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嘴對嘴，就當(dāng)是積德行善了。

    為了防止老婦人再作妖，葉聞對待釋言稍微溫柔了一點(diǎn)，碰到對方柔軟的雙唇的時(shí)候，心里有點(diǎn)怪異。她努力忽視唇上的觸感，用舌頭頂開釋言的唇齒，慢慢將藥液渡入到他的口中。

    別人喂藥可能要好幾次，葉聞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tài)，兩次就喂完了，她表示自己盡力了。然而老婦人看她的眼神卻變得更加凌厲了，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一樣。

    喝了藥的釋言臉色有了好轉(zhuǎn)，又長又密的睫毛不斷的顫動(dòng)著，虛弱而沙啞的嗓音從他的口中傳出：“水?！?/br>
    釋言受傷之時(shí)流了很多的血，體內(nèi)水分大量流失，現(xiàn)在缺水很正常。

    葉聞看了眼桌上的茶壺，走過去倒了一杯水，也不寄希望于詢問老婦人了，自己試喝了一口，確定是真的水，才拿過去喂釋言。

    老婦人滿意的看著，見葉聞?dòng)忠?，氣得用拐杖狠狠的捅了下她的腰，臉上帶著慍色道：“用嘴喂，你那樣會(huì)傷到小蝴蝶的?！?/br>
    觸不及防被捅了一下，葉聞?dòng)X得自己的老腰都快斷了。這人的力氣怎么那么大，她渡劫期的身體都有點(diǎn)受不住，這要是捅在地上，非得捅出個(gè)深窟窿來。

    沉下氣道：“他已經(jīng)有了意識，能夠直接喝下去?！?/br>
    再說，像釋言這樣的人，比銅鐵都堅(jiān)硬，哪里是那么容易受傷的？

    小蝴蝶？葉聞想笑。

    “讓你用嘴喂就用嘴喂，還廢什么話！我的小蝴蝶渴了，你沒聽到嗎？再多嘴，我便將你全身的骨頭都卸掉?！崩蠇D人怒不可遏的說著，一雙苛刻的眼睛怒瞪著葉聞，眼角的褶子都因此被拉平了。

    講不通，葉聞?dòng)悬c(diǎn)心累，后背還隱隱作痛，腰間就更別提了。為堤防自己真的被這個(gè)瘋子打死，只能暫時(shí)忍氣吞聲，避其鋒芒了。

    喝下茶杯中的水，葉聞垂下眸子看向釋言。因?yàn)橛辛宋顾幍慕?jīng)歷，喂水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將口中的水渡了過去，發(fā)現(xiàn)釋言在自主吞咽，這倒是讓她省了不少力氣，不用再忍著不適將自己的舌頭往里面伸了。

    葉聞?dòng)喙馄骋娽屟陨舷禄瑒?dòng)的喉結(jié)，眼眸微動(dòng)，剛要退開，卻看見那雙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了，露出一雙驚訝的黑眸。

    第54章

    葉聞連忙站起身, 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心里有點(diǎn)尷尬, 像是她做了壞事被抓包一樣。

    這要是陌生人也沒什么, 大不了和他說清楚。但她和釋言都那么熟了，算是她在這個(gè)世界認(rèn)識時(shí)間最長的人，而且釋言還是個(gè)和尚，這種尷尬大概是說清楚也不會(huì)消失的。

    葉聞皺起眉頭, 就在她不知道說什么的時(shí)候，老婦人沖了過來，連拄著的拐杖都忘記拿了, 一把將葉聞推開, 自己坐在了釋言的床邊。

    臉上露出既慈愛又和善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小蝴蝶，你感覺身體如何了？哪里疼？告訴姥姥，姥姥幫你治，姥姥都能給你治好。”

