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劍掀起的劍勢引發(fā)厲風(fēng)環(huán)繞，吹得彼此衣袂翩飛。

    于野沉眉道：“胡說八道！”

    ?，幰暰€越過于野，輕慢地落在后邊神色猙獰的齊光身上，眼中光芒嫌惡，像是在看臟亂又低級的下賤之物：“那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的二師兄和小師弟，寧川與段凡義，全都死在我的劍下。”

    第45章 天涯海角 8

    不管那份喜歡宋霽雪的心情記起多少,  ?，幎疾蝗菰S有人當(dāng)著她的面踐踏侮辱宋霽雪。

    齊光聽見常瑤承認(rèn)的那瞬間腦子里緊繃的那根線嘭地一聲斷掉，殺意毫不掩飾得展露讓朝后方趙醫(yī)師和村民們都不自覺地再退幾步。

    “師兄，你聽見了！這都是宋霽雪與?，幾龅?！”齊光提劍上前來,  被于野制止,  “你瘋了嗎？?，幰呀?jīng)死了，她不是！”

    符紀(jì)也說：“她不過是長得與?，幭嗨啤?/br>
    齊光怒聲吼道：“你們是真的看不出來還是都在裝傻逃避事實！她不是?，幩戊V雪能處處護(hù)著她？她不是常瑤能使出這樣的劍勢？她不是?，庍€能知道當(dāng)年萬象靈境里發(fā)生的事情,  知道威脅桑瀝還知道二師兄和小師弟的死！”

    “她就是?，帲　饼R光狠狠地瞪著周圍一圈人恨聲道,  “宋霽雪的半妖妻子,  她沒死！你們都被他騙了！”

    于野怔愣之際,  劍氣迸發(fā)出尖銳聲響直刺身后齊光，再次將他擊飛倒地，至少斷了幾根肋骨，齊光撐著地面?zhèn)壬砭褪且豢谘鲁鰜怼?/br>
    他看見瞬影到身前的常瑤冷笑聲，指尖微動，用僅有的靈力點出一道咒光攔住常瑤。

    雖然劍術(shù)不及前邊的師兄們，但他的咒律向來很強,  高階咒術(shù)都不需要吟唱就能瞬時施展。

    在歷練之地只是被壓制了靈力并非一點都沒有,  在同樣的靈力情況下齊光的誅妖咒確實能對?，幵斐梢欢ㄓ绊憽?/br>
    咒光乍現(xiàn)的那一刻?，幈凰戊V雪拉去身后，心劍陣頃刻間覆蓋河道與荒草叢，靈劍自地而生帶著肅殺之氣將齊光施咒的手釘在地上。

    “齊光！”于野臉色十分難看,  同門相殘這像什么話！

    齊光悶哼聲,  被靈劍釘死在地的手掌疼得他面部微微抽搐，可他看向宋霽雪的目光仍有瘋狂恨意：“怎么,  對她用誅妖咒你就著急了？宋霽雪，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卑鄙小人！當(dāng)年金鑾臺渡劫如今看來不過是你跟她做的一場戲，目的就是要騙過修界眾人，好讓一只低賤的半妖光明正大的當(dāng)云山掌門夫人的位置！你耍了我們所有……”

    “閉嘴?！彼戊V雪語調(diào)陰沉,  又是一道靈劍刺去，齊光痛得悶哼聲暫停后話。

    “夠了！”于野阻止兩人，“你閉嘴，你也把劍陣收了！有什么話出去后再說，這里這么多人看著像什么話！”

    ?，庉p笑：“事到如今你還想逃避，認(rèn)為你的師弟們彼此和睦，不敢面對事實嗎？”

    于野額角狠狠一抽，青筋鼓動：“我從未懷疑過寧川和凡義的死跟霽雪有關(guān)！倒是你……”

    ?，幠抗廨p慢地看過去，于野看得頓住，不由想起當(dāng)年金鑾臺渡劫那一幕，云山夫人褪去偽裝露出大妖的真實面目時也是這幅姿態(tài)。

    除去某個瞎子護(hù)法，在場的其他人看向?，幍哪抗舛际謴?fù)雜。

    因為他們在此刻默契確信，她就是十年前那只渡劫的大妖，不是什么長得像，也不是替身，她就是?，帲戊V雪死去十年的半妖夫人。

    “師兄你不用與這兩人浪費口舌，宋霽雪，你自以為當(dāng)上云山掌門就成了人上人，就能擺脫你那低賤的過去和骯臟的自我嗎？”齊光今夜是豁出去了，大有與宋霽雪不死不休之意，“你屢次頂撞仙首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不就是因為嫉妒你娘當(dāng)年拋下你卻接納了符紀(jì)嗎？！”

