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這幾日因為元孟的事, 她本就有些神思不屬,元孟原來對她向來一諾千金, 言出有信,可這一次,他分明親口拒絕過她,如今卻又說喜歡她,如此反復(fù)無常,以至于宋燈得了他的承諾卻仍舊難以心安。 宋燈正想找些事情分神,抬頭對水岫道:“你終于舍得帶他來見我了?” 水岫難得有些害羞, 垂下眼點了點頭。 阿滿與水岫同歲, 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宋燈常在燕虞身邊看見這個孤狼一樣的少年。水岫雖說現(xiàn)在方才將人帶來,可在那之前, 宋燈便已知曉她與阿滿互生情愫, 特地向燕虞多問了幾句。 阿滿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縣中抓兵丁時,順手將他抓了來, 他便稀里糊涂地入了大軍。若非燕虞清掃戰(zhàn)場時比旁人多一份細心,發(fā)現(xiàn)他還有微弱氣息,興許他就掩埋在那尸山血海之下, 早早地魂歸大地。 在燕虞口中,阿滿雖口不能言,但因自幼沒有父母,反而更加重情重義,旁人對他一分好,他便想還他人三分,絕非腹內(nèi)藏jian之徒。 宋燈相信燕虞的判斷,知曉阿滿脾性時對這門婚事便已經(jīng)有了七分滿意。 如今這小狼崽子站在她面前,難得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全然不像往日在燕虞身后時那般“目無他人”,宋燈便明白,他待水岫也是一樣的心。 送走阿滿之后,宋燈對水岫道:“你的眼光很好,看來我可以替你準備嫁妝了?!?/br> 水岫紅著臉,謝過了宋燈。 宋燈看著她眉眼帶笑,可笑了一會兒,低頭看著剛剛放到一旁的香囊,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水岫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她那日跟著宋燈到了普照寺,也看了全程,心知宋燈與平王殿下的談話看上去氣氛不是太好。她對元孟和宋燈的事其實一知半解,此刻只隱約猜到宋燈的不安與元孟有關(guān),卻不知是為何。 宋燈卻沒有直接與水岫說,只是悄悄抱怨了一句:“好想見長安。” 長安是燕虞的小名。 他告訴她這一點的時候,他們正在一起作畫。燕虞的畫作得相當不錯,按他自己的說法,便是從小到大,除了正經(jīng)的拳腳和課業(yè),他其實學(xué)了很多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如今正好拿來逗宋燈開心。 他們一起畫了一副江山圖,宋燈在山水之間添了幾戶男耕女織,黃發(fā)逗垂髫的人家。 燕虞看了,心中滿是柔情。 他對宋燈道:“其實父親給我起過一個小名,叫做長安,后來,我便拿它來做我的字?!?/br> 長安。 宋燈在心中默念了幾遍,突然便有些傷感。 虞者,安也。燕亦有安寧之意,再聯(lián)合長安背后的寓意,燕虞的所有名字,都是止戈之意。可他偏偏身不由己,在死人堆里打滾幾個來回,沾染了滿襟血淚。 宋燈喊他:“長安?!?/br> 她當時想,就算燕虞的宿命與旁人對他的美好期望相諷,注定背道而馳。起碼她會一直陪著他,哪怕只能給他片刻安寧,那也是好的。 所以如今,她越是不安,便越想見燕虞。 宋燈不過想想,嘆了口氣,便又拿起香囊,想要繡完最后幾筆,錯過了一旁水岫若有所思的神情。 到了晚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白日想起了同燕虞作畫,宋燈來到書房,久違地想自己畫上一幅。 她方才落筆,勾勒出馬上人形,便聽一旁傳來奇怪動靜,像是小石子打到窗欞上。 宋燈筆下頓了頓,抬頭朝透著月光的窗戶望去,卻沒看到奇怪的影子,好像什么都沒有。 倒是水岫的臉色一下變得古怪。 宋燈注意到水岫神色,將她招到身邊,不需要開口,便聽水岫主動對她道:“小姐,是我白日里見小姐心情低落,便同阿滿透露,說小姐有些想念燕將軍?!?/br> 只不過水岫原本想的,是燕將軍會尋個法子,在府外與小姐“偶遇”,她萬萬沒有想到,燕將軍會使用這么粗暴的法子,直接摸進忠勇侯府里。 宋燈看水岫尷尬神情,便知道她誤判了燕虞??伤约簠s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燕虞便是這樣的人。若能一力破十會,他便絕不會彎彎繞,若她說想念他,他便會立時出現(xiàn)在她跟前。 宋燈對水岫道:“你把這附近的下人都趕遠些,就說我要安靜作畫,不要讓人來打擾我?!?/br> 原本無論如何,她還是該說水岫兩句,就算出于好心,以后也萬不可自作主張,但她實在太過高興,以至于無法責怪水岫。不過她想,這一次燕虞的出人意料也讓水岫吃了一驚,往后再不敢做這樣無法掌控的事了。 水岫低頭應(yīng)下,沒多久,便讓附近守著的下人都撤開了,自己倒是沒有徹底走遠,而是守在門外。就算所有人都覺得燕將軍是一個可靠的人,但她還是要守在這里,防止最微末的可能,保護著宋燈。 宋燈推開窗,左顧右盼一番,沒發(fā)現(xiàn)燕虞,倒是看見水岫站在門外,稍想一下,便明白了水岫的心意,對她道:“門外冷,進來吧?!?/br> 她只是想同燕虞說說話,這場景水岫應(yīng)當早就習慣了。 宋燈回身,才發(fā)現(xiàn)燕虞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她的畫作跟前,她差點被嚇一大跳。 宋燈走到燕虞身旁,有些嗔怪地在他小臂上輕輕推搡了一下。 “你快嚇死我了,怎么一點動靜也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