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城中最大的富商，見這座城市換了主人，怕家財被士兵們搶光，左思右想，便決定抱上將軍的大腿。

    不想，便成功了。

    他更加殷勤地笑問道：“將軍還有什么吩咐？”

    江飛白把擦好的長劍收入劍鞘，問他：“城中可有胭脂鋪?zhàn)樱俊?/br>
    孔朋義愣了一下，忙道：“有的！小人家中就開了一個胭脂鋪?zhàn)樱驮诔菛|。將軍若是不嫌棄，想要什么，便去拿吧！”

    江飛白示意他帶路。

    孔朋義緊張地把江飛白帶到了自家的胭脂鋪?zhàn)樱凑账囊?，將他帶到了擺著口脂的架子前面。

    這是城中最大的胭脂鋪?zhàn)?，品類豐富繁多。江飛白不急不緩地一一看過去，劍眉星目，神情認(rèn)真。最后，他挑了一個許清菡應(yīng)該會喜歡的顏色。

    孔朋義立刻一番吹捧，“將軍，您真有眼光！這口脂是今年最走俏的，城里的婆娘和未出閣的小姐，都喜歡這一款！”

    江飛白滿意地點(diǎn)頭，從袖中掏出銀錢遞過去。

    孔朋義連連擺手，并不敢收。

    江飛白便作罷，舍棄了孔朋義送的那座宅子，讓士兵帶路，去了韃虜?shù)膶㈩I(lǐng)曾經(jīng)住過的府邸。

    韃虜?shù)膶㈩I(lǐng)慣會享樂，將將軍府邸打造得美輪美奐。江飛白走過了重重的高臺樓閣，邁過幽深的廊廡畫棟，被士兵引到府后一處院落時，看見了許清菡。

    院落中堆滿積雪，許清菡穿著一件銀紅色水紋蜀錦襖，正側(cè)對著他，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蕩著。

    原來她已經(jīng)到了。

    她的臉很小，被凍得紅撲撲的，像是一朵玉面桃花。

    江飛白緩緩走近，聞到了一股襲人暗香。

    江飛白想，原來不是桃花，是含苞待放的紅梅，努力在最紛亂最寒冷的地方綻放，纖弱而又堅強(qiáng)，樂觀而又沉靜。

    許清菡察覺到有人靠近，側(cè)頭看過來，見到是江飛白，忙從秋千上跳下來，行了福禮，“恭喜將軍大戰(zhàn)告捷?！?/br>
    她方才被士兵帶入城中，撩開馬車的簾子，觀察這座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洗滌的城市。瓦礫遍地，民眾們都躲在家中，偶有不得不出門的，也是神情瑟縮，舉止小心翼翼。成群結(jié)隊的士兵們扛著兵器，行走在街道上，卻看起來軍紀(jì)很好，并沒有驚擾民眾的意思。

    于是，許清菡便明了，江飛白不僅接手了這座城市，還對他手下的兵具有強(qiáng)有力的掌控力。

    令行禁止，莫過于此。

    江飛白想笑著寒暄，手指卻不安地蜷縮了兩下。他的手忍不住按在劍上，另一只手將袖中的口脂遞過去，“經(jīng)過胭脂鋪?zhàn)?，順手給你買的?！?/br>
    他的語氣冷冰冰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停在許清菡的臉上，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許清菡接過口脂，打量了一下，粲然笑道：“多謝將軍掛念?！?/br>
    江飛白的心里瞬間松懈下來。他頷首，語氣平淡地道：“不必多禮。這座府邸中院落很多，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挑去住下吧?！?/br>
    許清菡應(yīng)是，笑著道了謝。

    江飛白的唇角忍不住揚(yáng)了起來，他克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告辭而去，出了院落。

    他的輕功很好，踏在雪地上，可以不留下腳印?？纱藭r雪地上的腳印卻有些凌亂，江飛白的心，仿佛是在炎熱的夏季悶了一個白天那樣燥熱。

    方才，他真害怕許清菡提出異議，要求另辟府邸。

    正好孔朋義送了他一座宅子，他很難拒絕許清菡的請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希望和許清菡住在同一個府中。明明這個將軍府邸這么大，從前院到后院，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或許是因?yàn)椋S清菡長得太漂亮了，她天生絕色，另辟府邸，難免惹來豺狼之輩的垂涎。

