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那個判官名譜圖上不是有個張家么?說是一個很大的家族,旁支也挺多的?!?/br> 聞時說:“我知道?!?/br> 張家最早的祖宗只是祖師爺?shù)囊粋€偏徒,能耐不大。發(fā)展到現(xiàn)今卻成了最有名望的一家。因為廣收徒且人丁興旺。 “關于這家八卦挺多的,我經(jīng)常聽爺爺提,說是張家旁支里這一代出了個挺糟心的人,天煞的命,害父害母害了不少人,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啊,挺玄的?!毕拈钥目陌桶偷鼗叵胫?,“反正張家沒人敢收他,其他家也離他遠遠的?!?/br> “然后呢?” “然后……這個西屏園就是他的店?!毕拈詥柕?,“為什么這紙上會有西屏園?” 聞時說:“昨晚追狗的結果?!?/br> 夏樵睜大眼睛:“所以那三個惡心人的東西就是從他那來的?” 聞時沒說死,只說:“有可能。” 他沉吟片刻,走到名譜圖旁。這張圖上他認識的人幾乎都亡故了,還活著的,他都很陌生。 “你說的是哪個?”他在圖上找了起來。 夏樵咕噥著過來:“不知道,這圖太瞎眼了,我不???。我就記得爺爺說他活著,但是名字被劃了?!?/br> 聞時順著張家枝枝丫丫一路看過去,終于在其中一脈旁支中看到了一個被劃掉的名字??吹矫值乃查g,他和夏樵都有些怔愣。 因為那個名字叫:謝問。 客廳內(nèi)的氛圍一時間很凝固,半晌后,夏樵“我草”一聲,說:“不會這么巧吧!哪個謝哪個問?” 說話間,他手機震了兩下。 夏樵咽了口唾沫,摸出來一看,那是條新鮮的信息。 發(fā)件人:謝問。 內(nèi)容:5棟是么?我到門外了。 “他到了……”夏樵輕聲說,“就在外面?!?/br> 聞時幾乎立刻轉過頭去。 隔著落地的玻璃門,他看見門外花園的夾道上有一個人。 那人個子很高,穿著襯衫西褲,顯得身材英挺頎長。本該是干凈得體的扮相,卻被他手腕上七八串不知材質的珠串打亂了和諧。 他站在一株半枯的樹邊,不知彎腰看著什么。 片刻后,他似乎意識到了屋內(nèi)的目光,站直身體轉頭看了過來。 那個瞬間,他嘴角還帶著笑,不過下一秒,他就轉頭咳嗽起來,唇色淡得近乎于無,病懨懨的模樣。 聞時不知道那一株枯樹有什么值得笑的,只知道他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下意識闔了一下眼,于是他看到了對方的靈相。 那人有兩道梵文似的金棕印記,順著左邊臉頰一路往下,從耳根到頸側、再到肩骨,再到心臟。 腕上的珠串變成了深翠色的鳥羽,紅線繞了兩道,就那么松松地垂掛在手邊。 他皮膚蒼白如紙,但周身纏滿了騰騰黑霧,像無數(shù)道松松緊緊捆扎的鎖鏈,又像從他靈體中探出的妖邪。 聞時從沒見過黑霧這么厚密交錯的靈相,都是……業(yè)障。 第5章 畫像 業(yè)障就是一個人身上背負的罪孽。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但不管先天后天,像謝問這樣的,都是世間少見。 不愧是害父害母、害人害己的天煞命…… 夏樵看到聞時閉著眼,喉結很輕地動了一下。他眉宇間縈繞著某種情緒,稍縱即逝,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怔忪片刻,夏樵才明白,聞時一閃而過的情緒,應該是一種淺淡的難過?;蛘呓小瘧?,他在沈橋眼里也看到過。 這些做判官的,見到世上的一些人,總會露出幾分這樣的情緒。 聞時嘴唇又動了一下。 夏樵下意識問:“你說什么?” 聞時睜開眼,目光依然落在花園中,過了片刻才終于開口。他說:“我餓了?!?/br> 夏樵:“?” 夏樵:“???” 不是,悲憫呢? 說著正事呢,怎么突然就餓了??? 夏樵滿頭問號。 他傻了半天,終于想起常人靈相上纏繞的黑霧,又想起聞時昨天吃的東西,醍醐灌頂。 “他身上黑霧很多嗎?”夏樵試探著問。 “你說呢。”聞時異常平靜……然后舔了一下唇角。 草。 這哪是租客,這是來了個外賣吧。 