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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捫心自問, 凌云羞雖然不大羞得起來,靜卻是很能靜得下去,讓她安安靜靜坐上兩個時辰,這又有什么難的? 然而這天清晨,當(dāng)她照例要去活動筋骨, 卻被兩位嬤嬤拼死按坐在了梳妝臺前, 又被小七從頭到腳打扮齊整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 這滋味并不好受:墜滿珠玉的發(fā)髻重得可怕, 抹著脂粉的面孔又膩得難受, 滿身繁復(fù)的衣飾更是別扭無比……她只覺得整個人就像被套進(jìn)了一個厚重的硬殼, 只剩下眼珠子還能隨意轉(zhuǎn)動。 而此時此刻, 當(dāng)各家的舅母姨媽姑表姊妹們陸續(xù)到齊,當(dāng)她們紛紛送上禮物和祝福,她才發(fā)覺,自己還不如連眼珠子也一道裝進(jìn)殼子里去呢。這樣一來,至少她就不用瞧見那些或是憂慮或是憐憫或是感慨的神色了……她們明明都在說著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吉利話,可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著一個即將跳進(jìn)火坑的人! 凌云倒也沒有覺得多么被冒犯,只是瞧著她們那滿心都是擔(dān)憂感嘆卻不得不滿臉都是歡喜期待的模樣,未免有些尷尬。 更尷尬的是,大約是擔(dān)心她日后吃虧,幾位長輩已有意無意地提起了馭夫之術(shù),這話一出,大家都來了興致,紛紛說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小妾,如何打發(fā)庶子,又如何讓丈夫不敢再到外頭鬼混的,不少人一面說一面還會看向凌云,就差直接提醒她:還不趕緊把這些法子都牢牢地記下來?成親之后你就能派上用場了! 這樣的用心良苦,凌云當(dāng)真是……太感謝不盡了!不過大家都是好意,她也只能繼續(xù)微笑著坐在那里,不時點頭,不時道謝,面上風(fēng)輕云淡,心里萬馬奔騰。 也不知坐了多久,凌云終于忍不住對小七使了個眼色:還有多久才到午時?小七的包子臉上立時皺出了兩道苦惱的紋路,借著給凌云添水的機(jī)會,低聲道:“娘子,你才坐了不到一個時辰!” 凌云眼前頓時一黑:也就是說,還得再熬一個多時辰!以前她總覺得,站樁的時辰最是難捱,尤其是最后那兩刻鐘,簡直漫長得永無盡頭,但現(xiàn)在要她繼續(xù)坐在這里接受大家的諄諄教導(dǎo),她寧可到外頭去站上一個時辰的樁! 她茫然看了看窗外,今日是個平靜的陰天,沉悶的天光透過厚厚的窗紙,落在她面前的梳妝臺上,那上頭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墙袢帐盏降氖罪?,各色珠石交相輝映,閃耀著值錢的光芒,她在心里認(rèn)命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數(shù)起了首飾上鑲嵌的珍珠寶石……這么多首飾,應(yīng)該夠她數(shù)上一陣子吧? 不過她才剛剛數(shù)到八十,門外就傳來一聲通稟:“柱國府宇文夫人到!” 柱國府的宇文夫人?屋子的說笑聲頓時停了停。 這次凌云成親,一直是堂叔李神通和他的夫人蕭氏在幫忙cao持,此時蕭氏的臉色更是一變,剛要起身,就聽門外有人笑道:“哎呦,今日來的人不少嘛!” 這一聲笑語,調(diào)子少說也拐了七八個彎。門簾一起,從外頭走進(jìn)來一團(tuán)炫人眼目的珠光寶氣,身量敦實,神情高傲,不是宇文娥英又是誰? 屋里徹底的靜了下來。蕭氏忙滿臉是笑地迎了上去:“英娘來了,快進(jìn)來坐。”跟著她招待女眷的四娘和五娘相視一眼,也都站起身來,微微欠身叫了聲“阿姊”,各自都提起了一顆心。 宇文娥英并不接話,目光在屋里一轉(zhuǎn),徑直落在了凌云的臉上,眼里的嘲諷之意簡直能溢將出來。凌云原是百無聊賴到了極點,被她這么一看,倒是提起了幾分精神,索性也不閃不避地看了回去。 她的眼神平靜之極,但對上宇文娥英的嘲諷,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剛硬,宇文娥英怔了一下,眉頭不知不覺便立了起來。 蕭氏不由暗暗叫苦。宇文娥英是有名的糊涂人,性子又蠻橫,跟竇氏更是針鋒相對了數(shù)十年,她過來能有什么好事?要是動怒了撒起潑來更不得了,今日是凌云的大日子,絕不能讓她給攪合了……她只能上前兩步,對宇文娥英賠笑道:“英娘,這邊坐?!?