    葉聞被老婦人推得側(cè)過身, 手臂上一陣刺痛。

    她撩起袖子, 果然看到有一塊青紫，暗自翻了個(gè)白眼，這個(gè)老太婆是怎么做到推她的時(shí)候, 還順手掐了她一把的？

    這是有多討厭她啊。葉聞一陣無語，轉(zhuǎn)眸看向釋言，卻發(fā)現(xiàn)釋言也在看著自己, 那目光透著怪異，讓她有點(diǎn)捉摸不透。

    釋言的意識才剛剛清醒，先是看到葉聞吻他，接著又聽老人家叫他小蝴蝶，有些茫然不解，懷疑自己陷入了奇怪的幻境里。

    他看了葉聞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對于葉聞?dòng)米煳顾人@件事，根本沒放在心上。

    本想要用手撐起身體坐起來，卻怎么也使不上勁，只有左手的手指勉強(qiáng)動(dòng)了一下，手臂卻抬不起來，而右邊卻是完全空了。

    他知道佛法對魔的傷害有多大，早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所以看到自己這樣，也沒有多大的感觸和落差。

    見釋言想要坐起來，老婦人殷勤扶他起來，在他身后墊了軟枕，又將他的左手輕輕放回了被子里，關(guān)切的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還很虛弱，要多吃藥，才能恢復(fù)?！?/br>
    看清自己的身體狀況，釋言排除了這里是幻境的想法，看了眼四周，視線在葉聞身上稍作停頓，轉(zhuǎn)眸看向老婦人，問道：“這里是哪？”

    老婦人發(fā)現(xiàn)釋言多看了葉聞一眼，心里不樂意，眼底也變得晦暗不明，轉(zhuǎn)頭看向葉聞。

    前一秒，那張臉上還是和風(fēng)細(xì)雨，下一秒?yún)s是烏云密布，電閃雷鳴。變臉之快，讓人咋舌。

    她冷聲道：“你，去門口站著，別在這里礙眼。”

    葉聞看著像老婦人變色龍一樣的臉，心中不以為意，將手上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走到門邊，靠在竹木墻上，向窗外望。

    她不僅修為不見了，連神識也動(dòng)用不了。這蝴蝶谷果然古怪，得想辦法從這里出去。

    見葉聞竟然如此聽話，釋言有些詫異，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葉聞的衣服竟然是女裝。差點(diǎn)以為是自己認(rèn)錯(cuò)了人?？赡菑埬槪巧硇?，以及手上的納戒，都在證明，他就是葉聞。

    葉聞的身形屬于高瘦類型的，穿男裝也就是顯得身材修長，可是穿女裝就會(huì)發(fā)現(xiàn)……

    不是很合適他。釋言心想。

    老婦人聲音輕柔的喚著釋言：“小蝴蝶，你還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姥姥倒水給你喝?！?/br>
    釋言推辭了幾句，見老婦人一直叫自己小蝴蝶，知道她是認(rèn)錯(cuò)了人，解釋道：“貧僧不是小蝴蝶，施主你認(rèn)錯(cuò)人了。”

    老婦人渾濁的眼睛微微睜大，“我沒認(rèn)錯(cuò)，你是小蝴蝶，你是姥姥的小蝴蝶?！?/br>
    不論釋言說什么，她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小蝴蝶。

    釋言無奈，只要放棄。

    老婦人與釋言一番對話，眼睛紅了許多，她不敢像對葉聞那樣兇釋言，卻又無法說服釋言承認(rèn)自己就是小蝴蝶，百般無奈，只能自己氣自己。

    “你只是記不得姥姥了，都怪姥姥，姥姥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把你的東西扔掉。姥姥錯(cuò)了，你不要不認(rèn)姥姥。”說著說著，老婦人眼里又積滿了淚水。

    手指顫抖的將釋言臉上的頭發(fā)佛開，又長又黃的指甲快要戳到釋言的眼睛里了。

    釋言沒躲，安靜的看著老婦人。他的眼睛條件反射的眨了下，睫毛蹭到了老婦人的指甲，老婦人飛快的收回了手。

    葉聞?lì)^靠在門上，沉默的看著他們。

    雖然她的修為被封印了，但是視力卻沒變。她能清楚的看到，老婦人的嘴角在細(xì)微的抽動(dòng)著，就像是忍不住要哭了一樣。

    明知道認(rèn)錯(cuò)了人，還要苦苦守著一份殘念。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痛，才會(huì)悔。

