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聽嫂子這么問,尹小滿不安的回答,眼神里帶著遮掩不住的憂慮。 她是在沈青耘走后差不多一個星期之后收到他的來信的。 在信里他說遇到了寧工,兩個人相談甚歡。還說這次借調(diào)的時間不會太長,大概兩周左右就能回來了。 可現(xiàn)在兩個月都過去了,別說人,連信都再沒有一封。 眼看著這天一天天熱了起來,曾經(jīng)的那些記憶就像是魔咒一般,時時在尹小滿的腦袋里回響,搞得她心神不寧, 可在那封信里,沈青耘連個地址都沒留,她想寫封信過去問問情況都不行。 這怎么能夠讓人不擔(dān)心? 看出了她的不安,崔燕自覺失言,連忙又出聲安慰:“哎呀,我就是隨口一問,你千萬別想那么多。他們這群人出個差那不是家常便飯?之前老祁去學(xué)習(xí),一去大半年的都有,不會有事……” 說到這兒,她的目光忽然被門口的男人所吸引,不由驚訝的轉(zhuǎn)了話題:“誒,你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我這還沒來得及做飯呢!” 祁峰滿頭大汗,臉色通紅,一看就是跑過來的。 對于媳婦的話,他根本沒搭理,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而是強(qiáng)掩緊張,努力鎮(zhèn)定的對尹小滿說:“青耘媳婦,團(tuán)部來人了,點(diǎn)名要見你,你趕緊跟我去營里一趟!” 尹小滿的心忽地就沉了下來。 第31章 尹小滿跟著祁峰去了營部。 這是她第一次來營部辦公室, 來沈青耘一直工作的地方,卻并沒有心思仔細(xì)的看一下。 她的腦子里嚶嚶嗡嗡亂響,鬧騰的根本無法思考。 如果不是祁峰在前面帶路, 她可能就會像無頭蒼蠅一樣, 連路都找不到了。 祁峰直接將她帶到了營部最里頭的一個屋子, 也是最大的一個屋子。 屋子里擺在一個長條的方桌, 是平時開會的地方。 而此時, 在方桌的一端, 坐著兩個穿著軍裝的青年。 看到他們進(jìn)來,那兩個年輕人同時站了起來, 表情肅穆,面色沉重。 其中一個還上前幾步, 伸手扶了尹小滿一下, 對她說:“尹同志,您先坐。” 說著, 還朝祁峰目光示意了一下,說:“能不能找人先給尹同志倒杯水?” 祁峰這會兒的狀態(tài)也不太好,眼神恍惚, 顯然不在狀態(tài)。 聽了年輕軍人的話,硬是愣怔了半天,才答應(yīng)了一聲“好”, 說著就要出去。 “不用了,我不渴。”尹小滿出聲制止了他。 這會兒她幾乎已經(jīng)可以確定——沈青耘出事了。 她的心倏地一痛, 人卻沉靜了下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直懸在頭頂?shù)哪菈K石頭終于掉了下來,好壞不知, 卻終于落了定。 她沒有坐, 直直的站在那里, 望著對面的兩個人,平靜地問道:“有什么事你們直接說,別兜圈子,是不是沈青耘出事了?” 那兩個年輕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鎮(zhèn)定。 然后其中一個人將放在桌子上的一張紙雙手遞到了尹小滿的手里。 然后用沉痛的語氣對她說:“尹同志,我們剛剛接到來自c省的通知,xx軍工廠上周四發(fā)生了重大爆炸事故,造成多名人員傷亡,給國家?guī)砹司薮蟮膿p失。今天我們來,是要通知您,沈青耘營長,在犧牲人員名單里。 這是我們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實(shí),也請您節(jié)哀順變。團(tuán)部現(xiàn)在已經(jīng)派人趕往c省,去處理沈營長以及其他出事人員的后事……” 兩個人還說了很多,可是尹小滿都沒有聽見。 她只是靜靜的盯著那倆人,看著他們嘴皮子動彈。 直到他們終于說完,同時后退一步,朝著她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 這一刻,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最擔(dān)心的事真的發(fā)生了。 她的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恍惚。 尹小滿用力的咬緊下唇,只感覺到口中火辣辣的疼。她又使勁的用牙齒磨了磨,讓那痛感來穩(wěn)住心神。 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那張紙上。 那是一份套紅的文件,前半部分是關(guān)于事故的情況說明,在文件的下半部分,有一份傷亡人員名單,沈青耘的名字赫然在列! 盯著那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尹小滿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內(nèi)心被席卷而來的巨大絕望所淹沒。 所以,這終究是沒有辦法制止的嗎? 即便是她再努力,再積德行善,這種命運(yùn)也是無法改變的嗎? 她默默轉(zhuǎn)過身子,一句話也沒有說,徑自朝門口走去。 被她完全忽略的兩個人放下敬禮的手,全都驚詫的看著她。 可她的臉色實(shí)在是太難看了,難看到屋子里的三個人,誰也沒敢開口攔她。 兩個年輕軍人又將目光投向了祁峰。 