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出兩艘船搬運財貨，押送俘虜，船隊繼續(xù)前進?！?/br>
    ※

    “東家，長鹿島到了，有賊船盤踞，數(shù)量不少?！?/br>
    “圍剿大船，防備小船?！?/br>
    十幾艘船全數(shù)上陣，長弓齊發(fā)，箭矢如雨。接舷時，持著藤盾的漢子把弩箭架在盾上，噔噔幾步就沖過了跳板，如虎入羊群，撕出了口子。

    “東家，虜獲大小賊船七艘，財貨無算?！?/br>
    “修整一日，船隊列編?！?/br>
    ※

    “東家，那就是黑龍島，有一支賊人盤踞。人數(shù)不詳，船至少有十艘?！?/br>
    “先圍上去?！?/br>
    見有敵來攻，賊人派船來擋，結果一觸即潰。少頃，島上頭目出面受降，獻金銀絹帛，愿意歸附。

    ……

    連續(xù)七日，船隊縱橫，攻打一個個小島，拿下一艘艘敵船，簡直勢如破竹。陸儉從開始的震驚都變得麻木了。是敵人太過軟弱，不夠兇悍嗎？當然不是，他可是身處旗艦啊，有幾次連旗艦都蓄勢待發(fā)，準備應戰(zhàn)了。那么是赤旗幫太過強大，無往不利嗎？其實也不是，至少每次攻打島嶼時，嚴遠都能說出島上大致情況，偶爾有沒法探明的，也會以勢壓人，而非全都硬拼。更別說這些島都不算太大，也沒有靠近番禺的入海口，并未踏足大船幫的勢力范圍。

    這應該是事先圈定的目標，然而即便如此，戰(zhàn)績也未免太驚人了。更要命的是赤旗幫的兵士，數(shù)日連戰(zhàn)也能保持戰(zhàn)力，更別說打法和手段了，簡直不像是匪幫火并，而像是官兵剿匪。短短兩個月，究竟要怎樣才能帶出這么恐怖的強軍？

    還有，陸儉發(fā)現(xiàn)自己猜錯了一件事。那嚴遠絕不是尋常刀客，他肯定是帶過兵的，且能力相當不錯。這樣的人如今卻是伏波的佐貳官，對他言聽計從。

    若是這樣擴張下去，一個月后，他們還會怕陸氏的船隊嗎？在他面前做這一場，無非是彰顯實力，而他的的確確被震懾到了。原本的籌碼恐怕不夠了，得再次加碼才行。

    等到第八日，伏波才找來了陸儉，笑道：“事情至此就差不多了，耽誤了明德兄的時間，咱們明日就乘糧船前往番禺?！?/br>
    番禺不比海上，可是有駐軍的，就算想要搞事，也不可能帶著大批戰(zhàn)船前往。而且這一場打下來，新兵需要修養(yǎng)，戰(zhàn)俘需要消化，占下的地盤也要繼續(xù)敲敲打打才能穩(wěn)固，大軍自然不能跟在身邊。再說了，營救行動本來就不需要太多人，只要一支精英小隊即可。

    然而這話再次出乎了陸儉的意料，看來前往番禺，伏波是不準備出力了，若他真需要幫手，就得拿出切實的好處。不過對于這點，陸儉并不覺得奇怪，展現(xiàn)實力就是為了讓人開價的，哪有白送的道理？

    “這幾日當真讓我開了眼界，談何耽擱？”陸儉笑道，“海上漂泊這么些日，是該早些入城，好生歇息一番?！?/br>
    “那可要叨擾明德兄了?！狈ü恍Γ置蛶е箨牱岛?，嚴遠則跟著她前往番禺。

    沒了武裝游行的需要，五艘糧船全都下了旗幟，船員也換了尋常衣衫，就這么慢悠悠的駛入了番禺港。

    第八十三章

    上次伏波乘坐的是私船，自然在私港靠岸。然而這次同樣是私船，卻大大方方停在了番禺城外的港口，一應手續(xù)早就辦妥，也算是陸儉送來的一份大禮。以后這幾條船就算洗白了身份，想要?？吭谌魏纬⒃O立的港口都不成問題，只要交稅就行。朝廷雖說禁海，但是糧食的海貿(mào)從未中斷，收的稅也極低，大海商都愛以此掩飾身份。當然，真正運進來什么，又是賣給了誰，沒人能說得清楚。

