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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平陽傳在線閱讀 - 第159節(jié)

第159節(jié)

    第308章 軍令如山

    看著刀鋒下那張憤恨扭曲的面孔, 凌云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住心里的殺意,質(zhì)疑地看向身后的人——這種人為什么不能一刀殺了?難不成還要留著他來禍害百姓?

    開口阻止他的,正是匆匆趕來的李綱。

    他一路追趕著兩人, 原是熱出了滿身的大汗,此時對上了凌云殺意未消的目光,卻宛如一盆雪水迎面潑來, 他身上所有的熱汗都瞬間變成了冷汗, 話到嘴邊的解釋也都僵在了舌尖。

    丘行恭的快馬倒是轉(zhuǎn)眼已到跟前。他飛身而下, 喘息著向凌云抱手行禮:“多謝三郎手下留情!今日之事都是我丘某人的錯, 是我粗疏大意,處置不妥,才讓手下兄弟們行事失當,所有損失, 我會加倍賠償!”

    賠償?凌云臉色一沉,那婦人更是指著她腳下的軍漢尖叫起來:“我不要賠償, 我只要他償命,我只要他賠我兒子的命來!”

    抱著兒子尸首的中年漢子也紅著眼抬起了頭:“人都沒了,你們拿什么來賠?”

    就在他們說話的工夫,院子里的幾個兵丁都跑了出來, 一個鬢發(fā)凌亂的年輕婦人也沖出了院門, 看到倒在地上的丈夫,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 卻還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

    丘行恭有些狼狽地移開了視線,心里又氣又悔, 他一聽說鮑老七帶人出來占房子了就知道不好, 緊趕慢趕, 卻還是晚了一步!他們雖沒殺幾個人,這事卻做得著實難看,還被李三郎抓了個正著!偏偏這位又最重視聲望,反復(fù)強調(diào)過不得擾民,難怪要當街殺了鮑老七!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此事他們做得的確不妥當!只是三郎有所不知,這鄠縣的軍營的確是狹小了些,床鋪屋宇都不大夠用,昨日我也沒來得及安排。他們只能湊合一夜,早間又聽說李八郎在南門找了住處,坊里的屋子任他挑選,他們便也動了心思,也想來這邊找地方住下,一來施展得開,二來守城便利,對接下來的戰(zhàn)事也有好處。

    “只是這些莽夫在戰(zhàn)場上拼命慣了,做事沒頭沒腦,手上也沒輕沒重,想來還是惹出了誤會,驚擾了百姓,還失手傷了人。但我敢拿性命擔保,他們的本意絕非如此,只是無心之失!”說到此處,他向凌云深深行了一禮:“如今大敵當前,軍情緊急,還望三郎能再給他們一個上陣殺敵的機會!”

    凌云欠身還禮,神色卻是更加冷凝。她自然聽得出來,丘行恭無非是想說,他們這么做事出有因,眼下又是用人之際,這些人都是打仗的好手,不能重罰……但這就能算是濫殺無辜的理由了?

    她正想反駁,何潘仁卻已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點頭:“丘將軍所言的確在理,只是何某有一事不明,還望將軍指教——不知將軍平日是如何治軍的?軍中是否也有軍令軍規(guī)?士卒們是否能令行禁止?還是說,不管將軍如何三令五申,他們平日就統(tǒng)統(tǒng)不予理會,橫豎違了軍令也不會妨礙他們殺敵立功?”

    丘行恭被問得臉上發(fā)熱,這話他怎么答?他總不能說,自己的命令手下還是會聽的,這些人只是沒把李三郎的話當回事吧?當下只能含糊道:“在下治軍不嚴,讓何總管見笑了?!?/br>
    何潘仁輕嘆了一聲:“既然如此,將軍也說了,如今大敵當前,軍情緊急,若大家各行其是,軍令無人遵守,這仗也就不必打了。丘將軍,請恕何某今日要越俎代庖,替將軍告訴這些士卒,什么叫做軍令如山?!?/br>
    他的聲音頗為柔和,說完還低頭沖著那軍漢笑了笑。這軍漢身上頗有幾分狠勁,被凌云的刀鋒指著,雖也驚懼交加,卻還能咬牙不語,但此刻瞧見何潘仁含笑的雙眸,卻忍不住一個寒戰(zhàn),脫口叫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動那婦人,我沒想到會踢死他,你不能殺我!”

