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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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為你們,也為我自己,報這個仇!” 第297章 紅顏禍水 暮色漸漸地沉了下來, 山谷里的忙碌卻剛剛開始。 一支支火把將整個山谷照得亮如白晝, 一把把鐵鎬在營寨內(nèi)外挖出了成排的淺坑——這座營寨, 乃至這個山谷, 很快就變成一片巨大的墓地;只是被埋葬的死者多數(shù)都已無法辨別身份,更不可能擁有墓碑和棺槨,大家只能用竹席包裹住他們殘破的尸身,然后將他們埋進(jìn)這片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土地。 這自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偌大的山谷里, 到底都是晃動的人影,卻聽不到什么人聲,沒有悲嘆, 也沒有怒罵,所有的人都只是默然重復(fù)著這些簡單的步驟,并親手將那些不久前還在和他們說笑嬉鬧的同袍, 變成一座又一座永遠(yuǎn)都不會再開口的小小土丘…… 這景象凄涼又詭異, 多看幾眼,幾乎能讓人透不過氣來。然而凌云卻在望臺上默默地凝視了許久,何潘仁也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晚風(fēng)從山谷外吹了進(jìn)來, 將兩人的衣袂披風(fēng)吹得烈烈飛揚(yáng),在濃黑的夜色里,刻出了兩道修長飄逸的剪影。 李家父子已撐不住地告辭離開了, 不過在走出山谷之前, 李仲文還是回頭看了好幾眼。 凌云的聲音仿佛依然回響在他的耳邊, 平靜, 堅(jiān)定, 讓人無法質(zhì)疑,仿佛她說的不過是件天經(jīng)地義的小事,而不是要去找屈突通算賬,要讓這位大名鼎鼎的屈閻王將今日欠下的血債十倍償還! 他得承認(rèn),她這說法的確管用,至少能讓向家兄弟和降兵們的怒火恐懼有了發(fā)泄的渠道,也讓她不用再面對那兩難的選擇,但接下來呢?她真的打算去找屈突通算賬么?誰都知道,如今他們對陣屈突通,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地利,借助司竹園的天然迷陣跟對方耐心周旋,徐徐圖之,未必不能找到勝機(jī),但若是以短博長,去跟屈突通正面交鋒,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結(jié)果:他的確不想讓這位李三娘繼續(xù)穩(wěn)坐釣魚臺,卻更不想讓她將這幾萬人馬、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可惜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什么都不能說的,不然只會平白招惹兩邊的怒火,他也只能期待這位李三娘能謹(jǐn)慎行事,而不是為了擺脫一時的困境去犯下更大的錯誤——若是那樣,他也只能…… 谷口的一陣勁風(fēng)吹過他的面頰,那風(fēng)里竟有了幾分凜人的寒氣。李仲文瞇了瞇眼,提馬奔出了山谷,再也沒有回頭。 望臺高處,何潘仁也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他自然看得出,這對父子分明在打著什么主意,若是換了往日,他絕不會放他們輕松離開,但眼下阿云要處置的事太多,他也不好節(jié)外生枝。 轉(zhuǎn)頭看著凌云的側(cè)影,他在心里深深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已讓人仔細(xì)清點(diǎn)營寨里的尸首,阿云,你也忙了一日,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也好養(yǎng)精蓄銳?!?/br> 凌云搖了搖頭,片刻之后才輕聲道:“我就是養(yǎng)精蓄銳得太久了?!本玫绞韬隽怂缭撟⒁獾降嫩E象,久到幾乎忘記了背水一戰(zhàn)的勇氣;因此,如今她必須好好看清眼前這一切,牢牢記住這一切,這樣,日后她就不會再心存僥幸,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這些話她并沒有說出來,何潘仁卻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想了想嘆道:“是我的錯,是我總想拉著你喝酒賞月,總是恨不得讓日子就這么慢慢過下去,你也難免會受我的影響。