    不過有了這重身份，進出就簡單多了。這次是替陸氏運糧，眾人也不用管船上的貨物，直接上了車，跟陸儉回府。可能是早就做好了準備，陸儉在番禺城里也置辦了宅邸，雖說沒有合浦的那座寬敞，也是實打實的豪宅。

    伏波和她帶來的親信都被安置在了一個景色雅致的偏院，陸儉還貼心的派來了幾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鬟。在海上飄了將近十天，現(xiàn)在到了家，第一件事自然是沐浴更衣，可不就需要人來服侍嗎？

    “把桶放下即可，這邊不用伺候了?！眹肋h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前道。

    雖說他長的不差，但是好幾天沒刮胡子，又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可不就是個標標準準的“惡漢”嗎？小丫鬟嚇得連話都不敢說，放下桶就閃到了一邊。

    嚴遠自己拎著桶進了屋，卻不往里走，隔著老遠就把桶放在了門邊，干咳一聲：“東家，又有熱水送來了，我放在外面……”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伏波頭上頂著一個大大的巾子，邊擦邊走了出來：“不是說過水夠用了嗎？等等，你把人趕走了？”

    嚴遠嚇的差點沒閉過氣去，趕緊轉身，差點沒一頭撞在門板上：“東，東家，怎地這么快……”

    快就對了，洗澡又能花多長時間？伏波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穿著衣裳呢?！?/br>
    是穿著，可不怎么整齊??！當然，他自己剛洗完時，能套條底褲就不錯了，但是東家跟他能一樣嗎？！

    心頭咆哮，嚴遠卻不敢還嘴，低聲嘟囔道：“東家下次出門，還是帶上那倆小丫頭更好?！?/br>
    她這次出門，本來就是為了練兵，前來番禺更是要實施救援，當然不好帶何靈她們。不過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時候，伏波把布巾往肩頭一搭，冷冷道：“嚴遠，你是怕別人看不出端倪嗎？”

    嚴遠一個激靈，趕緊又轉過了身，還是沒敢抬頭：“屬下錯了。”

    “門打開，讓人進來收拾?！狈ǖ闪怂谎?，“你也趕緊洗干凈了，別耽擱事。”

    這年代屋里的雜事讓丫鬟去做才是正常，哪有不讓人家動手，反而讓親信代勞的？至于洗澡更衣之類的私密事，不習慣生人近身，自己打理也沒什么出奇的。富貴人家到處都是屏風，為的不就是遮擋嘛，放著不用反倒把人拒之門外，就有點此地無銀了。

    嚴遠此刻也想明白了伏波話里的意思，連連點頭。等到對方轉身進了臥房，才趕緊開門放人進來打掃。不過這次他可不敢在外面盯著了，吩咐人在自己屋里備了水，也跑去洗洗涮涮，清理干凈，換了身新衣，這才跑回去找人。

    伏波此時已經(jīng)穿戴一新，就是頭發(fā)還沒束，披散在身后。實在是這頭秀發(fā)又長又密，一時半會兒根本干不了，偏偏她還不能跟那些船員們一樣剪短了在腦后扎個揪揪，只能花點時間打理。

    不過這披頭散發(fā)的慵懶模樣，讓嚴遠很是別扭，實在是小女兒態(tài)畢露，讓他有種誤入閨房的詭異錯覺。更詭異的是，這根本就是事實，不是錯覺?。?/br>
    “陸儉這么早就到番禺，恐怕有些盤算。得抽時間去青鳳幫的雜貨鋪看看，問問那邊的情況?！?/br>
    一句話就打斷了嚴遠的胡思亂想，他立刻收斂心神：“東家懷疑這次還有青鳳幫參與？”