    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

    她或許也正是如此作想，才沒有提出別的要求。

    江飛白腳步一頓，他的心也陡然跟著冷卻下來。

    就像是這顆心，被從炎熱的夏天，驟然扔到了大雪紛飛的冬天。

    江飛白負(fù)手，長身玉立，站在原地，久久沉默不語。

    第26章 金屋藏嬌

    嘉良城的人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的新主人，手腕驚人，軍紀(jì)嚴(yán)明，從不搜刮民脂民膏。

    普通老百姓，都是要吃飯生活的，他們漸漸壯起膽子，陸陸續(xù)續(xù)出了門。

    同時，一個驚人的消息在城中的富戶們中流傳——新任的安遠(yuǎn)將軍，他在府中藏了一個嬌嬌小姐。

    這些富戶都是嘉良城中的上層階級，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當(dāng)韃虜掌控這座城市時，他們?yōu)榱吮Ｗ∽约旱呢敻?，便對韃虜點(diǎn)頭哈腰，眼下，他們奉承的對象成了江飛白。

    富戶們都很羨慕孔朋義，他膽子最大，在眾人還在猶豫斟酌時，就抱上了江飛白的大腿，現(xiàn)在，只有他能在江飛白的跟前說上幾句話。

    富戶們都沒有見過江飛白藏嬌的小姐，他們只是聽入了將軍府的牙婆說的。牙婆說，江飛白一口氣挑了一大堆的丫鬟，都只是為了服侍一個女孩子。

    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子虛烏有的。她從不在眾人面前露面，也是，以她如今的地位，沒有應(yīng)酬的必要。

    富戶們問到了孔朋義跟前，春風(fēng)得意的孔朋義表示也不了解內(nèi)情，“這些內(nèi)幃之事，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好問啊。”

    于是便有幾個心思浮動的人，將自己的女兒，獻(xiàn)給了江飛白。

    一排的美貌女子被送到江飛白的跟前，或含羞帶怯地垂下眼眸，或明艷妖嬈地大膽打量，香風(fēng)陣陣，嬌聲軟語。

    江飛白冷著臉拒絕了。

    那幾個人便說，“您看不上我們的女兒，倒也罷了。只是城中風(fēng)傳，您的府中似乎養(yǎng)了一個小姐？”他們不清楚那個女孩子的身份，便將稱呼囫圇過去，“將軍府雖大，但久居未免無聊。那位小姐若有雅興，不如讓我們家這些女兒陪她玩耍？都是小姑娘家家的，話能說到一塊兒去?！?/br>
    江飛白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他想到許清菡平時都在府中賞雪作畫，確實(shí)沒什么娛樂，那些新買的丫鬟，不太懂規(guī)矩，想必也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

    他便遣了個小廝去問許清菡。

    小廝很快回話，“姑娘說，您隨意，只是今天不太方便?！?/br>
    江飛白的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點(diǎn)頭同意了。

    那幾個人大喜，奉承了幾句，便紛紛告辭而去。這個消息像被風(fēng)卷起的雪花一樣散落出去，一時間，城中富戶，都紛紛遞了帖子，要來拜訪許清菡。

    他們都覺得這是巴結(jié)江飛白的好機(jī)會。

    ……

    許清菡來了月事，倦怠地在床上躺了幾天。月事走后，她看了一眼桌案上堆得高高的拜帖，決定開個賞梅宴會，同城中的大家小姐們認(rèn)識一下。

    將軍府邸很大，其中有一個漂亮的梅園。此時正值隆冬，梅園的梅花開得正旺，香氣撲鼻，很適合用來擺場面。

    江飛白買來的丫鬟婆子們有了用處，她們?nèi)缧∶鄯湟话闱趧诘孛β抵?，很快就把一切?zhǔn)備妥當(dāng)了。

    許清菡寫了邀帖發(fā)出去。

    到了賞梅宴會這天，幾乎全城的大家小姐都應(yīng)邀而來，將軍府的門前停滿了馬車。她們以收到許清菡的邀帖為榮，精心打扮，各個如同招展的繁花一般。

    許清菡坐在梅園的一處暖閣里，笑著和來客們寒暄。實(shí)際上，無論許清菡說什么，她們都紛紛附和，順著她的話吹捧。

    許清菡恍惚間有了回到京城的感覺。

    窗外的梅花開得正盛，枝條橫斜，燦爛芬芳。許清菡輕輕嗅了一口，提議出去走走。

    把暖閣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銈?，都欣然表示同意。她們簇?fù)碇S清菡，邊走邊聊，來到一處湖邊。

