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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急著明晰這一切,只是恍惚想起了其他事情,比如,她與元孟。 宋燈慢慢意識到,元孟其實從前便是如此,只不過那時群狼環(huán)飼,又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局面,沒給他們?nèi)蚀鹊臋C會,她便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可以接受。 她一心以為,只要元孟能夠登位,一切都會變好…… 不,其實現(xiàn)在這一切也并不差。宋燈相信,元孟做的仍比他那些兄弟好,做他的子民要遠勝過做他父親與他兄弟的子民。 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被打碎了而已。 宋燈問自己,她還愛元孟嗎? 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覺得,興許還是愛的。他們一起走過那么漫長的歲月,想要將之完全割舍,需要決心、勇氣與時機。此時的她沒有這份心,自然便不可能真正將他割舍,哪怕明白他與她愛的從前已顯露出徹徹底底的不同。 若是不愛,君王再如何,只要有一點造福百姓,她便能繼續(xù)俯首稱臣。 可正是因為她仍愛他,反而不能再沉默寡言地支持他,也無法再不帶負擔與愧疚地愛慕他。 她從未如此清晰,原來他們是走在兩條路上的人,原先風雨同程,不過是這路尚未走到岔口,還不需做出選擇。 宋燈沉沉嘆口氣,突然不知該何去何從,她應當就這樣默默看著一切發(fā)生嗎?如今岔路已到,她是該堅定地走自己的路,還是該跟著元孟走呢? 整個寒冬就在她的茫然之中到來。 宋燈最終決定到京郊的溫泉莊子休整一段時日,也想試試離開京城以后,她能不能以置身事外之人的眼光看待如今這事。 京郊的莊子是宋煬同人買下的,若不是他如今忙著討好未過門的妻室,本該尋個休沐之日同她一塊來的。 只有一個主人的莊子,到底是顯得空蕩了些,她泡了幾日溫泉水,身體松乏了些,腦海里的念頭卻一如既往的紛亂,最后只能同云心道:“還是早些回府吧?!?/br> 外力幫不了她。 回京的路途卻不如往日那般太平,宋燈坐在馬車之中,只感到車駕猛然改了方向,爾后又突然停下,若非云心水岫一個拉了她一把,一個在她身后墊了一下,多半要撞上車里放著的柜格。 不用她開口發(fā)問,前邊的人便自來請罪:“郡主恕罪,路野間突然沖出來了一個婦人,小的不敢相撞,這才……” 他們是跟了宋燈許久的老人,清楚這位郡主的作風,自然不敢因為那婦人看著是有意圖謀就直接往上撞,到底是一條人命。 宋燈吃了一驚,讓人上前詢問一番后,將人帶回京城,徹底盤查后很快便弄清原委。 原是因為京中新設(shè)立的濟慈院。 有了扶弱濟貧的濟慈院,京中其他地方便不能再有孤寡老弱,于是像婦人這般沒能擠進濟慈院的窮苦人家,便連能夠遮身的破爛瓦棚都被拆去,拖家?guī)Э诘乇悔s出京城。 在決心撞向宋燈車馬前,那婦人已經(jīng)餓了快三天,眼見著懷里的孩子也快不行了,才一時渾噩,想攔下貴人車駕求助,差點送了性命。 救一個人容易,可宋燈一時不知,成千上萬像婦人一般的人該怎么救。 設(shè)立濟慈院本是好心,沒想到卻反過來成了刺向他們的刀劍。 第69章 番外一·不相為謀(下) 濟慈院的設(shè)立亦在新法之中, 而這念頭在最初,甚至是宋燈提出。 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濟慈院的設(shè)立雖幫助了一部分貧弱, 卻在那些想討好上級的官員的施行下, 變成了更多百姓的催命符,宋燈近乎失語。 她開始意識到,新法的推行縱使長遠來看是好事,在當下未必不會因底層官員的處置而變成惡事, 他們應當想出更柔和的過渡方法。 有了這個念頭, 宋燈就像重新有了主心骨一樣,對著新法一條條排查推行后的現(xiàn)狀, 一一寫下存有隱患或被反用行惡之事,若是有解決的方法,便添上一兩筆供元孟參考, 若是一時想不出來, 便丟下留給元孟頭疼。 總歸他是勝過她的聰明人。 宋燈帶著這滿滿一冊子進宮時,心中其實有些忐忑。她沒有忘記上次見面時他們是如何的不歡而散,一時不知待會覲見時該如何開口。 好在元孟沒有讓她糾結(jié)太久, 很快便宣她入殿,又一次撤掉宮人,不知是不是怕她再次口無遮攔。宋燈難免在心中自嘲,她其實仍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 只是想將手頭這事先處理好罷了。 元孟看了眼她手中拿著的東西, 道:“你手中是何物?” 他態(tài)度尋常,好像上一次見面時的爭吵不曾發(fā)生過一樣。宋燈愣了愣, 便也順著他的態(tài)度,不再去想, 奉上了自己寫的冊子,將近日來的所見所聞所想都盡數(shù)告知元孟。 元孟先是迅速翻了大概,爾后停下認真看了幾頁,對宋燈道:“花了你不少心力吧?” 怪道今日一見,覺她愈發(fā)消瘦。 宋燈愣了愣,沒想到話題會回轉(zhuǎn)到自己身上,想了想,認真道:“確實有幾分辛苦,可若這本冊子能起到作用,助陛下一臂之力,讓百姓安居樂業(yè),那便值得。” 元孟看著其中一頁,道:“欺上瞞下,表面光鮮,確實是我疏忽了。你放心,這本冊子里的東西我會讓人處置,只不過,多半要再耽擱些時日?!?/br> 宋燈感覺到元孟的目光,有些怔愣,元孟這是在向她解釋?是擔心她誤會,還是要耽擱的時日比她想像的更久,亦或兩者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