    “難說，如果真聯(lián)絡了青鳳幫，他應該晚些再來。”伏波若有所思道，“不過有了這一路的見聞，如果真有什么打算，陸儉應當也不會瞞著咱們了?！?/br>
    這才是武裝游行，展現(xiàn)實力的最大好處。放著這么個新興勢力不用，就不是陸儉了。

    嚴遠了然點頭。

    伏波又吩咐道：“派些人去打聽打聽，現(xiàn)在番禺城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咱們的事情也得仔細安排才行。”

    ※

    “二公子竟然這么早就到番禺了！”

    城東一家珠寶鋪中，幾位陸家心腹面色緊張，說不出的焦慮。

    羅陵島失手的消息早就傳了回來，他們也是心急火燎，然而想要奪回此島，又豈是那么容易的。連陸安都折了，一時半會根本組織不起來船隊，若是要借用匪幫力量，就必須請示主母和三公子，去信江東這一來一回又花費了不少時間。

    結果主母震怒，直言要殺了那賤人生出的孽子。還不知從哪里打探到了消息，說陸儉在四月會抵達番禺，圖謀南洋回來的船隊，讓他們盡早下手。

    這命令實在太棘手了，就算母親被休，早早離家，陸儉也是家主的親生兒子啊。殺了他，將來家主問責，他們誰能擔得起？可真放著不管，人家又擺明了想要鬧事，真折了南洋回來的船，也沒人能擔待的起??！

    可是事到臨頭，推是推不過了。幾人是真咬緊了牙關，打算干一票大的，最好趁著陸儉乘船東來時動手。畢竟青鳳幫如今是脫不開身了，陸儉就算培養(yǎng)勢力，又能有多厲害呢？到時候重賞之下，應當能神不知鬼不覺解決這個麻煩。

    可是誰承想，他竟然提前了整整一個月來到番禺，還帶來了數(shù)艘糧船，準備開店經(jīng)營。這下想要暗殺，可就難多了。畢竟陸氏在番禺城里根本就沒多少勢力，而且海上雇兇容易，得手后隨處一躲就行。而城中行兇，萬一被抓住了，可是連自己都要被陷進去啊。

    “不能派咱們的人過去?！庇袀€掌柜低聲道。

    一旁立刻有人附和：“也不知他帶來多少護衛(wèi)，咱們的人冒然出手，的確不妥?！?/br>
    “那派誰出馬呢？如今城中戒嚴，可不好找人啊?！贝蠊苁聡@道。

    半個月后，那兩個賊酋就要押解上京，現(xiàn)在城中不知有多少官兵，就算手段再怎么高強，此刻也未必肯出手了。

    “要不再等等？”

    “他提前來番禺，說不定有什么安排呢。若是未能及時下手，主母怪罪下來可怎么辦？”

    這話頓時引來一片默然。

    “我應當能尋幾個人來。”突然，一個老掌柜出聲道。

    “能靠得住嗎？手段如何？”立刻有人問道。

    “口風極嚴，就算不能得手，也不會牽累咱們。”那老掌柜答得斬釘截鐵。

    這話頓時引來一陣交頭接耳，最終還是大管事拍了板：“那就先試試，如若不成，再派咱們的人出手！”

    ※

    伏波原本打算找機會去青鳳幫的雜貨鋪看看，哪料還沒動身，楊掌柜就找上了門來。

    “哈哈，陸公子怎地來得如此早??？倒叫小子吃了一……伏，伏幫主怎么也在？”一臉笑容的楊青，在看清楚了坐在陸儉身邊的是誰后，嚇得聲音都走了調。

    伏波見他這樣，微微一笑：“怎么，楊頭目不愿見我？”

    楊青臉都綠了，趕忙低頭：“小子豈敢！只是剛剛聽到海上傳來的消息，著實意外?！?/br>
    他怎么能料到，剛剛在海上耀武揚威，打出了大大名堂的赤旗幫幫主，會突然出現(xiàn)在番禺。見鬼了，擄走了那么多船，那么多人，這家伙不該窩在羅陵島消化戰(zhàn)績嗎？怎么反倒跑陸公子這里了？