    丘行恭也嚇了一跳,忙上前道:“何總管息怒,這鮑老七性情的確暴躁,卻是難得的悍勇,殺敵無數(shù),屢建戰(zhàn)功,深得大伙兒敬佩。此次他無意中傷了人性命,雖是犯了軍規(guī),卻并非有意為之,還望總管能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丘某擔保,這些士卒日后會令行禁止,絕不敢再有違逆!”

    此時來占房舍的丘家將士都已察覺不對,出門圍了過來,見自家隊長被人用刀指著,自家將軍在苦苦求情,心頭難免不忿,聞言自是有人出聲應(yīng)和:“正是,我等日后聽令就是了?!薄拔覀儾蛔∵@些房子了還不成么?”

    何潘仁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遺憾地搖了搖頭:“看來你們當真不知何為軍法,何為軍令。李統(tǒng)領(lǐng)早有嚴令,不許傷及百姓,違者格殺勿論,你們不但公然違抗軍令,事到如今還敢討價還價,你們把軍法當成什么了?把三郎又當成什么了?”

    轉(zhuǎn)頭看著丘行恭,他的目光已帶上了難言的寒意:“丘將軍,你也是這么想的么?”

    丘行恭臉都僵了,若說殺人償命,他還有話可回,可何潘仁搬出這軍法軍令來,他又如何好反駁?

    倒是他身后的士卒里有人不服氣道:“那李八郎他們不也是占了民居,違了軍令,又怎么說?”

    李綱已沉默良久,此時總算找到了開口的機會:“此言差矣!你們說的那位李小將軍,根本就不曾強占民房,他跟鄠縣大戶劉家乃是舊識,劉家在南門那邊占了半坊之地,他們愿意讓李小將軍帶人借住,與軍令何干?”

    士卒們不由面面相覷,他們的確只是聽到了風聲,鮑隊長最是性急,立刻就帶著他們沖過來了,難道說,這事是他們誤會了?

    丘行恭心里暗叫糟糕,定了定神,還是愧疚道:“看來這的確是一場誤會,他們是聽錯了話,辦錯了事,卻并非成心違抗軍令。不瞞三郎和總管,這鮑隊長鮑老七跟隨我們兄弟多年,身先士卒,戰(zhàn)功累累。還望兩位能看在我們兄弟的面上,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莫讓這員虎將白白被斬于街市之中!”

    他這話說得極為誠懇,何潘仁聽得都皺了皺眉,李綱卻是毫不猶豫地接口道:“沒錯,這位鮑隊長的確不能如此處置——他欺□□女在先,殺人子弟在后,不聽軍令,不知悔改,這種行徑就該明正典刑,梟首示眾,讓大家都知道他的下場,如此一來,才能穩(wěn)定軍心,嚴整軍紀!”

    眾人不由得嘩然一聲,凌云固然頗感意外,丘行恭更是差點跳了起來:“這怎么行?”

    李綱板著臉反問道:“這怎么不行?”

    他轉(zhuǎn)身向凌云拱了拱手:“三郎,老夫奉命打理鄠縣,百姓被殺,論理就由老夫來處置,還望三郎將這位兇手交給老夫,老夫必定在半日之內(nèi)讓全城軍民都知道,李家軍對百姓秋毫無犯,敢犯者,殺無赦!”

    他的這番話說得可謂斬釘截鐵,但瞧著凌云的神色卻有些古怪。凌云隱隱猜到了幾分,想了想干脆收起了長刀:“李公,此事還須從長計議,這邊請。”

    兩人走到了一邊,丘行恭急得要上前理論,何潘仁卻含笑攔住了他:“將軍稍安勿躁,三郎自有分寸?!?/br>
    那鮑老七也慢慢爬了起來,啞聲道:“將軍不必管我,要殺要剮隨他們?nèi)?!我這輩子橫豎早就夠本了!”

    丘行恭氣得簡直想再給他一腳——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別說李三郎了,自己都有好幾次差點拔刀剁了他,只是看在他的功勞上勉強忍耐;如今他犯到了李三郎的手里,李三郎卻未必肯忍他……想到這里,他幾乎脫口而出的斥責,到底是化成了一聲嘆息。

    另一邊,李綱也看著凌云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一直都對凌云的做法不以為然,今日被她這么一嚇,心情卻變得有些微妙了,當下開門見山道:“這軍漢,你不能殺!”

