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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判官在線閱讀 - 第162節(jié)

第162節(jié)

    接著他靈相手腕上纏繞著的鳥羽、珠串以及紅繩亮了起來,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很久以前,有那樣一個說法。說在某個人亡故的時候,請上十八僧侶日夜誦經(jīng),只要心意夠誠,那些祝福是會留下印跡的。

    印記有深有淺,淺的多些福報,深的能護那個人一世長壽。

    但其實還有一個說法,較之這個兇得多,就連聞時也不知道。

    說人將死的時候,如果有誦過百年經(jīng)文的福珠和羈絆最深的貼身物,以周身的血浸染飼之,就能以畢生未享的福報去護一個人。

    那樣留下的祝福比任何印記都重,能保那個人生生世世平安喜樂。

    那年的臘月初一,他沒能喝到松云山上烹好的茶。但他知道那是聞時的生辰……

    既然是生辰,他總該送些什么的。

    他也只能送這個了。

    福珠他從少年時便帶著,隨身早已不知多少個百年。青鳥翠羽是放不下的惦念,傀線是他們之間最深的牽連。

    ……

    那天的大陣里血海蜿蜒,將雪白的傀線染成鮮紅,自此之后,再未褪下。

    他許諾出去的祝福撞上了聞時生剝靈相,于是在六合之外又生出了一道從沒有過的門,替代了原本的輪回路。

    那道門安靜、黑暗,無聲無形。后來有了個名字,叫做無相。

    這是他自己也未曾想到的。

    只在極偶爾的瞬息里,他會忽然感覺到一道瘦高而孤獨的影子,走在一條漫長沒有盡頭的路上。

    而他好像一如當年在松云山頂倚著門,在背后看著對方。

    就這樣,看了十二場輪回,整整一千年。

    煙火人間

    第111章 出門

    相比很多城市而言, 寧州的面積算不上大。只要哪里發(fā)生點事,就會立刻變成閑聊談資,從城頭傳至城尾。

    寧州的人也愛聊房市, 哪里新開了樓盤, 哪里富人集中, 哪里價格炒得賊高但沒什么人住等等,都摸得門兒清。

    所以在老寧州人的認知里,寧州西環(huán)的張家弄是個很特別的地方。

    特別之處在于“張家弄”這個地名由來已久,按照博物館里縣志、市志的記載, 能往前追溯900多年。

    900多年前,住在那一帶的是一大家子, 都姓張。具體做什么營生不清楚, 只知道人丁興旺、門規(guī)森嚴,很富庶。那家人有時會在城里布施,又跟官府往來甚密, 便有了“張家弄”這么個地名。

    這本來沒什么可稀奇的,畢竟很多地名都跟姓氏有關(guān)。

    可900多年過去了,寧州天翻地覆。西環(huán)一帶經(jīng)歷過城關(guān)變良渚、變荒野、再到村莊、開發(fā)區(qū)、商圈的更替。

    正常情況下,那里的人早該換過八百輪了。但事實不是……

    二十年前,開發(fā)商包了張家弄那塊地搞中式宅院。因為價格離譜, 一度是寧州房市的熱門話題。都說那地段、那配套設(shè)施、那價格,賣得出去就有鬼了。

    結(jié)果還真見了鬼。

    那片中式宅院一經(jīng)落成就住進了人, 更見鬼的是住戶都姓張。有知情的人說,張家弄那地方其實從來就沒換過人, 900多年來住著的始終是那一家。

    于是寧州多了兩種傳聞。

    一種說, 張家人不忘本源,一直守著祖宗根基, 所以才福澤綿長家大業(yè)大。

    另一種就玄乎多了,說張家弄那地方一直都很邪門兒,容易莫名其妙地迷路,也容易聽見奇怪的聲音、看見奇怪的場景。

    據(jù)說曾經(jīng)有人排卦算過,張家弄那個位置按照卦象上的顯示至兇至煞,應該是個墳冢,比亂葬崗都陰,根本不該是住人的地方,也長久不了。

    但更多的人說那里“依山傍水”,是個格局極好的風水寶地,人家?guī)装倌甓甲∵^來了,怎么可能長久不了。

    眾說紛紜歸眾說紛紜,那也都是十多年前的老話了,年輕一輩幾乎沒聽過。直到近兩天,張家弄才又被人提起。

    起因是兩天前,有個id叫“龍騰虎躍”的人在寧州“本地嘮”民生論壇里發(fā)了個帖子,說自己是個出租司機,做過一個很離奇的夢……

    夢見他半夜跑完最后一個單子回西環(huán)交車,結(jié)果開到張家弄附近,車出故障拋了錨。他下車檢修的時候,突然聽見那片中式宅院里一陣巨響。

    就像房子塌了似的。

    他被那動靜嚇一大跳,實在沒忍住,就想過去看看,可走著走著便迷了路,最要命的是手機沒網(wǎng)絡也沒信號,連地圖都用不了。

    等到終于能斷斷續(xù)續(xù)連上網(wǎng),他已經(jīng)繞到了張家弄后面的野樹林里。

    那片野樹林出乎意料的大,大到他懷疑自己手機地圖有問題。

    就在他開了實景導航想要出去的時候,林子里突然起了霧。

    那霧也奇怪,就好像什么東西破了,從里面流出來的似的,還有股枯朽的銹味。

    他當時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朝起霧的地方走了幾步。于是看到了讓他毛骨悚然的場景——