    陸儉笑道：“我這次是跟伏賢弟一起到的番禺，一路上的確見識不少啊?！?/br>
    看來這兩家的關系是越發(fā)密切了，楊青暗自叫苦，卻只能陪笑道：“伏幫主英明，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威震一方了，小子實在欽佩?！?/br>
    伏波卻笑了笑：“虛名罷了，楊頭目前來，可是沈幫主那邊有事？”

    這一問有些越俎代庖了，畢竟她是赤旗幫的人，而青鳳幫想找的肯定是陸儉?？擅髦肋@話有示威的意思，楊青也不敢反唇相譏，只能干巴巴道：“是有些事?！?/br>
    說罷，他正了正神色，對陸儉道：“陸公子，最近幫主被些雜事絆住了腳，之前答應您的，恐怕沒法應諾了?！?/br>
    陸儉似乎不覺得奇怪，只微微頷首：“我知道了，這事也不怪沈兄?！?/br>
    轉過頭，陸儉還不忘專門對伏波解釋了一句：“原本我約了沈兄一起對付陸家，現(xiàn)在恐怕不成了?！?/br>
    那你還如此淡定，是已經(jīng)想好備選方案了嗎？伏波微微一笑：“赤旗幫雖說比不上青鳳幫，卻也可堪一用。陸兄有什么事，也可跟小弟說說?！?/br>
    楊青差點都要嘆氣了，伏幫主前來，果真是別有心思。也不知這兩人是在自己面前做戲，還是真勾搭成jian了，反正青鳳幫的好處是看不住了，唉，這要怎么跟東家交代??？

    誰料陸儉微微一笑：“之前請沈幫主，是想sao擾江東那邊的海上糧道。不過這事不急，將來總有機會?！?/br>
    楊青的眼睛一下又亮了，這是可以延期的意思？也是，赤旗幫就算崛起迅猛，此刻也沒出南海呢，怎能可能一下插手東南事務？

    楊青當機立斷道：“我家?guī)椭髯钍鞘刂Z，若是陸公子不嫌棄，晚些再談也是可以的?！?/br>
    前腳剛賴賬，后腳又說自家守諾，這話誰聽了也不信啊?？申憙€還是笑著頷首：“這個自然，沈兄只管先忙，忙完了再跟我聯(lián)系即可?！?/br>
    這下楊青算是放下了心，也不敢多留，立刻拱手告退。

    沒了這個打醬油的，伏波笑吟吟看向陸儉：“陸兄怕是另有打算吧？怎么，不便告知小弟嗎？”

    陸儉搖頭笑道：“既然楊掌柜前來我都不避諱，又那會瞞著賢弟？只是現(xiàn)在事情還沒個音信，得等兩日再看看情況。”

    這是真有謀劃？伏波眉峰一挑：“那這幾日無事，我能出去逛逛嗎？”

    陸儉卻笑道：“怎么說我也算半個地主，理當奉陪啊?！?/br>
    看來他的謀劃還是跟自己有點關系了，伏波并未拒絕，笑道：“那就有勞明德兄了?！?/br>
    第八十四章

    這年頭，招待客人也是有講究的。文人雅士就辦個詩會，請些名流作陪，游游園賞賞景；巨賈大豪就擺開宴席，美酒佐餐佳人伴舞，觥籌交錯不亦樂乎；招待軍漢就更簡單了，好酒好rou，再弄幾個花魁，尋些新奇的玩意，還怕對方不盡興嗎？

    然而對于伏波這樣的客人，陸儉卻沒有選擇以上任意一種，而是帶著人逛起了街。從城東大名鼎鼎的番貨街開始，一路走走停停，時不時進店看看。南洋來的香料、象牙、珍珠，西洋來的寶石、琉璃、精巧玩物，以及一些明顯是做外銷的綢緞、瓷器鋪子。

    陸儉的容貌氣度，瞧著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還帶著伏波這個模樣俊俏，身著錦衣的同伴，以及相當不少的護衛(wèi)，自然也引起了各家重視，無不把人請到雅座，奉茶招待，由掌柜親自介紹店中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