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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平陽傳在線閱讀 - 第119節(jié)

第119節(jié)

    不眠的夜晚原是格外漫長,但不知是不是太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剩下的時間,宇文述居然并沒有覺得時間有多么難捱。窗紙上剛剛映出晨光,那兩個婢子便先后揉著眼睛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宇文述并未睡著,兩人嚇得魂飛魄散。宇文述此時哪里有心思計較這些?揮手便將她們轟了出去。不多時,宇文承基快步走了進來:“祖父,你是何時醒的,孫兒昨夜睡得太沉,竟沒聽到動靜,祖父可要人進來伺候?”

    宇文述心情復(fù)雜地看著自己的嫡長孫,心里頓時又深了一層:早知如此,他應(yīng)該直接讓孫子來繼承自己的一切的,可惜……這悔恨在他的心頭越攪越是痛楚,但他終究只是嘆了口氣:“我無事,讓你三叔父即刻過來!”

    宇文承基好生詫異,卻也不好多問,轉(zhuǎn)身吩咐人去請宇文士及。公主府離這邊略有距離,待到宇文士及匆匆趕到時,日頭已照上了窗紙。

    在明亮的天光下,宇文述的臉色愈發(fā)顯得蒼白衰敗,看去令人心驚,然而更驚人的卻還是他一字一頓的吩咐:

    “你立即修書一封給唐國公,讓洛陽那邊的人手盡快護送九娘去太原,請?zhí)茋丛谀愕拿孀由希障滤??!?/br>
    收下?

    宇文士及愕然抬頭,幾乎疑心父親是徹底昏亂了——九娘是他的幼妹,聰慧美貌,自來深得父親歡心,幾個月前他們前往江都時,九娘因病無法隨行,這幾日他正想著要趕緊把她接過來,也好讓父親安心,父親卻說,要他把九娘送給唐國公李淵,這么不明不白地送過去,最多就是個妾??!他跟李淵的確有些交情,也知道他并不像外表那么平庸,但他們宇文家的女兒是何等尊貴,何至于要給李淵去做妾!

    他脫口叫了一聲:“父親!”

    宇文述卻擺了擺手:“你不必多說,我自有道理。記得告訴九娘,她不必為我守孝。好好伺候唐國公,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道!”

    宇文士及越發(fā)驚詫,心里猛然間猜到了一種可能。他不由回頭看了看,他的身后屋門緊閉,他的身邊空蕩無人,但轉(zhuǎn)頭再對著宇文述,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阿耶,你是真的……真的相信李氏會得天下?你覺得這句話會應(yīng)在唐國公身上?”

    宇文述并沒有再看宇文士及,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床頭的銀盒上,那盒子上有一朵云彩,看起來有些像個“三”字。這讓他在恍惚間苦笑起來,是啊,誰能想到呢,洪水繞楊山,江北李花榮,那首童謠原來說的是這個意思。

    為了這句讖語,陛下殺了那么多的人,做了那么多的事,到最后,居然是成全了李淵那一家子。

    這是一個何等荒謬的結(jié)果。

    可惜,這個結(jié)果,他已經(jīng)看不見了。他只希望,他的女兒,他的兒孫,能有人活下來,活著親眼看到這個結(jié)果。他希望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們之中依然有人能站在高處,俯視眾生,將宇文家的榮耀繼承下去。

    這是他能為家族,為子孫后代做的,最后一件事。

    兩年前,那個叫李三郎的少年就是懷著這種心情默默死去的吧,如果事情能重來一遍……

    他絕不會再惹上那個女人!

    ※※※※※※※※※※※※※※※※※※※※

    李淵后期最寵愛的女人就是宇文士及的這個meimei,甚至想讓她當皇后。但這個宇文昭儀很聰明,主動推辭了皇后的位置。她生了兩個兒子,當然最后都被阿武干掉了。

    第235章 欺人太甚

    江都城的城墻其實并不比洛陽的更高,但因修建在蜀崗的地勢險要之處, 又在夯土外頭包上了一層齊整的青磚, 便顯得分外的雄渾巍峨。從遠處看去, 這道深青色的城墻宛如橫亙在江都內(nèi)外城之間的一條天塹, 將兩邊分割成了兩個迥然不同的天地——

    內(nèi)城里是奢華宏偉的宮城, 是富麗堂皇的官邸, 是規(guī)制嚴整的軍營, 每處都透著精心打造的官家氣象;而外城則是各式各樣的工坊和民居,密密麻麻地擠在草草修成的坊市之中,雜亂喧囂的市井氣息幾乎能滿溢而出。