    “齊光！”向來溫和的仙首符紀(jì)厲喝出聲。

    這話如驚雷炸翻全場。

    就連于野與任泓幾人都露出驚訝之色。

    后排其他宗門的弟子更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云山君與仙首竟然還有如此糾葛！二人還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不成？！

    宋霽雪與符紀(jì)的關(guān)系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幝牭竭@總算明白宋霽雪對符紀(jì)那微妙的距離感和厭惡原因，心中卻又沉了幾分，那股焦慮感如大浪翻起接連不休。

    宋霽雪站在她前方，?，幪а壑磺频靡娨粋€挺拔清瘦的背影。云山君心里的秘密之一被人用力地血rou里拽出來灑向人間，痛雖痛，卻又意外得習(xí)慣了。

    自從?，幩篮笤粕骄驮僖矝]回憶過遇見她之前的那些苦難。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給他留下的大多都是痛苦和難堪的印記。

    幼時被家人拋棄流浪市井，一番顛沛流離后被巫山君帶回昆侖，陰差陽錯入了云山，那時他個性孤僻，整日沉默埋頭修煉，入山一年身邊也沒有個說得上話的人。

    可他天賦很好，遭人嫉妒算計時幸得大師兄于野路過伸出援手。

    得知那是掌門的嫡傳首徒，是整個云山弟子的大師兄，出身名門宗族世家的天之驕子，與他這種街頭流浪狗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無名小修有著天壤之別。

    但他有野心，想要往上爬，想要讓自己活得像個人。

    于是努力修煉，遠(yuǎn)遠(yuǎn)甩開同齡弟子一大截，在第二年的嫡傳弟子大會上贏了段凡義，成為乘靜真君的第五個徒弟。

    宋霽雪以為自己成功了，卻不知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因為他的師兄們都認(rèn)為這個位置是段凡義而非他宋霽雪的。這些人從小一起長大，家族之間也有來往，關(guān)系親密，乘靜真君也看好段凡義，這次嫡傳弟子大會本就是為他而辦，卻不想半路殺出了另一個天賦超強的弟子。

    收徒的話已經(jīng)放出去，他堂堂真君也不能反悔。

    偏心這種事是難以掩飾的。

    從入門當(dāng)天開始，宋霽雪就被二師兄寧川以不加掩飾的嫌惡目光所注視，他的身世、天賦、與段凡義的沖突，一切都不被他們滿意，讓人心生偏見。

    寧川以看螻蟻的目光看他：“你這樣的人當(dāng)我的師弟只會讓我覺得惡心?！?/br>
    大師兄于野是個劍癡。

    沉迷修煉與劍術(shù)，自身的強大和家族背景讓他根本不用在意那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性格大大咧咧口無遮攔說了惱人的話也沒人敢呵斥或是責(zé)怪，對師弟們一視同仁，卻也被二師兄寧川蒙著雙眼，以為師門和諧友愛。

    在于野看不見的地方。

    寧川正處處刁難他的五師弟。

    邀請一起參加世家弟子聚會，卻又誣陷他偷人東西，被當(dāng)眾羞辱回去又被師尊處罰。明明是寧川先挑釁動手，卻在他還手的時候總讓齊光等人看見，于是那個心生嫉妒不尊兄長的人又變成了宋霽雪。

    第三年，段凡義如愿經(jīng)過新的弟子大會成為乘靜真君的小徒弟。

    他笑容明媚，陽光燦爛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干凈的讓人心生柔軟。段凡義朝他笑道：“五師兄，我們以后好好相處吧?！?/br>
    可惜這個小師弟與二師兄一樣。

    每一天，在云山的每一天宋霽雪都活在寧川與段凡義的陰影之中，他們高高在上將他戲耍將他踩在腳下，心情好就在于野面前演一演兄弟情深的戲碼，心情不好就怎么踩他兩腳，將本就難堪的師兄弟關(guān)系變得越發(fā)岌岌可危。

    宋霽雪曾天真的試圖與之和解，試圖融入。

    那日師門一起在上元城中看燈火會，本是走在于野身邊的他停下在街邊給師兄買些看熱鬧吃的零嘴，等他買好東西抬首看去，于野不知覺間已經(jīng)跟寧川段凡義幾人走遠(yuǎn)。

    他們在人群中有說有笑，師兄弟間追逐打鬧，氣氛融洽得將他隔離在外，這輩子也不可能融入進(jìn)去。

    少年提著一袋熱呼香甜的糕餅站在原地靜默地看著師兄弟們走遠(yuǎn)，他們一次也沒有回頭，誰也沒有注意到少了一個人。

    那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宋霽雪這輩子沒嘗過親情，沒被父母親朋愛過，也沒嘗過友情，得不到師兄弟的尊敬愛護(hù)，他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在外的一片枯葉，在沒有花樹湖泊山川的虛無之中飄搖著，不知何時落地結(jié)束這難堪的一生。