    凌云靜靜地看著他,臉上并沒有露出驚訝之色。

    李綱頓時更想嘆氣了,定了定神,接著解釋道:“此人的確該死,但如今你這幾萬人馬剛剛湊成,軍法太嚴,只怕會人心渙散,必須恩威并施才是。按理說,遇到這種事情,應(yīng)該由我來力主殺人,你來法外施恩,對百姓多加賠償,讓他們知道感激,對士卒厚賞輕罰,讓他們愿效死力,這才是用人之道。至于這姓鮑的兇徒,你且留他一命,讓他上陣殺敵,戰(zhàn)死沙場,豈不更是死得其所?”

    凌云依然沒有開口,她知道,李綱說的都在理,如今她是一軍統(tǒng)帥,她應(yīng)該以大局為重,而不是意氣用事;何潘仁會搶著動手,李綱會危言聳聽,都是要替她來做這惡人,這份情她不能不承,只是……

    她不由回頭又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卻見他們依然眼巴巴地看著這邊,那哀求期盼的目光,此刻卻宛如尖刺,仿佛能直接扎進她的眼底。

    李綱忙道:“你放心,他們家我自會好好照料,人死不能復(fù)生,咱們多照顧這些活下來的人,總比讓他們被這些軍漢記恨上強!畢竟,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這四個字讓凌云心里一震,片刻之后,終于點了點頭:這一戰(zhàn),的確才剛剛開始,她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李綱心里一松,臉上卻露出了幾分怒色,轉(zhuǎn)身冷哼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啰嗦了,你是一軍統(tǒng)帥,你看著辦!”說完便氣沖沖地走到了一邊。

    凌云轉(zhuǎn)身走了回來,對著丘行恭緊張的眼神和何潘仁了然的目光,面無表情道:“殺人償命,違令當斬,這位鮑隊長兩者皆犯,斷無活理。不過丘將軍既然說他悍勇,那我便再給他一個戰(zhàn)死沙場的機會,希望他好自為之?!?/br>
    丘行恭暗暗松了口氣,能讓鮑老七上沙場,那就什么都好說了,只要他能立下大功,自然就有活命的機會,就算不幸戰(zhàn)死,也總被當眾斬首強。他忙抱手道謝,回頭沖鮑隊長怒道:“你還不趕緊來謝過三郎的不殺之恩?”

    那鮑隊長“哼”了一聲,這種要殺不殺的把戲,他又不是第一回 經(jīng)歷了,這李三郎看著殺氣騰騰,到底還是舍不得自己這一身的膽氣不是?見丘行恭瞪了過來,他大喇喇地向凌云作了個揖:“多謝三郎不殺之恩!”

    他手下的兵丁聽到這里,自是喜笑顏開。那一家人也知道大局已定,神色愈發(fā)悲憤,但不知李綱跟他們說了什么,他們到底沒有再嚷嚷出來,只是哭得更是絕望凄厲。

    凌云神色微微一黯,何潘仁并沒有轉(zhuǎn)頭看她,卻輕聲道:“阿云,日子還長,咱們慢慢來?!?/br>
    凌云默然點頭,李綱已經(jīng)這么說了,她也是這么說服自己的,但真正看到這些得意的笑臉,聽到這樣絕望的哭泣,她胸中的那團悶氣卻怎么都無法散去,她實在不愿再看再聽,索性道:“走吧!”

    兩人正要轉(zhuǎn)身,就聽有人沖那家人不耐煩道:“你們還要哭給誰聽?真真是不識好歹,今日若不是你們糾纏不休,大家也不會這么倒霉!你們還不趕緊閉嘴,若是惹得我們隊長性起,你們這條街的人都得下去做鄰居!”

    凌云心里猛地一動,轉(zhuǎn)頭看了回去。

    丘行恭已皺眉喝道:“你還敢胡言亂語!”那兵丁嚇得一縮頭,嘴里嘟囔道:“小的不敢,其實今日我們真的都沒怎么動手,鮑隊長更是一個人都沒碰,是那人自己進來找死,隊長才踢了他一腳的?!?/br>
    丘行恭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見凌云看了過來,忙道:“三郎放心,他們決計不敢造次了,今日鮑老七原也不是故意違反軍令,不然絕不是這般情形,如今他吃了教訓,自然更不會再犯?!?/br>
    也就是說,她沒有聽錯?沒有想錯?凌云看了鮑老七一眼,緩聲問道:“平日他很愛殺人?”