怔愣間,外賣按了門鈴。 夏樵遲疑片刻,還是過去開了門。 四月的凌晨,寒涼氣依然很重。那個叫謝問的男人又偏頭悶咳了幾聲,這才轉過臉來。病氣也蓋不住天生的好皮相。 “不好意思,今天風有點大。早知道還是該多穿一點?!彼f。 可能是因為這人害父害母的名聲太響,夏樵莫名有點怕他,下意識縮了縮。也忘了禮貌和答話。 倒是聞時朝他手肘掃了一眼,那里明明搭著一件黑色外套。于是半點不客氣地說:“帶著外套不穿,你不冷誰冷?” 謝問大概沒想到進門會是這個待遇,愣了一下。 他低頭自我掃量一番,抬起搭著黑衣的手:“你說這個?” 聞時沒吭聲。 他抬起頭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彎了起來,脾氣很好地解釋道:“這不是我的,顏色太沉了,也不是我喜歡的樣式?!?/br> 聞時面無表情,心說誰管你喜不喜歡,跟你那業(yè)障明明挺搭的,然后依然不吭聲。 這種情況下,瞎了心的人才感覺不出氣氛有問題。識時務的,可能打聲招呼就走了。但謝問是個奇人。 聞時沒給好臉的態(tài)度,似乎很讓他感興趣。 他眸光微動,在悶咳間打量了一番,依然是笑著問:“你是夏樵么?” 隔著電話,他還十分禮貌地叫著“夏樵先生”。這會當著面,不知為什么又把那些都省了。 聞時動了動唇,咸咸蹦出倆字:“你猜。” 這倆莫名就對峙上了,偏偏還隔著一小段距離,遠程嗞火花。 夾在中間的弱勢個體被火花崩了一臉,忍不住插話道:“那個……不好意思,我才是夏樵?!?/br> 謝問這才從聞時身上移開視線。 他看向夏樵的時候,也打量了一番,不知在斟酌什么。片刻才點點頭:“我猜也是你。那他是?” 夏樵心說他是我爺爺?shù)淖孀?,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道:“我哥哥?!?/br> 謝問“哦”了一聲,點點頭:“我得罪過他么?還是你哥哥本來就挺兇的?” 也許是離得近,他便懶得費勁,聲音輕低不少,但又問得很認真。 聞時:“……” 夏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干笑一聲說:“他今天起早了,心情不太好?!?/br> 其實這會兒的聞時確實反常, 他以前也就順嘴堵人兩句,更多時候心里想想就算了。這么明擺著的針對還是第一次,但這不能怪他,還是謝問的錯。 明明還不認識,聞時對謝問已經(jīng)有了相當復雜的情緒—— 一方面他追蹤惠姑追到了西屏園,在弄清事實前,很難對西屏園的主人有什么好感。 可另一方面,他看到謝問就開始餓。 當你餓極的時候,有人往你面前擺了一桌美食,然后豎個牌子叫“有毒,就不給你吃”,你煩不煩? 聞時現(xiàn)在就這個狀態(tài)。 他蹙著眉,盯著謝問看了一會兒,終于受不了這詭異又微妙的對峙,扭頭走了。 夏樵有點擔心,叫了他一聲:“聞哥你干嘛去?” 聞時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硬邦邦地說:“找吃的。” 廚房非常干凈,案臺上沒什么東西。聞時挨個開了一遍柜子,看到了油鹽醬醋以及生大米。他又打開冰箱,從上到下順了一遍,飯菜沒興趣,其他不認識。他強忍著脾氣,隨便挑了個盒子。 聽到謝問往客廳那邊去了,他才從廚房里出來。 于是夏樵一回頭,就看到某位祖宗倚著廚房門,叼著他昨晚拆封的巧克力百醇,涼颼颼地看著這邊。 不知道為什么,這場景就很神奇。 “你今年多大了?”謝問忽然開口。 他明明是來看房子的,卻只是囫圇一掃,反倒對聊天更有興趣。夏樵亦步亦趨跟著,答道:“18了。” “哦,看著挺小的?!?/br> 是想說我矮吧……夏樵腹誹。 他膽子小,跟謝問離得近點就會不安,于是三步一回頭,巴巴地希望聞時能過來救場,哪怕是懟呢。 偏偏聞時裝瞎。 “那你……”謝問也跟著朝聞時看了一眼,話語間的停頓像故意省略的形容詞,“哥哥呢?他多大了?” 夏樵懷疑他省略的是“兇巴巴”之類的字眼,正要開口編個答案:“跟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