祁峰的臉色這會兒其實(shí)也比尹小滿好不到哪兒去。 沈青耘和他是好兄弟,能同生共死的那種。 這會兒忽然聽到了兄弟的死訊,那種震驚和悲痛,讓這個七尺的漢子也險(xiǎn)些撐不住。 可看到尹小滿這樣,他哪里還顧得上去顧及自己的情緒?連忙跟了出去。 尹小滿走得很快。 就好像如果她遠(yuǎn)離了這個地方,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就全都不會發(fā)生一樣。 祁峰幾乎是在她開門走出的那一刻就跟了出來,可攆上她的時候,都已經(jīng)快要走到營部外面了。 “青耘媳……小尹?!?/br> 話都出了口,祁峰硬是咽了回去。 在叫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里一陣酸痛,眼睛都變得模糊了。 他怕讓尹小滿聽到后會更觸景生情。 他快步追了上去,咬了咬牙說道:“小尹,要不你下午跟我一起去一趟團(tuán)部?咱們再去問問。真不行,我陪你一起去一趟c省。” 如果可能,哪怕見上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不用了,青耘不會出事,他答應(yīng)我會回來,我相信他,我回家等著?!?/br> 聽了他的話,尹小滿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沖他笑了笑,語氣堅(jiān)定的說道。 祁峰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神復(fù)雜的看著這個兄弟的小媳婦。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勸。 難道他要說:“醒醒吧,青耘犧牲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別說這話他說不出來,就從尹小滿的眼中,他也分明能夠感受到巨大的悲傷——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想讓自己相信。 就在這個時候,那兩個年輕的軍人也追了出來??吹狡罘搴鸵M站在路邊默默相對,連忙跑到他們的跟前。 看到祁峰面色難看,一副不知道怎么張口勸解的模樣,一個軍官同情的瞥了他一眼。 然后轉(zhuǎn)頭對尹小滿勸慰地說道:“尹同志你也別太難過了,身為軍人,我們哪一個都做好了隨時為國捐軀的準(zhǔn)備。沈營長雖然犧牲了,可他死得光榮?!?/br> 聽到他這么說,祁峰臉色巨變,他下意識的就要過去捂住這個人的嘴。 可都沒有等他來得及行動,尹小滿的表情也跟著變了。 “我都說了他不會死,你們?yōu)槭裁淳筒幌嘈拍?!他答?yīng)我了,說會平平安安回來,回來和我一起好好過日子。他不會說話不算話的,他答應(yīng)我了!” …… 那軍官的話,就像是啟動了一個按鈕,讓原本平靜的尹小滿一下子變得情緒激烈了起來。 她的淡定終于不見了,大聲的反駁道。 聲音是難得的尖銳,語速很快,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jī)會。 她一邊說,一邊瘋狂的搖頭。 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提防。 或許是因?yàn)殡x得近的緣故,她說出的每一字都那么的清晰,聽上去簡直要敲進(jìn)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祁峰和另外兩個軍人全都被這樣的尹小滿給驚呆了。 他們當(dāng)然能夠看得出此刻的她情緒已經(jīng)不對,應(yīng)該上前阻止,可面對著她這充滿了絕望的表情卻讓人完全邁不開腿。 好在這個時候,終于有一個聲音打斷了這份僵持。 “小滿,這是怎么了,你怎么站這兒?” 不遠(yuǎn)處,崔燕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 剛才她就看出祁峰的表情不太對,可那會兒他太嚴(yán)肅了,她也不敢問。 但兩個人走后,崔燕越想越不對勁兒,實(shí)在沒忍住,還是跟了過來。 結(jié)果一跟來就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聽到喊自己名字,尹小滿終于止住了聲。 她不說話了,轉(zhuǎn)過了頭,盯著崔燕看。 完全沒有提防的崔燕被她嚇得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天啊,誰欺負(fù)你了,咋哭成這樣了?!” 說完,她轉(zhuǎn)頭一臉憤怒的看向了自己的男人。 祁峰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尹小滿已經(jīng)滿臉都是淚了。 他的心頓時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 這是兄弟最喜歡的人??!在這種時候,他這個做大哥的,不說多幫人家點(diǎn)什么,居然還讓人家就這么站在這兒哭?! 他上前一步,試圖再勸說幾句,尹小滿已經(jīng)轉(zhuǎn)身看向了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