    丘行恭嘆道:“他的殺性是大了些,到了戰(zhàn)場,自來都能以一敵十?!?/br>
    凌云點了點頭:“那下了戰(zhàn)場呢?”

    丘行恭猶豫了一下,那鮑老七卻聽了個清楚,他此時早已恢復(fù)了膽氣,此時也正想再挽回些顏面,當下傲然道:“我鮑老七若是殺發(fā)了性,倒也不分什么戰(zhàn)場上下,若不是將軍說了不許殺鄠縣的人,這些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啰嗦,我早就男女老幼一個都不留了,又豈會只踢這一腳?!?/br>
    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看著理直氣壯的鮑老七,看著他身后那些一臉與有榮焉的士卒,看著被嚇得不敢再哭的那一家人和更遠處滿臉惶然的那些百姓,凌云目光漸漸冷凝,神色也愈發(fā)平靜。

    丘行恭心里猛地不安起來,想了想笑道:“三郎不必擔心,鮑老七只是性子不好……”

    他話沒說完,眼前突然一花,隨即便是一聲悶響,昂首站在跟前的鮑老七有如風箏般飛了出去,直撞到了身后的院墻上。整面院墻仿佛都被撞得震了震,而鮑老七則是軟軟地滑了下來,一看便是不行了。

    丘行恭驚得脫口問道:“三郎,你這是為何!”

    凌云長出了一口氣,神色淡淡地答道:“因為,我的性子也不好?!?/br>
    因此,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無論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她都不能看著這種人活在世上。不然,她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李綱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聽到這一句,不由得絕望地閉上了雙眼;而另一邊的何潘仁卻是慢慢地笑了起來。

    第309章 巧舌如簧

    伴隨著凌云波瀾不驚的聲音, 鮑老七的身子抽搐了兩下,徹底停止了動彈,唯有一雙眼睛卻依舊瞪得大大的, 仿佛無法相信,自己的死亡會來得如此突然而荒謬。

    那一百多個丘家軍能跟著鮑老七過來占房,自然都是他的心腹, 此時不由得嘩然一聲。有人慌忙沖了過去, 想救助自己的隊長, 也有人憤然圍了上來, 要向凌云討個說法,有性情兇悍的,驚怒之下甚至拔出了腰刀。

    丘行恭見勢不對正要喝止,凌云已踏上一步, 負手而立,目光平靜地瞧向了這些人;何潘仁也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臉上還帶著愉悅的笑意,仿佛瞧見了世上最有趣的事情。

    兩人一冷一暖,一動一靜,看去并沒有什么殺氣和怒色, 然而他們的目光所到之處, 那些鼓噪的聲音卻是瞬間都消失了,膽氣略弱些的已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兩步,就是那幾個原本要拔刀相向的, 也都握緊了腰刀,停下了腳步。

    丘行恭心情原本就復(fù)雜, 瞧見這一幕, 更是滿心說不出的滋味, 卻也只能板著臉喝道:“你們這是想做什么?還不給我退下!”

    士卒們卻并沒有動彈。他們雖不敢上前,卻也不甘退下,還是隊副鼓足勇氣道:“將軍也看見了,兄弟們只是想問李統(tǒng)領(lǐng)一句話,”說著他轉(zhuǎn)頭看向了凌云,咬牙問道:“你為何出爾反爾,為何要殺了我們的隊長?”

    凌云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反問道:“你為何要反?”

    隊副愣住了,自己為何要反?這跟隊長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當初他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哪里還能有個為什么?

    凌云見他發(fā)呆不語,索性目光一掃,看著眾士卒問道:“你們呢?你們?yōu)楹我???/br>
    大家面面相覷,雖然上頭總說建功立業(yè)之類的話,但對他們來說,造反就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能活得好點,能吃上rou喝上酒,而不是像野狗一樣累死餓死在路邊,但這樣的理由,這些將軍郎君們,他們怎么能明白?

    有人把心一橫,大聲答道:“我們只是不想死!”

    凌云點了點頭:“我也如此。這世道太混賬,誰都活不下去,我想活,便只能反?!?/br>
    眾人聽得更是愕然,他也如此?原來這高高在上的李家郎君,跟他們的想法其實也差不多?