    一般繁華,兩處人間。

    因此, 在十月初六的這個清晨,當江都內(nèi)城的東邊已是白麻匝地、哀聲震天,就連西邊的宮城也因皇帝罷朝而平添了幾分沉寂之時, 外城卻依舊是一片紅紅火火的熱鬧景象。

    尤其是那些剛剛開張的食鋪,剛出爐的胡餅香氣四溢,大鍋煮的湯餅熱霧蒸騰, 被這香氣和熱氣一烘, 食客們的身上臉上都不由得多了幾分活潑潑的熱力,內(nèi)城里那一場震動朝廷的喪事,也不過是為他們的朝食時光增添了一道火熱的談資。

    在一處賣湯餅的小食鋪里, 有個黃衣漢子便“嗐”的一聲嘆道:“這人要發(fā)財, 當真是要看運道的。今日之前, 誰能料到, 如今江都城里竟是白麻布和紙錢紙衣最能掙錢呢?”

    他這么一說,少不得有人出口相詢。這漢子原就在等著人來問他,自是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諸位有所不知,今日那內(nèi)城里死了個大將軍。聽說是了不得的人物,論富貴權(quán)柄,天底下也就是圣人還能壓他一頭。他這一死,那將軍府內(nèi)外得有多少人服喪吊喪,白麻布可不就搶手了?紙錢紙衣更不用說了,以他家的富貴,那是成山成海都不夠使的!”

    “只是諸位想來也知道,咱們江都外城里別的工坊不少,可這些物件還真沒幾家做的。他家?guī)兹涨熬烷_始滿城的搜刮了,到處都買不夠,就這兩日工夫,這白麻布已翻了幾倍的價錢,金銀紙錢更不用說,聽聞就連運河碼頭上剛到的布匹紙張都被他家給包下了,做這門生意的人可不是發(fā)了大財!”

    眾人聽得嘖嘖稱嘆,少不得議論一番死去的大將軍是何方神圣,這滿城的商鋪又是誰家掙得更多。說到后來,人人都恨不能自家也能沾光一回才好,有人更是情不自禁地向往道:“也不知他家何時能再死一個就好了!”

    這話一出,食鋪內(nèi)外頓時笑成一團。鋪子的老板娘正端著一份朝食往里頭送,聞言回頭笑著啐了一口:“你這漢子怎么什么都敢說?這話要給那什么大將軍的人聽到了,下一個死的只怕是咱們這些人!”

    眾人自是轟然大笑。在打趣聲中,老板娘已走到最邊角的長案前。那張案幾邊只坐了個身材瘦削的少年,穿的不過是一身尋常的青色布衣,整個人卻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度,只要他往那里一坐,旁人自然而然便不會再坐過去。

    老板娘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一面把手里的朝食逐一放到案幾上,一面便笑道:“這位小郎君,這是你要的醬菜和湯餅,今日的甘露子和蘿菔頭都是剛剛醬好的,最是鮮脆不過;這是我們江都人最愛吃的聚香團,里頭用了今年的紅豆,我也給小郎君端了一個過來,小郎君不如先嘗嘗看?”

    她嘴里說得熱絡(luò),卻并不指望聽到回答——這位俊俏的小郎君也算是她家的常客了,卻是個不愛說話的,每次進來說的無非就是“照舊”“好”“多謝”,多余一個字都沒有!這次她放下碗碟,抬頭一笑便準備離開,突然卻聽到這少年低聲道:“煩勞阿嫂將這兩樣醬菜一樣給我一罐?!?/br>
    老板娘愕然眨了眨眼:今兒個是什么日子?那青衣少年對她微微一笑,原本清俊的面孔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光彩。老板娘差點沒按著胸口倒吸一口涼氣,好容易才忍住了,忙不迭地點頭:“好說,好說!”說完忙轉(zhuǎn)身回去挑了兩罐醬菜,用繩子扎好,又快步送到少年跟前。

    那少年也不多說,只拿出一個荷囊,輕輕推到了老板娘的手邊。老板娘入手一掂便知給得太多,忙笑道:“哪里要得了這么多?”