你們中原人有個說法是叫紅顏禍水吧?我知道錯了,阿云你放心,我日后會改,不會再讓你這么分心了?!?/br> 紅顏禍水?凌云慢慢轉(zhuǎn)頭看向了何潘仁,卻見他含笑不語,眼波流轉(zhuǎn),儼然又有了幾分初見時那自負(fù)風(fēng)流的輕薄模樣,見她看了過來,還向她挑了挑眉:“你看,我也錯過,而且是大錯特錯,差點(diǎn)錯過了你,但我不是改了么?可見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錯的道理?更別說這事原是誰都想不到的,你沒想到,能算是什么錯?” 說到這里,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認(rèn)真:“阿云,我早說過,你就是太過苛責(zé)自己,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壓在自己肩頭。這樣不好。就像我,本來我雖然生氣,卻并不覺得愧疚,可看到你的模樣,我也忍不住會疑心,這是不是全是我的錯?” 凌云心知他是在寬慰自己,但聽他這么時莊時諧的娓娓道來,心頭的重荷不知不覺間也減去了幾分,索性點(diǎn)頭道:“你說得是,全是你的錯?!?/br> 何潘仁臉上頓時露出了深深的笑容,在火光搖曳中,這笑顏昳麗得令人心驚,凌云縱然早已看慣了他的容色,此時也不由得輕輕吸了口氣。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有點(diǎn)理解那個倒霉催的周幽王了——他沒說錯,可不就是紅顏禍水? 何潘仁暗暗松了口氣,微笑道:“自然都是我的錯。” 凌云正想接話,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聲喝問,兩人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有道黑影一溜煙地躥了過來。丘家兄弟原是在臺下不遠(yuǎn)處指揮眾人做事,見勢不對,忙上前攔截。那人卻是一個轉(zhuǎn)身便將他們甩身后,自己直奔望臺而來。兩人嚇了一跳,忙追了上來,還是凌云出聲喝道:“自己人!” 黑影在凌云面前忽地立住了腳步,可不正是小魚?不過小半日不見,她身上的衣裳竟是破損了好幾處,臉頰上還多了一道明顯的血痕。這一下,便是凌云也吃了一驚:“你這是怎么了?” 小魚胡亂抹了把臉,皺眉道:“沒什么,遇到了幾個熟人而已?!?/br> 熟人?凌云略一思量便猜到了幾分:“是……你先前那個門派的人?” 小魚冷笑道:“就是他們!沒想到他們居然給屈突通當(dāng)起了探子,先前還埋伏在谷口,打算給你們來幾箭呢!” 丘氏兄弟此時也已走上臺來,聽到這一句,自是相視駭然。丘行恭忙問道:“真是屈突通的探子?有幾個?你跟他們交手,可留下活口了?” 小魚面無表情地?fù)u了搖頭:“我們?nèi)腴T學(xué)的第一件事,就是絕不做別人手里的活口。他們總共有五個人,我殺了兩個,逃了三個。” 丘行恭倒吸了一口涼氣:“五個人?我適才問了問那幾個傷兵,此次開門的,就是五個人!” 小魚納悶道:“什么開門?” 丘行恭忙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小魚聽完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是了,他們幾個身手也就罷了,偽裝潛行倒是拿手得很,這回定然是乘著大雨混進(jìn)了向家人的后隊(duì),又被收進(jìn)了傷營……” 丘師利一直不曾開口,此時卻不禁脫口道:“我明白了!” 轉(zhuǎn)頭看著凌云與何潘仁,他感慨地解釋道:“是我大意了。此次我?guī)诉^來時,路上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因此還特意派了斥候們?nèi)ニ南虏樘?,結(jié)果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我便沒有多想。如今看來,這些人多半也曾綴上過我的隊(duì)伍,只是沒找到機(jī)會下手而已……我若再警醒些就好了!” 凌云對此倒也不覺意外,見他如此,只能開解道:“丘將軍不必自責(zé),若非將軍警醒,如今咱們的傷亡只會加倍?!?/br> 丘師利默然搖頭,想了想又道:“此事還是要讓向家兄弟和馬統(tǒng)領(lǐng)知曉才好?!闭f完他正要跳下望臺,卻見有人快步跑了過來。來到近前,那人氣喘吁吁地向何潘仁撫胸行禮:“總管,屬下們已查遍了所有尸首,并沒有找到營地里的醫(yī)師和藥童?!?/br> 丘師利的腳步不由一頓:何潘仁為什么要找醫(yī)師藥童的尸首?