/br> 宇文娥英被她這么一岔,臉色頓時愈發(fā)難看,盯著她冷笑了一聲:“你是誰?” 蕭氏只覺得頭皮一麻,這話叫她怎么接?她出身江南蕭氏,夫君李神通也是李家嫡支,但在宇文娥英面前,這些顯然都不夠看!一旁的四娘忙笑道:“阿姊,我家十三嬸娘姓蕭,是蘭陵人。” 宇文娥英的神色果然更是譏諷:“我道是……” 這話聽著便不對,凌云斷然截住了她的話頭:“表姊若有什么話,不妨對我直言!”在旁人身上撒氣,算什么本事? 宇文娥英自然聽出了這言外之意,臉敦實騰地漲紅了半邊,轉(zhuǎn)頭看著凌云,眼睛里簡直能飛出刀子來。 蕭氏見凌云幫她解圍,心里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這孩子,她難道不知道,今日最要緊的事,是保住她的體面么?此時見宇文娥英就要發(fā)作,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腳下一轉(zhuǎn),擋在了凌云跟前,對宇文娥英笑道:“宇文夫人,今日是李家大喜的日子,夫人能來為三娘添妝,是我們李家的榮幸,夫人,請上座。” 宇文娥英眼里哪能有她,伸手便將她撥拉到了一邊,凌云臉色微冷,袖子一拂,借著衣袖遮蓋,摘下了妝臺一根寶釵上的兩顆珍珠——宇文娥英若真要鬧起來,自己就幫她清醒清醒好了! 宇文娥英果然走上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凌云,嘴角一動就要開口,她身后的侍女早已是臉色大變,忙叫了聲:“夫人!” 這一聲低微顫抖,毫無力道,宇文娥英卻突然停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的臉上竟是硬生生地擠出了一絲笑意:“三娘,大喜??!”說完便傲然吩咐道:“還不把我給三娘添妝的賀禮送上來?” 侍女聞言如蒙大赦,忙低頭緊走幾步,雙手奉上了一個禮盒。小七笑著行了禮,按規(guī)矩伸手揭開了盒蓋,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里頭是一頂精美絕倫的花冠,通體黃金打制,花樹精巧,博鬢修長,花鈿上鑲嵌著各色寶石,頂上一顆明珠更是光暈流轉(zhuǎn),耀目生輝。 屋子里頓時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吸氣聲。這添妝之禮都是要當(dāng)場打開的,各家免不了暗地里比個高低,但誰會為了面子就拿出這種價值千金的重禮來?再說了,這花冠也不是人人都能送的,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新婦出嫁時都要戴花冠,而這花冠自然該由最親厚的長輩贈予才是。這位宇文夫人跟國公夫人不是一直都不對付么?進(jìn)門之后又是這么一副滿臉找麻煩模樣,她怎么會猛不丁送出頂花冠來? 就連凌云都愣了一下。抬頭瞧著宇文娥英,她忍不住皺眉道:“這份禮太重,我不能收。” 蕭氏也回過神來,點頭附和道:“正是,宇文夫人太過客氣了,這般厚禮,咱們當(dāng)真不能收?!?/br> 宇文娥英早已把眾人神色收入眼底,聞言傲然道:“什么叫太重?三娘你是我的表妹,你們唐國公府跟我們柱國府更是同氣連枝,不過是一頂花冠而已,難不成我們還不配送了?你若再說這么小家子氣的話,豈不是傷了我們兩家之間的交情!” 這話一出,眾人更是愕然:宇文娥英的夫君李敏跟唐國公李淵的確都是出自隴西李氏,但血緣已遠(yuǎn),實在算不得同氣連枝,平日更沒有多少來往,宇文娥英這話是什么意思?有消息靈通些的,便想到前幾日李敏在御前失言的傳聞,難道是宇文娥英見丈夫前途飄搖,特意用重禮來唐國公府拉關(guān)系了?可唐國公也不在長安啊…… 凌云自然更是困惑,有心不收,卻又不好直接反駁。蕭夫人也是不明所以,但轉(zhuǎn)念一想:宇文娥英是來送禮的,總比是來掀桌的好;雖說這份禮送得實在有點不分輕重,但她本來就是個沒輕沒重的人,越是這種混人,自己越不好駁她的面子,自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今日這種場合,更得一團(tuán)和氣才好。 想到這里,她看著凌云點了點頭,又含笑道:“如此,那我就替三娘多謝宇文夫人了!”說起心里暗暗琢磨,這頂花冠倒是比她準(zhǔn)備的那頂更加富麗更加體面,如果宇文娥英今日真是誠心來修好的,明日倒是不妨讓三娘戴上這頂花冠出嫁…… 蕭氏既然開了口,凌云自然更不好反駁,只能對小七點頭示意,小七忙小心翼翼地將這鳳冠放在妝臺的最前方,那張偌大的梳妝臺上,原本是各色珠寶首飾爭奇斗艷,這頂金燦燦亮閃閃的花冠往那里一方,其余的首飾頓時都變得黯然無光了。 宇文娥英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笑容,不用蕭氏再讓,便顧盼自雄地坐了下來。 