    少年笑了笑沒有做聲,神色里卻仿佛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東西,老板娘頓時無法再推辭下去,只能干笑道:“那我就多謝郎君賞賜了,日后小郎君再來小店用朝食,所有的醬菜都隨便郎君取用?!?/br>
    少年點了點頭,待得老板娘喜滋滋地離開,這才拿起竹箸,認認真真地吃起了面前的這份朝食。

    今日之后,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到這風味獨特的江都小食了,因為如今她能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接下來只能等,等待這座巍峨高聳的宮城徹底傾塌下來,等那位任意妄為的帝王真正走到窮途末日。

    到了那個時候,她會回來的。

    雪白細長的湯餅,很快便悉數(shù)落入了她的腹內(nèi)。凌云又喝了一口滾熱的面湯,這才放下海碗。鋪子里的食客們此時已從大將軍的喪葬之禮議論到他家為何會那般富貴,有人便嘆道:“那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只能睡一副棺木,就算家有千金萬金,難不成他還能帶下去?”有人便搖頭:“就算只能睡一副棺木,那也是咱們這種人幾世都摸不到邊的好木材做的吧?”

    凌云在心里笑了笑,不管宇文述會躺進一副什么樣棺木,都是自己親手將他送進去的!如今一切果然都和她預(yù)料得一樣,宇文述沒敢拖延時間,也沒讓別人發(fā)現(xiàn)端倪。誰能想到呢,這樣的一代梟雄,就這么默默地自盡而亡了,要論能屈能伸,天底下果然沒人能勝過他!

    輕輕站起身來,她拎起醬菜就要往外走,突然間神色卻是一動。

    這食鋪就位于十字路口,往后是通往內(nèi)城的大路,往前便是靠近運河的城門,而此時從內(nèi)城的方向赫然出現(xiàn)了一群身著麻衣的士卒,人人都手持棍棒,氣勢洶洶直奔這邊而來。食客里有人也瞧見了這情形,脫口道:“這些是那位什么大將軍家的人吧?”有人更是驚道:“他們怎么像是沖這邊來的,難不成……”

    難不成剛才他們的那些議論,真的被大將軍府的人聽到了?

    眾人相顧失色,之前議論得最歡的幾個便悄悄往后門溜去,老板娘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碟,緊張地盯住了那群人。眼見他們已越來越近,食鋪里的人已溜掉了大半,就連凌云都退后一步,站到了窗邊。不過片刻,那群披麻戴孝的士卒已沖到食鋪跟前,卻在路口一個轉(zhuǎn)彎,竟是直奔城門而去了。

    老板娘這才拍著胸口長長地松了口氣,回頭看見空蕩蕩的食鋪,頓時尖叫了起來:“這群乞索兒,還沒給錢呢!”

    凌云此時已悄然出門,聽到背后尖叫聲,搖頭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向了自己這些日子落腳的地方。只是剛剛走出兩步,她的肩頭便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凌云并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問道:“事情都辦妥了?師傅呢?”

    好不容易摸到她身后的柴青頓時垮了臉,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都嚇不到!”

    他正是長個的年紀,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個子已拔高了一截,眉目也長開了許多,之前的驕氣更是蕩然無存,若是讓之前的熟人看到,只怕沒人會相信,這個一身精干的江湖少年就是當年橫行長安市井的頑童柴二郎。

    此時他腳下一動便轉(zhuǎn)到了凌云身邊,嘴里哼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那府里的首尾我都收拾干凈了,橫豎宇文老賊一病,那邊便已是人心惶惶,如今自然更甚。師傅又跟那些江湖人說了,如今二公子已經(jīng)翻身,說要廢了之前不聽他號令的人,那些人立時便跑了大半,我們走得半點也不顯眼。適才師傅說要去跟之前說好的鏢隊確認行程,讓我先來與你說一聲。”

    說起來,宇文家也算小心了,請了那么多江湖人看家護院,只是跟隨他們來江南的到底比原先少了好些,女護院自然更少,師傅便乘機找人薦了她進去,而他則是混了個幫他們在外頭跑腿的活兒,如今他們師徒自然要乘著混亂功成身退。

    這還是他柴青生平干成的頭一樁大事,如今說來,少不得自吹自擂幾句。說話間,他們前頭那些宇文家的人已橫沖直撞地出了城門。柴青便低聲笑道:“你可知道那些人是去做什么的?”

    “他們是去搶棺木的!老賊這次來江都,什么都帶了,就是沒有帶上一副好棺木!別的王公大臣也沒人會帶這個。洛陽的一時運不過來,江都市坊里的尋常棺木他們又看不上。這不,聽說蕭家也有人在為自己準備后事,從外地運了副上好的紫楠棺過來,他們便帶著人去搶了,說是不管花多少錢都要買到,實在不成就搶過來再說……堂堂大將軍要跟人搶棺木,他們還真不怕丟人!”