他疑惑地看了看何潘仁,卻見他和凌云相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奇怪,似乎是終于收到了某個意料之中的壞消息。 看到丘師利迷惑的模樣,何潘仁嘆了口氣:“兩位將軍也看到這營地的情形了,之前我一直有些不解,突襲自來都講究速戰(zhàn)速決,屈突通的人為何要大費(fèi)周章地帶走這么多頭顱?” 丘師利嘴唇一動,想說“官兵剿匪不是自來論頭計(jì)功么?”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尋常戰(zhàn)事自然需要拿頭顱來記功,突襲的功勞卻不是這么算的。 聯(lián)想到今日前后發(fā)生的這一連串事情,他心頭突然有了幾分明悟。站在他身后的丘行恭更是脫口叫了出來:“我明白了!他們是在故布迷陣,故意糟蹋尸首,想掩飾住他們擄走了營地的醫(yī)師藥童——因?yàn)檫@些人認(rèn)得去其他營寨的道路!他們還真是……”真是狠毒老辣,環(huán)環(huán)相扣! 何潘仁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做聲。小魚卻惱怒地“嗐”了一聲:“早知如此,我真該把那三個都?xì)⒘嗽倩貋?,如今咱們的人被他們抓了,那三個可都不是吃素的,咱們司竹園的道路營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們摸得清清楚楚!” 丘師利心口頓時一陣發(fā)悶:也就是說,他們跟屈突通對峙的唯一優(yōu)勢,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更糟糕的是,因?yàn)殡[蔽的需要,司竹園的營寨修建得頗為分散,營地外的工事也并不多,根本無法跟屈突通那些互相呼應(yīng)、防守嚴(yán)密的軍寨相比,這個仗,他們還怎么打? 他不由又看了看凌云,卻見她的神色依然平靜舒展,仿佛這些話,這些事,對她都毫無影響。丘師利不由愣了一下,隨即腦中光亮一閃,突然間又想起了不久前她說的那些話。 當(dāng)時他以為凌云那么說,不過是為了安撫向家兄弟,如今看來……難不成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想到了這樣的局面?她知道他們已經(jīng)守不住司竹園了,所以才決定要主動出擊? 想到這一點(diǎn),他心頭也說不出是喜是憂,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道:“我聽聞屈突通最善防守,要想攻破他的營寨,只怕并非易事。” 凌云看著他輕輕點(diǎn)頭:“我知道,我不準(zhǔn)備去攻破他的營寨?!?/br> 丘師利心里愈發(fā)疑惑:“那三郎是打算?” 凌云笑了笑,抬眼看向了東邊——那是長安的方向。 第298章 攻其不備 盛夏的午后, 蟬鳴刺耳, 熱浪灼心。街道上看不到走動的人影, 市坊里聽不到喧嘩的聲音, 就連花草樹木都無精打采,仿佛陷入了昏沉的睡夢。 然而在鄠縣的東門前,此時卻是分外的熱鬧:城門外,進(jìn)城的隊(duì)伍已然排出老遠(yuǎn),身披幕籬的女眷, 車馬連綿的商隊(duì), 不分貴賤地混在了一起;城門內(nèi), 守衛(wèi)的士兵衙役正在挨個盤查, 煩躁的喝問聲, 卑微的乞求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在炎炎烈日下苦等的滋味自然不會好受, 然而看到那些虎視眈眈的士兵,卻沒有人敢催促抱怨——誰都知道,這些人可不是原先那幫縣里的兵丁,而是屈突通的手下, 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煞星!沒辦法,誰讓屈突通正在司竹園剿匪呢?鄠縣又恰好位于長安與司竹園之間, 所有長安調(diào)撥的糧草輜重都要從這里轉(zhuǎn)運(yùn)過去,整座縣城也因此變成了屈突通的后方和倉房。 對于鄠縣百姓來說, 這簡直是一場無妄之災(zāi)。隨著這幫兵丁的入駐, 住在城里固然是動輒得咎, 一不小心就會被敲髓吸骨;進(jìn)出城門更是加倍困難,什么午時開門、東進(jìn)西出種種規(guī)矩不說,還要被各種搜檢盤查,不知什么時候就會遇上各種沒處講理的倒霉事…… 果然,沒過片刻,門洞下又傳出了一聲呵斥,幾個山民模樣的人被兵丁們轟了出來,帶頭的老者被推得仰面摔倒在地,另外幾個嚇得趕緊去扶。 那老者顯然摔得不輕,掙扎起身后卻顧不得滿身狼藉,依舊沖著兵丁們作揖不迭:“各位上官,我等當(dāng)真都是良民,每個月都要來這邊拿山貨換些粗糧的,跟盜匪決計(jì)沒有半點(diǎn)干系,不信你們可去問問,糧行的人都認(rèn)得我們幾個?!