    “抱歉?！贬屟哉f道。雖然事實(shí)很殘忍，但是抱歉，他不是她要找的那個(gè)人。

    老婦人身子低伏在床邊，隔著被子緊緊的抓著釋言的手，頭埋在被子里，失聲痛哭。

    口中反復(fù)念叨著：“姥姥錯(cuò)了，姥姥真的錯(cuò)了，以后你要什么，姥姥都可以給你。你要娶小廢物，姥姥也不反對了。姥姥幫你，姥姥幫你完成心愿。不要離開姥姥了。”

    釋言有些動(dòng)容，眼含悲憫的嘆道：“阿彌陀佛，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shí)，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

    聽見釋言的聲音，老婦人愣愣的抬起頭，眼睛哭得紅腫，本就睜不大開的眼睛變得更小了，她呆呆的看著釋言，道：“小蝴蝶，你剛剛在念什么經(jīng)文？姥姥聽不懂。”

    “貧僧希望施主能早日脫離苦海，不要再被過去的苦厄纏身?！?/br>
    老婦人注視著釋言墨澈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發(fā)現(xiàn)釋言的嘴唇還是干裂著的，忙站起身道：“姥姥去給你倒水?！?/br>
    她剛從床邊站起來，一時(shí)沒站穩(wěn)，跌坐在了地上。可能因?yàn)榭捱^，老婦人的眼睛有點(diǎn)睜不開，視力好像也變得不行了，她摸了摸地面，仿佛在找什么東西。

    葉聞看了眼桌邊放著的拐杖，走過去，順手拿起。半蹲下，面無表情的將拐杖塞到了老婦人手里。

    老婦人摸到拐杖，手頓了一下，順著拐杖抓住了葉聞的手腕，手勁很大。

    葉聞抽了一下手，抽不出來，冷下臉道：“放開?！?/br>
    老婦人靠著拐杖站起身，將拐杖放在了腋窩下，撐起自己的身子，一只手還緊緊的抓著葉聞的手，“你，去倒一杯水來?！?/br>
    “你先放手。”

    葉聞終于抽出了自己的手，揉了揉又被抓出指印的手腕，瞥了眼床上的釋言，他的目光沉靜，半垂著眼簾，正看著拴著她腳腕的鐵鏈。

    重新倒了一杯水，葉聞的目光在釋言和老婦人身上來回轉(zhuǎn)動(dòng)，“給誰？”

    “明知故問！”老婦人怒氣沖沖的喊道，手伸到拐杖上，看樣子像是要打人?？伤荒瞄_拐杖就站不穩(wěn)，腿腳抖了一下，不動(dòng)聲色的扶好拐杖。

    葉聞看了眼老婦人的腿，眼簾微抬，干啞的嗓音里帶著試探，“你還好嗎？”

    老婦人氣笑了，“看我身體不行了，你想跑吧？”

    她眨了眨快要粘合在一起的眼睛，仰著頭看著葉聞，“你跑不出去的，外面都是迷香花，不出五百步，你就會(huì)渾身乏力的倒在地上。若是我不救你，你便會(huì)一直睡在那里，直到尸骸腐爛?！?/br>
    “快去喂小蝴蝶！”老婦人突然瞪起了眼睛，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瞳孔，眼角似乎要裂開了一般，十分恐怖。

    葉聞差點(diǎn)被老婦人突如其來的恐怖形象嚇到，抿直了唇，她本身不是很在意美丑，可是有人總是拿丑惡的嘴臉來見她，這就很難讓她接受了。

    移開視線，不是很情愿的將手中的杯子遞到釋言面前，見他的目光還在自己地上的腳鏈上，心里感覺不是很舒服，有些冷淡的道：“你要我喂嗎？”