    湖上結(jié)了薄冰，可以看見冰下有錦鯉在游動。

    眾人便停在湖邊看魚。許清菡見她們拘謹(jǐn)，便道：“這個園子很大，你們可以隨意去看?！?/br>
    將軍府的梅園，在嘉良城中是很有名的，當(dāng)下就有幾個小姐心動，由引路婢女帶去了各處觀賞。

    她們都是被自家父親派來巴結(jié)許清菡的。可是許清菡被眾人拱繞，她們也說不上幾句話，干脆就自己去玩了。

    慢慢的，小姐們?nèi)齼蓛傻厣㈤_，許清菡站在湖邊吹了會兒風(fēng)，想去一旁的暖亭里坐一會兒。

    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來：“許姑娘，你可要看冰嬉？”

    許清菡循聲望去，認(rèn)出是汪家的二小姐。

    她是個美人，柳葉眉，櫻桃嘴，身材高挑瘦削，在嘉良城的一眾小姐中很是起眼。

    許清菡笑問：“如何嬉戲？”

    冰嬉分為很多種，冰上舞蹈、冰上射箭等等，這些都是貴族們在冬日的娛樂活動。

    汪二小姐道：“我可在薄冰上起舞，愿向許姑娘獻(xiàn)舞?！?/br>
    許清菡：？

    她垂眸，看了一眼薄薄的冰面。

    錦鯉還在下面游著呢。

    汪二小姐道：“昔日趙飛燕，可于掌中起舞，我這舞姿雖不比飛燕輕盈，于這薄冰上卻是無礙?！?/br>
    許清菡佩服她的勇氣，兼之確實(shí)有些好奇，便命婢女去取冰鞋。

    冰鞋是用鐵皮制成鞋底的，可以讓人在冰面上穩(wěn)定行走。婢女取來冰鞋，汪二小姐換上后，自信滿滿地走上了冰面。

    冬日的陽光照射在薄冰上，冰面下的錦鯉慢悠悠地?fù)u擺著尾巴，冰面上的美人兒回眸折身，翩然起舞。

    四散在梅園中的小姐們，都不知不覺間聚攏過來。汪二小姐跳得真美啊，好幾次她躍起落下的時候，大家都擔(dān)心她踩破了冰面，掉到水里去，她卻輕盈窈窕地跳下去，冰面一點(diǎn)事都沒有。

    許清菡也有些詫異，不由暗道高手在民間。哪怕在嘉良城這樣的邊境城市，都有如此的舞蹈高手，可見這天下真是臥虎藏龍。

    沒有人注意到，江飛白正負(fù)手走來。

    他穿著黧色金錦襕衫，腰間壓著一塊青玉雙鶴佩，雙腿修長，不緊不慢地往前邁。

    他是來問許清菡，午膳要不要用銀魚的。

    銀魚珍貴，在這冰天雪地里，更是殊為難得。他統(tǒng)共就得了幾條，本打算打發(fā)小廝來問，心思一轉(zhuǎn)間，就決定自己前來。

    他入了梅園，一眼便望見被眾人簇?fù)砉袄@的許清菡。她今日穿著黛色如意紋蜀錦鳳尾裙，頭上戴了一個白紗幃帽，側(cè)臉的輪廓清麗明艷，腰肢盈盈一握，整個人如同天邊高潔的月光，不可捉摸，又撩動人心。

    許清菡似乎正在看一個女子起舞。江飛白循著許清菡的視線看過去，見到那女子舞技高強(qiáng)，竟在薄薄的冰面上起舞。

    那女子的眼眸似乎往這里掃了一下，江飛白不以為意地收回目光，繼續(xù)看許清菡。

    下一瞬，他前方的人群sao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