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胡楊搖搖頭，表示不必了。

    “干嘛這么客氣，你過來??！”她態(tài)度強硬，拉起胡楊就往她房里拽。

    許涼喜歡打人，似乎只有暴力才能給她帶來快樂。胡楊心中明白進(jìn)房間之后的下場，于是死死定在那，拼命往反方向掙脫。

    許涼不開心了，嘴里罵罵咧咧，抬起手就要在走廊上打他。

    胡楊的自我防范意識很強，努力掙脫的同時咬緊牙狠狠朝她瞪了一眼。

    許涼怔住，突然手一松。

    “你們兩個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呢！”

    走廊上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胡楊頓時松了口氣。扭頭看到來人，來救他的是警衛(wèi)隊長楚一。

    楚一高大強壯又踏實可靠，在平山很受女性的歡迎，他是胡楊眼中“男孩長大了就應(yīng)該像他一樣”的那種男人。

    “一哥來啦！”

    許涼見到來人立刻嬉皮笑臉起來，擺出一副很熟的樣子：“一哥你怎么來了？中午不休息的嗎？”

    楚一沒接話，問起胡楊：“0420，出了什么事？”

    胡楊趕緊搖頭，他一點兒也不想惹事，眼下只想趕緊溜走。

    許涼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纏著楚一又問：“一哥，不是說你要調(diào)回城里了嗎？怎么還留在這個鬼地方啊？”

    “調(diào)令剛下來，大概是下周走?！?/br>
    楚一不咸不淡地回答，就像說一件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他說著，又把胡楊拉到自己身側(cè)保護(hù)起來，揮揮手又把許涼趕回了房間。

    *** ***

    平山的午餐供應(yīng)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胡楊在護(hù)士站尋了點餅干吃完又溜上了閣樓。

    星期五下午沒有集體活動，他也不太想總待在房間里。透過閣樓的圓形窗戶，低頭可以觀察院子里時而活潑時而呆滯的病人，抬頭還能看到很大的一片天空，在閣樓上無限的發(fā)呆時光里，他總能讓自己產(chǎn)生已經(jīng)離開這里的錯覺。

    而事實是，胡楊自打記事起就在平山生活了。

    關(guān)于小時候的很多事情都是丁大叔告訴自己的，比如父母送他入院是十四年前，當(dāng)時的他們對年幼的胡楊依依不舍，胡楊的mama還在平山的門外大哭了一場。胡楊小時候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孤僻，甚至有些過分的外向和淘氣，像只皮猴子，常常闖禍惹得醫(yī)生和護(hù)士不高興。

    胡楊聽著丁大叔的回憶，起初纏著他反反復(fù)復(fù)講給自己聽，后來他就聽煩了不愛聽了，過去的自己雖然淘氣，但好像比現(xiàn)在要正常。于是丁大叔拍拍他的肩，笑著說人都是會變的，現(xiàn)在的楊楊長大了，穩(wěn)重了。

    可胡楊不喜歡這樣的寬慰。

    如今在平山的病人里，好像只有丁大叔比自己來得更早些。

    “丁大叔，我的爸爸和mama長什么樣??？”胡楊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其實他更關(guān)心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

    丁叔搖搖頭，說記不清了，你可別為難我一個老頭子。

    還有一次，胡楊又問：“丁大叔，那天送我來的，是不是還有我姐啊？”

    丁世元皺起眉頭想了想，說太久遠(yuǎn)，記不清，好像沒有吧。

    有本書里說，夢境是隱秘欲望的倒影，更是現(xiàn)實的投射，胡楊覺得自己偶爾會夢到的那間溫馨小屋、和藹的父母還有從未出現(xiàn)過的jiejie，這些都是在暗示自己，他們確確實實存在過。

    后來，他也問過這里的醫(yī)生護(hù)士甚至是賈院長，但誰都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問得多了，有次賈院長才說了實情，因為時間太久遠(yuǎn)，當(dāng)初他父母留下的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早就失去聯(lián)系了。

    “小楊，你千萬不要難過，他們可能只是最近比較忙，過段時間就會來看你了?！?/br>
    賈院長的安慰效果微乎其微，胡楊不是小孩子了，年復(fù)一年的孤獨讓他終于明白，自己是被父母拋棄了。

    “我可以換個名字嗎？”

    有天，他小心翼翼問賈院長。

    面對賈院長有點詫異的反應(yīng)，他很平靜，他不想再當(dāng)那個被父母遺棄的胡楊了，那個名字對應(yīng)的存在，真的是毫無意義。

    “我的入院編號是0420，就叫我0420吧?！?/br>
    于是大家都開始叫他0420，可事實證明這并沒有什么用，胡楊的噩夢也沒有因此減少幾分，反而讓他逐漸變成了一個帶著編號的毫無感情的機器人。

    胡楊和0420，就像是硬幣的兩面，把全新的毫無意義的這面擺在人前，另一面就永遠(yuǎn)藏在自己的手心里，誰都看不到了。

    胡思亂想中又一個下午一閃而過，眼下天色近暗，閣樓被黑暗籠罩，胡楊剛要離開，卻瞥見窗外亮光閃過，一輛黑色轎車駛進(jìn)了平山大院。

    平山好久都沒來過外人了。

    硬幣的背面（2）

    “讀書之夜”這種活動，胡楊興趣平平。

    他不擅長的和人交流，就算去參加也僅限于窩在一個誰也注意不到的角落，隨便挑本書發(fā)呆罷了。

    說起讀書，胡楊在平山的啟蒙老師是丁世元，童年時候讀書識字，都是坐在丁大叔的腿上學(xué)會的。

    最近幾個月，丁大叔突然變得很奇怪。他好像多出了許多煩惱，一改往日的和善，偶爾還會表現(xiàn)出過度緊張的神情，就連胡楊也會被他不耐煩地敷衍過去，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

    正走神，一沒留意，房間另一頭的許涼突然拿書狠狠往他頭上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