闭f完他又向周圍的人連連行禮:“各位鄉(xiāng)親,誰能幫我等去市坊的董家米行說上一聲,請他們派人過來做個證?我等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被他懇求的人各個目露同情,卻沒人應(yīng)答,倒是他們身后有人小聲道:“去也沒用,你們還是趕緊走吧。”幾個山民自是不愿離開,依舊懇求不止。 兵丁里的隊(duì)長上前一步,厲聲喝道:“都說了讓你們滾,沒聽見么?難不成還得等到我等將你們拿下才甘心?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老者嚇得搖頭不迭,大約發(fā)現(xiàn)懇求的確無用,他的臉色迅速灰暗了下去,卻還是努力沖領(lǐng)隊(duì)賠笑行禮:“小的不敢,小的這就走。”說著便對身后的年輕人道:“算了算了,咱們再辛苦些,把東西拉到長安去賣也是一樣?!?/br> 年輕山民滿臉忿然,卻也只能悶頭走到他們那架放滿山貨的板車跟前。他正要伸手去握車把,面前卻突然橫過來一柄明晃晃鋼刀。 一位兵丁拔刀攔在了他的前頭:“放下!” 年輕人驚得倒退了一步:“這是我們的東西!” 隊(duì)長冷笑了一聲:“什么你們的東西?我看這些東西都是賊贓,不追究你們已是開恩,你們還想把東西拉走?” 年輕人又驚又怒,反駁道:“這車山貨是我們好容易攢下,每一樣都來得清清白白,如何能是賊贓?” 老者也哀求道:“各位上官,這真的只是些尋常山貨,不是賊贓。如今山下已沒法種地,我們只能往深山里去,找些山貨來換點(diǎn)糧食鹽巴,不然的話,家里的婦人幼兒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隊(duì)長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們沒活路,我們還沒活路呢!你們這些山野刁民,果然都是一身匪氣,收了你們的贓物,居然還敢啰嗦,當(dāng)真以為我們不敢把你們?nèi)绾蚊???/br> 山民們還要爭辯,那隊(duì)長臉上已露出了幾分殺氣。協(xié)助看守城門的幾個衙役相視一眼,有人上來一把推開了他們,嘴里喝道:“別攔路了,給我走遠(yuǎn)些!” 看著眼前這幾張滿是驚懼的黝黑臉孔,他心里暗暗嘆氣,這幾個人自然不是盜匪,但誰讓他們帶的山貨里有幾樣好東西呢?這些日子以來,類似的事他見得多了。這幫兵丁橫豎是剿完匪就會走的,如今是能刮多少是多少,簡直比盜匪們還不如,自己和兄弟們卻半點(diǎn)都沾不上光,日子還不如從前。再這樣下去,別說尋常百姓,就是他們也要過不下去了! 想到此處,他伸手將幾個人推得更遠(yuǎn)了點(diǎn),嘴里低聲道:“你們快走吧,趕緊走,莫要為了這點(diǎn)東西丟掉性命!” 老者知道事情不好,不由得老淚縱橫:“可咱們沒有這些東西,換不來糧食鹽巴,日子又該怎么挨下去?老天爺這是不給咱們活路??!” 年輕的山民呆呆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板車,那上頭的每一張皮毛,每一份山珍,每一條rou干,都是他們辛辛苦苦從深山里得來,是他們接下來這些日子的指望,憑什么就成了賊贓?他們憑什么這么欺負(fù)人? 眼見那兵丁就要他們的板車退走,這團(tuán)怒火終于從他胸口炸了出來:“這是我們的東西,你們這些人才是盜匪!” 這聲嘶吼滿是憤怒和絕望,仿佛能刺進(jìn)了每個人的心頭:是啊,這鄠縣又不是沒被盜匪攻占過,但那些盜匪不但沒有搶掠百姓,還給大家留下了滿街谷粒。老人們都說,這是他們想給窮人一些糧食,又怕這些人被官府追究,才故意這么做的……相比之下,官兵們進(jìn)城后又在做什么呢?他們才是窮兇極惡的盜匪! 那隊(duì)長也聽得呆了一下,隨即便是勃然大怒:“給我拿下他!” 兵丁們不由分說沖上前去,那山民也算年輕矯健,但到底寡不敵眾,還是被死死地按住了。另外幾個想去救援,也被刀槍逼到了一邊。 這一下,不但城門內(nèi)的兩隊(duì)守衛(wèi)被驚動,紛紛圍攏過來,就是城門上的精兵也察覺不對,有人張弓搭箭,指住了下頭。城門內(nèi)外,眾人原是低聲議論,滿腹不平,看到這個架勢,頓時都嚇得不敢吱聲了。 還是那隊(duì)長沖著趕來的兵丁們揮了揮手:“沒什么,就是個小毛賊而已!” 在眾兵丁的哄笑聲中,他幾步走到山民們跟前,對著年輕的那個抬了抬下巴:“他不是嘴硬么,你們讓大伙兒看看,他的這張嘴到底能有多硬!” 自有兵丁答應(yīng)一聲,拿起刀背就要往這年輕人嘴上狠狠抽去,就在這時,靠近門洞的一輛馬車上突然傳出一個嬌媚的聲音:“什么盜匪,哪里有盜匪?” 