    凌云卻繼續(xù)說了下去:“不過,我和你們也不一樣。我不但自己想活下去,也想讓家人活下去,想讓我的親朋好友,讓我認識的人,都活下去,而不是像你們這樣,只要自己能活,什么親朋好友,都可以去死?!?/br>
    這話實在是刺耳刺心,有人忍不住反駁道:“你胡說什么!我們怎么就只管自己活了?我們自然也想讓家人好友都能活下去!”

    “正是,我們拼命立戰(zhàn)功,賺錢帛,不就是想讓家人也能活好點么?我們可從沒想過讓他們?nèi)ニ?!?/br>
    凌云冷冷地打斷了他們的話:“那你們?yōu)楹芜€會跟隨鮑隊長?為何還要助紂為虐?”

    “你們是不是覺得,他雖是濫殺無辜,橫豎殺的也不是你們的家人朋友,殺就殺了,還能得個痛快?”

    “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這世道上,像他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你們的妻兒老小,最后會落到什么結(jié)果?”

    “沒錯,鮑隊長不會殺你們的家人,但別家的虎隊長,狼隊長,遲早會殺到他們頭上,那些隊長身邊一定也會有你們這樣的幫兇,覺得你們的妻兒老小不識時務(wù),就該被他們隊長殺得一個不留!”

    士卒們的臉色頓時都變得難看起來,他們跟隨鮑隊長多年,對他殺性大發(fā)時的行徑都已習以為常,但隨著凌云平靜的聲音里自有一種力量,隨著她的描述,他們仿佛都真的瞧見了那可怕的情形,瞧見自己的父母妻兒倒在鮑隊長的刀下……這樣的畫面,只要想上一想,就足以讓人喘不上氣來。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凌云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所以,就算為了我的家人朋友,他這樣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我絕不允許他們活在世上!”

    “他根本就不配戰(zhàn)死沙場?!?/br>
    “這就是我的規(guī)矩。敢濫殺無辜,欺壓百姓者,格殺勿論!做不到的人,乘早離開,永遠都不要犯在我的手里;至于能做到,能留下的,我也保證,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們活下去,讓你們的家人活下去,我會盡我所能,讓大家都能活下去,活到這個世道慢慢變好。”

    “我說得夠清楚了么?”

    士卒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久久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凌云說的當然很清楚,但落在他們的耳中,卻宛如夏日晴空里的一道霹靂,劈出了這天地之間的他們從未留意過的另一面景象,讓他們震動,更讓他們茫然,讓他們不知所措。

    一直遠遠觀望的人群卻漸漸sao動了起來,凌云的聲音也清清楚楚地傳到了他們的耳里,聽起來難以置信,但鮑隊長的尸首就在眼前,比什么證據(jù)都更有說服力。有膽子大的忍不住往這邊走了幾步,滿眼放光,欲言又止。

    李綱原是有些心灰意冷,但聽到凌云的話,看到眾人的神色,又激靈一下精神了起來。見此情形,他忙揚聲道:“我們李將軍的話,大伙兒都聽到了吧?我們李家軍絕不會濫殺無辜,欺壓百姓,膽敢違令者,就地格殺,就像今日這位鮑隊長一樣!”

    “眼下也沒什么事了,你們都放心回去吧,家里若有是什么損失,盡快報給老夫,老夫會照價賠償給你們!”

    他在鄠縣原是德高望重,聽他這么一說,大伙兒心里頓時又踏實了幾分。湊過來的那人忙問道:“李阿翁,我們有什么損失,您老人家真的給賠?”

    李綱正色道:“那是自然。不過不是老夫來賠,是我們李將軍賠,她既然說了李家軍對百姓會秋毫無犯,那便絕不會讓你們吃虧。她的話,你們難道還不信?”

    眾人相視一眼,臉上都漸漸露出了笑容。這市坊的里長為人頗為精明,默不作聲地觀察了一路,此時一顆心算是放下大半。聽到李綱的問話,他當即走出人群,抱手答道:“信,當然信!李將軍上回進出鄠縣便是秋毫無犯,臨走還給大家留了糧米,那般用心良苦,我等都還記得呢!這次他又親自趕來幫我等做主,我等都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李綱拈須笑道:“是么?你若真的感激不盡,如今衙門那邊還在招人做事,你這坊里誰家若是揭不開鍋了,不妨讓他們?nèi)ヮI(lǐng)些差事,也好換些糧米,雖不會太多,但只要他們肯出力,不怕苦,有李家軍在鄠縣一日,便有他們一口飯吃。李將軍適才不是說了么,她會盡力讓大家都活到世道變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