    說完他哈哈大笑,凌云也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內(nèi)城的方向,嘲諷地揚起了唇角。

    是啊,他們還真不怕丟人!

    而此時,在江都城的另一頭,沈英也嘲諷地笑了起來:“江鏢頭如此好意,沈某承受不起,還是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坐在她對面的江鏢頭原是開懷大笑,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成了一個滑稽的模樣,見沈英起身要走,他忙不迭地上前攔了一步:“沈前輩這是何意?前輩放心,我們這次要搭乘的乃是難得的快船,回洛陽并不比走陸路慢上多少,卻要省力穩(wěn)當?shù)枚啵僬f又有船隊相隨,也不怕水匪來犯。我都已經(jīng)給沈前輩留了最好的位置……”

    看到沈英笑得愈發(fā)嘲諷,他的聲音不由得漸漸低了下來,隨即便頓足嘆道:“沈前輩難道是信不過我?前輩對我有恩,我江某人再是狼心狗肺,也不會害了前輩!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若對前輩有半分不利之心,日后必不得好死!”

    沈英只得止住了他:“江鏢頭,我不是不信你,此事說來與你無關(guān)。但無論如何,無功不受祿,這等好事,請恕我實在不敢領(lǐng)情。日后山長水闊,有緣再會!”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屋門,只是還沒掀起門簾,身后便傳來了一聲悠悠嘆息:“我就知道瞞不過師傅,不過師傅這又是何苦來?”

    里屋的門簾一挑,露出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原本有些昏暗屋子仿佛頃刻間便亮了起來。

    沈英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到來人,不由挑了挑眉。在這里看到何潘仁,她半點也不覺意外——自打一個月前,她突然收到了那個熟悉的藥盒,看到了里頭的藥丸藥粉,她就知道,何潘仁已經(jīng)來到江都了,而且顯然知道他們要做什么。

    讓她意外的只是,他居然直到此刻才現(xiàn)身;而兩年不見,他看上去半點變化也沒有,依舊是容色炫目,舉止優(yōu)雅,眉目之間清朗干凈得宛如少年。

    眼見著江鏢頭已默然退出門外,她這才點了點頭:“大薩寶的手段果然是神鬼莫測,只是我還是那句話,無功不受祿,之前大薩寶托人帶給我的那幾樣奇藥,我已是無以為報,如今斷然不敢再受大薩寶的恩惠了。”

    何潘仁卻只是春風滿面地一笑:“無功不受祿?那師傅可就大錯特錯了,師傅有所不知,這一回,你和阿云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何某的所作所為,根本不足以報答萬一!”

    沈英雖是滿心警惕,聽他這么一說,還是好生納悶:“此話怎講?”

    何潘仁的愉悅幾乎能從眉梢眼角溢將出來:“師傅有所不知,這一個月以來,我已陸續(xù)把江都八成的白麻和紙品都收到了自家人的店鋪,又花了點小錢做具棺木,在外頭包了層紫楠,充作紫楠獨木棺,就放在運河的碼頭上,如今只怕已忍痛割愛給宇文家了。這兩樣加起來,少說也賺了兩千金。

    “師傅你看,這種一本萬利的大買賣,不是托了師傅和阿云的福,我如何能做成?之前的藥粉,不過是我應(yīng)當投下的本錢,如今送你們回洛陽,也不過是事后的小小謝禮,你和阿云讓我輕輕松松就從宇文家賺了這么多錢,怎么算都是我沾了你們的光是不是?”

    沈英愕然睜大了眼睛:何潘仁居然還做了這么些買賣!她們這般精心謀劃,步步為營,也不過是提前幾天逼死了宇文述而已,而他卻不但幫她們殺了人,又乘機發(fā)了一注橫財,最后還把宇文述坑進了一副偽造的劣質(zhì)棺木里,他這也……欺人太甚了吧?

    何潘仁仿佛看出了沈英所想,微笑著撫胸欠身:“讓師傅見笑了,我這兩年的花銷實在是太大了些,有這個機會總得設(shè)法掙些錢糧來養(yǎng)家糊口。只是我既然沾了你們這么多的光,師傅若是連我的便船都不肯搭乘,我這心里又如何能過得去?”

