更年輕更漂亮的?！?/br>
    表哥說完，段弋的手機一震。

    是他專門為去接許從周設(shè)置的提醒，他就是怕自己忘記了，或者是錯過時間了。

    提醒的事項內(nèi)容是：別忘了，接周周呀。

    表哥瞄見了手機上的提醒內(nèi)容，八卦了一下：“要走？”

    段弋收起手機，把煙盒和打火機都留給了他表哥：“嗯，有點事。”

    “女朋友？”

    不是。

    段弋搖頭：“還不是?！?/br>
    不是和還不是，只區(qū)別一個字。

    但意義上的區(qū)別卻很大。

    表哥一笑，沒說再見，只說：“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