    他頑強得活著，哪怕活著得不到世間任何善意。

    直到某天一個女人從見面開始就對他抱有善意與偏愛，總是主動朝他伸出手，溫柔帶他前行，并許下承諾：“他們會拋棄你，但我不會，永遠(yuǎn)不會?！?/br>
    于是宋霽雪前半生的所有傷痛都被撫平，然后再次覆蓋更加痛苦、更難治愈的傷口。

    “霽雪，齊光剛說你的別往心里去，他只是對你有所偏見……”符紀(jì)安撫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宋霽雪側(cè)目朝他投來鄙夷的目光，頓感無力陷入沉默。

    齊光見此更瘋更惱：“宋霽雪你——”

    劍光與咒律齊出，前者帶著殺意，被于野千鈞一發(fā)之際攔下，而咒律成功點在齊光身上切斷音喉將他暫時噤聲。

    岳南一那雙妖冶的異色瞳冷冷地看著齊光：“行了，別繼續(xù)給你師兄弟們丟人現(xiàn)眼?！?/br>
    于野緊盯著拿劍的?，?，就怕自己一不注意對方又是一劍把他后邊的齊光給砍成兩片。

    “霽雪，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帲F(xiàn)在不該是討論這些事的時候?！庇谝俺谅暤?，“歷練還沒結(jié)束，瘟疫的源頭也沒有找到，我們先把這些事處理后出去再說。”

    宋霽雪牽過?，幍氖郑瑢⑺p蹙的眉頭撫平又為她整理被劍風(fēng)吹亂的衣發(fā)，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道：“師兄，你還是想護(hù)著他?！?/br>
    于野臉色微變：“霽雪……”

    “沒關(guān)系，他總歸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彼戊V雪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

    師兄他也可以不要。

    他只要有?，幘托?。

    他也只有?，幜?。

    常瑤見宋霽雪笑著，自己心里卻悶悶的，她瞥向被靈劍釘在地上的齊光，殺意再顯，卻見沖天火光在村莊后方升起，在一抹巨大紅白之影現(xiàn)身虛空的同時天色驟變，黑云壓頂，驚雷聲聲。

    望著這突變的景象所有人腦子里都只有四個字：大妖渡劫。

    虛空中那抹紅白之影是昆侖的人再熟悉不過的九尾天狐，那滿是威壓的金色豎瞳淡淡地朝大棚處一瞥，完全不將半數(shù)修真界的強者放在眼里，而是昂首迎接道道驚雷。

    ?，帥]想到二哥如此有覺悟，白天剛把人帶走，晚上就開始渡雷劫，在萬象靈境里渡劫的大妖恐怕也就他獨一份了。

    眾人終于顧不得吃昆侖的大瓜，顫抖著指向九尾天狐的方向驚聲尖叫起來：“妖妖妖狐！這里有九尾妖狐，它還在渡劫！”

    任泓抬手拉了拉宋霽雪衣袖：“又是它！我饞它九條尾巴很久了，阿雪你先別管齊光這廢物，咱們先把那九尾天狐打下來行不行？”

    宋霽雪：“不行?！?/br>
    常瑤：“……”

    天雷重重降臨大地，距離渡劫范圍較近的修者們紛紛抱頭逃竄散開。宋霽雪拉著?，幫碎_，他神色陰郁，對這天雷有陰影，寧愿自己被打中也絕不讓常瑤沾染點點雷光。

    逃跑中有速度慢了的小修者，石雷回頭拉他一把，卻反被對方推去擋雷，少年眼角露出不敢置信的余光，對方卻心虛地頭也不回跑走。

    眼看雷劫就要落在他身上，雪白的長尾橫掃將他卷起避過一劫，再將他放在安全的地方撤回狐尾。

    周圍修者都看呆了：“你、那狐妖怎么會管你的死活？！”

    少年盯著剛把他推出去擋雷的人沉聲道：“因為有人不管，所以妖才管?！?/br>
    “笑話！哪有妖會救人，我看你定是與妖有過瓜葛它才會救你！你說！你是不是與妖勾結(jié)？！”對方反倒打一耙，理直氣壯地質(zhì)疑著，“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每次外出遇見妖都能全身而退，要么見你就跑要么就是抓到也不敢傷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人，是妖?。俊?/br>
    石雷聽得氣笑了，怒聲道：“你才是妖！”

    旁聽的?，帲骸啊?/br>
    她有種預(yù)感。

    大哥也要渡劫了。

    第46章 天涯海角 9

    天雷四散,  但歷練之地的村民等人卻不受影響，完全看不到突變的天色與變故，倒是有些茫然不解地看著周圍歷練者們?nèi)缗R大敵各自逃竄。

    常瑤拉著宋霽雪退去安全的地方,  中途掃了眼大棚之下不見白衣劍修身影,  應(yīng)當(dāng)是靈境不愿給她太多信息，讓她見到白衣劍修也算是某種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