    抬頭看著沈英,他的眸子里仿佛蘊藏著滿天星河:“只是這些事,我不想讓阿云知道,還望師傅成全?!?/br>
    沈英默然良久,有心想問他這兩年到底在做什么,又想問他這么做到底想要怎樣,但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和深不見底的雙眸,到底只能一聲長嘆:“何大薩寶,你這又是何苦來?”

    何潘仁微微垂下了眼簾,嘴角卻依然輕輕揚了起來:“師傅為何憂心,我便為何如此。”

    他們都不想讓凌云有絲毫的為難。

    而且苦嗎?當然不。雖然到今日為止,他已經(jīng)等了整整三年零三個月,雖然眼下他還不清楚,自己到底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光明正大地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但那又怎樣?此時此刻,他分明已經(jīng)聽到那一天來臨的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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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更了三天,主要是之前的那一卷節(jié)奏太慢了,我希望這卷能調(diào)整一下,每章都多寫點內(nèi)容,故事也能推進得快一點,讓大家久等了,肥章送上。下一更是周一晚上。

    第236章 隔墻有耳

    在冬月里乘船北上, 天氣自是一日比一日更冷得厲害。待到船隊過了淮河, 河道上吹來的北風已是濕寒徹骨,在甲板上不用站上多久, 整個人就會從里到外被吹個透涼。

    凌云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吹了好幾日的風。

    托那位江鏢頭的福,他們這次回洛陽搭上的是一隊戰(zhàn)船,領(lǐng)頭的主船頗為氣派, 有三層船樓, 上下少說也能容兩百多人,跟在后頭的幾艘運兵船要略小些, 但每艘上頭也有一百多名士卒。這些船還都備了長槳,行駛起來遠比尋常船只平穩(wěn)快捷,在運河上一路行來,那氣勢之盛,足以叫沿路的官匪們退避三舍。

    凌云和鏢隊都住在主船的中間這一層,艙房有人打掃,三餐定時供應(yīng),對他們而言,在船上每日最要緊的事便只剩下了如何消磨時光。這么過了幾日,凌云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起來——

    這兩年里,她不是苦心籌謀,便是勞力奔波,什么時辰這般無所事事過?

    但不知為什么, 這樣的無所事事并不能讓她覺得輕松愉悅, 反而讓她越來越難以寧定, 甚至有些隱隱的煩躁不安。因此,比起悶在船艙里看書下棋來,她倒是寧可去甲板上去吹吹冷風,看看風景。

    可惜的是,隨著船隊北上,運河兩岸的景色也越發(fā)荒涼了。近處的樹林葉黃枝枯,遠處的村落人跡罕見,尤其在日出日落的時分,那一處處看不到炊煙升起的村莊塢堡,簡直比刺骨的河風更令人遍體生寒。

    柴青和小魚比凌云更呆不住,每日都恨不能到桅桿上去翻幾回跟斗,爬得高了,自然也瞧得更遠。看了幾日,兩人都覺出了不對,找到凌云和沈英便忙不迭地問:“這邊到底是怎么了?咱們春日里下江南時還經(jīng)過這一帶吧?那時瞧著還不是這樣啊,怎么幾個月的工夫,人都像是跑光了?”

    凌云聽得幾乎苦笑起來:他們?nèi)羰桥芄饬?,那倒是好了?/br>
    她只能嘆了口氣:“因為那位圣人又下江南了?!?/br>
    柴青奇道:“圣人下江南,不是去了江都么?我看江都還是挺熱鬧的,運河兩岸怎會變得這般冷清?”

    沈英嘆道:“怎能沒有關(guān)系?圣人下江南哪一次不是浩浩蕩蕩而來?那幾千艘船要勞夫拉纖,幾十萬人要沿路供應(yīng)飲食,走一次便是刮一次地皮。先前人多糧多的時候,被這么刮上一次還能慢慢恢復(fù)元氣,如今這年景,沿河兩岸估計是能逃的都逃了,逃不掉的……”

    她感慨地搖了搖頭,伸手指向了兩岸的林木:“你們可知道那下面埋了多少白骨?從挖河開渠到一次次拉纖奉糧,死在這條河邊的人,何止百萬!”

    這個數(shù)字,便是凌云也是第一回 聽聞,三人頓時都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倒是頭頂上傳來了一聲低低的驚呼。

    凌云忙轉(zhuǎn)身抬頭,卻見上頭那層船樓的木欄邊,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都戴著長長的幕籬,看身形大約是年輕女子。想必是聽見了他們說的話,兩人都明顯有些失態(tài),見凌云回頭,其中一人更是慌亂地退后了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