    他看見了一大片不該存在的焦黑荒地,荒地中間是盤根錯節(jié)的枯樹,那之中好像躺著一個人。頭發(fā)極長,衣服又極紅,在大霧之中若隱若現(xiàn)。

    他當時就嚇得有進氣沒出氣,抱著樹干往下滑,癱在地上。

    接著,他又看見霧里影影綽綽,憑空出現(xiàn)了許多“人”,紛紛朝那個紅衣人跑去。也不知道是那些人跑得快,還是霧太濃。

    在他看來,他們就像飄著瞬移過去的。

    然后,他就聽見了哭聲。那哭聲又啞又凄,一嗓子就給他送走了——他當場昏了過去。

    等再醒過來,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床頭手機鬧鐘在響,時間是早上7點半。旁邊是他準備起床的老婆。

    他抓著手機茫然了半天,問老婆:“我昨晚回來了?”

    他老婆滿臉問號。

    他又問:“我怎么回來的?”

    老婆看了他半天,說:“你是不是有毛???”

    “不是,昨晚誰把我送回來的?”

    “……你自己回來的??!”

    他問了半天,把老婆給問煩了才確認,昨天自己交了車就回家了,很正常地洗了澡,然后倒頭睡到了天亮。他看見的那些應該是因為太累,做的噩夢。

    他本來都接受這些了,結(jié)果傍晚出門接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底有一層濕泥,而手機地圖最新一條搜索記錄,是車拋錨的那條街。

    不僅如此,他還刷到了本地新聞推送,說西環(huán)張家弄的中式宅院塌了一座,具體原因尚不明確……

    他差點又被當場送走。

    這位“龍騰虎躍”的帖子在“本地嘮”里引發(fā)了一波熱議,但因為他空口無憑,很快就開始被人打假。

    虎躍先生很不甘心,說自己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了。

    之前也有一回,他接了個將軍山附近的單子,乘客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那小孩濕漉漉的跟水鬼一樣,坐在車后座也不吭氣。臨到下車的時候,好像長大了一截。

    于是那帖子又變了話題,有建議他去廟里拜拜的,有推銷辟邪法器的,還有直接開卦隔空給他算命,說他跟“鬼”前世有緣的……

    討論持續(xù)了兩天半,在第三天凌晨戛然而止。

    其實帖子沒刪,但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時間忘記了它。

    它迅速被各種房屋買賣租賃信息淹沒,沉到了不知多少頁的地方,再沒被人想起。

    那是8月23號凌晨1點10分,塵不到在那一刻睜開了眼。

    ***

    其實那個“龍騰虎躍”沒有看錯,他跌跌撞撞闖進樹林時,剛好碰到聞時籠散,封印大陣得解,千年前被藏匿的一切重現(xiàn)天日。

    他看見的長發(fā)紅衣人自然是塵不到,后來涌過去的那一批是卜寧他們,哭的人則是夏樵。

    他之所以嚇暈過去還能“自己”修好拋錨的車,回到家,是因為卜寧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將他暫時轉(zhuǎn)成傀,控著他回去的。

    類似于這樣的目擊,千百年來其實時有發(fā)生,總有這樣的“有緣人”會不經(jīng)意撞見些什么。

    判官們大多都能妥善處理,不會留下什么痕跡。當那些人醒過來,只會覺得自己做了個格外逼真的夢。

    像“龍騰虎躍”這樣的是極少數(shù)。

    不是他們粗心大意,而是實在顧不上。

    因為當時卜寧借著山坳的陣,隔空替聞時分擔了一些塵緣,正是虛弱的時候。而封印陣中的塵不到狀態(tài)又很嚇人——

    照理來說,一個被禁錮一千多年不得超脫的人,本體靈神和軀殼就像耗盡所有的朽木,沒有半點活氣。他復蘇的過程則是由死向生的涅槃,應當艱難又漫長,一年甚至幾年都不為過。

    但當時躺在陣中的塵不到卻不然。

    他手腕上纏繞的珠串顫動不息,鳥羽泛著亮光,身下朝八方蜿蜒的血跡明明早該干涸,卻在汩汩流轉(zhuǎn)著,染得他手腕指尖一片殷紅。

    ……就好像正在跟某種力量拉鋸抗衡。

    每拉鋸一次,血就淌得更快,他的模樣也更蒼白幾分。

    沒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沒人敢貿(mào)然動他,生怕打斷了什么要緊的事情。

    那個過程持續(xù)了很久。

    直到某一刻,珠串叮啷碰撞出一陣亂音,蜿蜒八方的血液慢慢洇進泥土里,翠色的鳥羽在風里揚了一下,又落回到他手腕上。

    之后,整個荒野都靜了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敢動彈。

    因為卜寧靈相動蕩,狀態(tài)不支,沒人能開松云山境。所以他和塵不到都被帶回了沈家別墅。

    起先,各家都想留些人幫忙。

    沈橋過世之后,這棟房子還是第一次那么熱鬧,幾乎擠滿了人。

    但夏樵并不習慣。

    他還是只留下了跟周煦直接相關(guān)的張碧靈,對其他幾家道了謝,好聲好氣地送走了。然后,他就再也沒合過眼。

    這是他成為“夏樵”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傀的強處——他可以一直守著,不困不累,不眠不休。

    要不是有張碧靈在旁邊盯著他,他甚至可以水米不進。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周煦,或者說卜寧醒過來才有所轉(zhuǎn)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