這個聲音并不算清脆,反而有些微微的沙啞,仿佛一片羽毛拂過眾人的耳邊,足以讓人從耳根癢到心底。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頭看了過去,就連那位隊(duì)長和兵丁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 卻見那車簾打起了半邊,正好露出一張帶著面紗的雪白臉孔,那面紗將她的臉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然而就是那雙眼睛,也已是秾麗如墨畫,流轉(zhuǎn)如秋波,眸子緩緩一轉(zhuǎn),所有的人便都覺得她在含情脈脈地瞧著自己。 那隊(duì)長被她一瞧,更是忍不住走上了兩步。只是沒等他開口,那車簾又倏然落了下來,也遮住了那雙有如魔力的明眸,他只能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原來不過是些可憐人?!?/br> 隊(duì)長此時只覺得全身都開始癢了,哪還有心思理會那幾個山民?當(dāng)下?lián)]手讓人把那些人押到一旁,自己上前幾步,死死地盯住了馬車。 只見這馬車頗為精巧華麗,趕車的少年也生得眉清目秀,車邊兩個護(hù)衛(wèi),一個是高大黢黑的胡人,一個面相精明的漢人。他一時也摸不準(zhǔn)車?yán)锶说膩砺?,咳了一聲才沖著他們道:“你們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我等捉拿盜匪,也是女流之輩可以插嘴的?” 漢人護(hù)衛(wèi)忙抱手笑道:“上官見諒,我等是長安的商戶,我家娘子來自異鄉(xiāng),什么都不懂,唐突之處還請上官見諒。今日小的們是來為鄠縣的劉公賀壽,一個月前便已約好?!?/br> 隊(duì)長冷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就說剛才看著那美人的打扮膚色有些與眾不同,原來是劉家從長安請來的胡姬!那劉家原是鄠縣有名的大戶,做壽之事也是早就宣揚(yáng)出來了,他們還借此讓劉家狠狠地出了筆血,如今他們應(yīng)該是沒心思做壽了,這胡姬想必是不知道這番變故吧?而他們嘴里的“劉公”,在自己眼里不過是只肥羊而已! 這樣一想,他心頭頓時更熱,昂頭道:“既然如此,你們幾個,隨我進(jìn)去!” 護(hù)衛(wèi)低眉順眼地應(yīng)諾了一聲,馬車悠悠然過了門洞。兵丁們都聽到了車?yán)锶说穆曇?,好些還瞧見了那驚鴻一瞥的艷麗眉目,此時都禁不住圍了過來。 隊(duì)長清了清嗓子,對車廂里的人揚(yáng)聲道:“下來吧,我要查驗(yàn)查驗(yàn)!” 馬車?yán)锏娜溯p輕地笑了一聲:“下車給你們查驗(yàn)?那可不成,奴的模樣不能被這么多人瞧見,這位上官若要查驗(yàn),不如讓人上車來查,看看奴家有什么不妥?!?/br> 隊(duì)長半邊身子都險些酥掉了,好不容易才維持住了自己的神色,沉著臉點(diǎn)頭說了聲:“也罷,那我便親自來查!” 說完他一個跨步跳上馬車,掀簾便鉆了進(jìn)去,車廂里“撲通”一響,仿佛什么東西撞上了壁板,隨即一個黑瘦的婢女被人從里頭推了出來,狼狽地跳下了馬車。美人的聲音里頓時多了幾分惶然:“哎,哎,這位上官,你別拉我!” 不知是因?yàn)楦糁嚭?,還是別的什么緣故,隊(duì)長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低沉:“別動,你好好呆著,讓我查查你的身上可有什么夾帶?!?/br> 車廂里又是“咚”的一聲,美人的聲音更是驚慌:“這位上官,你不能這樣,不能……”話猶未了,“嘶”的一下仿佛是衣帛裂開的聲音,美人尖叫了起來:“你放開我,別這樣!” 叫了幾聲之后,她的嘴唇不知被什么東西堵住,只剩下“嗚嗚”之聲。 這響動曖昧無比,馬車邊的兵丁們一個個眼珠子幾乎沒掉出來,有人更是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城樓上的弓箭手也聽到了這掙扎尖叫的動靜,忍不住低頭看了下來——他們這些守城門的,遇到了漂亮娘子,摸上幾把,調(diào)笑幾句都是常事,但這么……猴急,也太過大膽了吧? 馬車邊的兩個護(hù)衛(wèi)此時臉都僵了,站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那趕車的少年更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頜繃出了刀刻般的線條,仿佛下一刻就會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