    釋言動(dòng)作很是僵硬的搖了搖頭，看著葉聞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不必，貧僧自己來?！?/br>
    他試著抬起手，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累到額頭上冒出細(xì)汗，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憔悴。

    葉聞?dòng)X得還是把杯子送到他嘴邊比較好，只是還未行動(dòng)，老婦人便著急了。

    她撐著拐杖走過來，瘦可見骨的手指掐著葉聞的小臂，將她拽到床上，按著她肩膀，和顏悅色的道：“坐著喂?！?/br>
    要不是小臂和肩膀都痛，葉聞?wù)嬉詾樗龑ψ约旱膽B(tài)度轉(zhuǎn)變了。

    感覺肩膀上的手指還在不斷收緊，葉聞皺了皺眉，將碗送到釋言嘴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一點(diǎn)：“張嘴?！?/br>
    剛說完，葉聞的肩膀上便傳來了一陣骨骼斷裂的聲音，她在劇痛中悶哼了一聲，手中的杯子被她捏得裂開了口子，水灑了出來，滾到了地上。

    釋言猛地看向老婦人，出聲喝道：“請施主手下留情！”

    老婦人倏地收回手，像個(gè)做錯(cuò)事被發(fā)現(xiàn)的小孩，看著釋言，眼角泛紅，手還顫抖著，仿佛剛剛捏碎葉聞肩膀的不是她一般。

    “小蝴蝶，姥姥不是故意的，姥姥就是想讓她對你溫柔點(diǎn)。你不要生姥姥的氣，姥姥知道錯(cuò)了，姥姥真的知道錯(cuò)了?！?/br>
    老婦人神情癲狂的蹲在了地上，不斷說自己錯(cuò)了，痛苦的抓著頭上的頭發(fā)，花白稀疏的頭發(fā)都被她扯掉了好幾撮。

    葉聞咬著牙看了老婦人一眼，掰了掰手上的納戒，還是取不出丹藥。她右邊整條手臂都癱軟了，動(dòng)一下都疼得厲害，閉了閉眼，等疼痛散去。

    “你還好嗎？”釋言擔(dān)憂的看著葉聞，眉頭緊皺，眼底出現(xiàn)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急切。

    “死不了?！比~聞緩了緩，抬起眼簾看向釋言。

    他的臉色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嘴唇還是干的，雖然沒有破皮，卻起了褶皺。她雖然不喜歡老婦人，心中還有火氣，但與釋言無關(guān)。

    拖著劇痛的胳膊，再次走到桌邊倒了杯水，走回來，用一只手給釋言喂水。釋言很配合的喝了，眼睛卻還是看著葉聞。

    老婦人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抬起了頭，臉上有一條很深的淚痕，她的眼睛瞇起來的時(shí)候，幾乎看不見，卻死死的盯著葉聞，恨不得沖過來將葉聞拉過來掐死。

    有病。葉聞對上了老婦人的視線，臉色難看的找了個(gè)角落坐下，曲起一條腿，左手搭在腿上，而右手卻無力的攤放在身側(cè)。

    閉上眼，頭靠著身后的竹墻休憩。沒了一身的修為，她禁不起這樣的折騰，養(yǎng)足了精神才有機(jī)會(huì)逃出去。這個(gè)老婦人雖然瘋癲，但似乎頗懂藥理，說不定可以從她那里找到解藥。

    老婦人見葉聞這就去睡覺了，心中氣憤，想再教訓(xùn)她一下，卻聽到她的小蝴蝶說：“施主，你能讓他休息一會(huì)兒嗎？”

    老婦人眉開眼笑，轉(zhuǎn)過頭看著釋言，笑容滿面的道：“當(dāng)然可以，小蝴蝶說什么就是什么。小蝴蝶，你還渴嗎？”

    葉聞聽到‘你還渴嗎’四個(gè)字，耳朵動(dòng)了動(dòng)，覺得右手手臂越發(fā)的疼了，干脆封閉了自己五感。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