今日送了禮還留下來說話的,自然都是跟李家親厚的女眷,此時大伙兒交換著眼色,越發(fā)覺得莫名其妙,有人暗暗思量,有人隨意閑聊,之前的話題自然是不好繼續(xù)往下說了,卻也沒人會刻意去奉承宇文娥英這位不速之客。 宇文娥英原是得意非凡,但坐了一會兒之后,漸漸覺出了眾人的冷淡,臉色也慢慢沉了下來。蕭氏和四娘五娘見勢不對,忙找了話頭夸贊她的衣飾打扮,宇文娥英卻根本不接話。但不知為何,她并沒有發(fā)作,更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有她冷著臉坐在那里,就如一鍋熱湯里放進(jìn)了好大一塊寒冰,屋子里的氣氛到底還是漸漸涼了下來,眾人說笑也不是,不說笑也不是,正尷尬間,外頭突然又傳來一聲通傳:竇家的高夫人到了。 這一下,眾人更是面面相覷,竇家的高夫人,那不就是竇五郎的繼母么?自打竇五郎跟李三娘退了親,大長公主府跟國公府就徹底斷了往來,竇家倒是往李家送過不少禮,李淵跟竇抗也依舊親密,但這種時辰高氏親自登門添妝,又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門口,一直沒有出聲的宇文娥英更是“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惡意,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屋子里,竟是格外的響亮刺耳。 第187章 少年心意 宇文娥英的這聲嗤笑, 也清清楚楚地傳到門外, 傳到了正要進(jìn)門的高氏耳中。她原本心里就有些打鼓, 聽到這一聲,更是心底發(fā)慌, 臉上發(fā)燒。但既然已走到這里,此時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她也只能咬牙堆出一個笑臉,盡量平穩(wěn)地走了進(jìn)去。 高氏十幾歲嫁給竇抗為繼室,如今也不過是三十出頭年紀(jì), 比宇文娥英還年輕好幾歲, 但畢竟輩分在那兒擺著,蕭氏忙帶著四娘五娘迎了上來, 凌云也起身行禮,叫了聲“舅母”。屋里的女眷們都是隴右那幾家的,彼此沾親帶故,平日常來常往,高氏又不是宇文娥英那種難纏角色,她這一走進(jìn)來,大伙兒自然是該起身的起身,該招呼的招呼,不管心里如何揣測, 面上都是一團(tuán)和氣。 宇文娥英自來高傲, 從不屑與尋常女眷交際, 但如今瞧著她們對自己敬而遠(yuǎn)之, 對身份尷尬的高氏倒是熱情有加,心里卻是好不惱怒,當(dāng)下又嗤笑了一聲,聲調(diào)比之前更顯尖酸。 高氏原本已漸漸放松下來,正要跟凌云道喜。聽到這聲笑,身子不由得又是一僵。 蕭氏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嘆息。她曾聽人說過,這位高氏生來父母緣薄,加上嫁給竇抗沒多久,竇抗就被去職奪爵,有人便說她命數(shù)不好。所謂墻倒眾人推,竇五郎被大長公主抱走撫養(yǎng)的事,明明是在高氏定親之前發(fā)生的,居然也被人安上了“后母刻薄”的由頭,眾口鑠金之下,她的性子也愈發(fā)謹(jǐn)小慎微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樣的人,想來絕不會是來找茬的…… 此時見高氏已僵在了那里,她忙上前兩步,含笑問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洛陽么?是何時來的長安?” 高氏忙感激地沖她一笑:“都怪我路上耽擱了,昨日午后才趕到長安,因此也沒來得及先遞張?zhí)舆^來。失禮之處,還望莫怪?!闭f完又神色誠懇地對凌云道:“三娘今日大喜,你舅父千叮萬囑,讓我一定要代他跟你道聲恭喜,三娘自來賢德孝悌,又是有福之人,日后定能夫妻和睦,子孫滿堂!” 凌云原就知道,以竇家對自己的態(tài)度,高氏此來定然不會有任何惡意,但聽到她這么一說,還是有些動容:聽這話里的意思,她竟然是特意從洛陽趕來給自己道賀的?如今又當(dāng)眾說出這番話來,更有替自己正名的意思——自己是有福之人,那自然就是竇家無福了。 這番好意,著實比她預(yù)料的更重,她只能再次站起身來,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舅父,多謝舅母,凌云愧不敢當(dāng)!” 高氏忙擺手笑道:“三娘不必多禮,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應(yīng)該的?!闭f完便讓人把帶的禮盒送了上來,“這是你舅父和我的小小心意,還望三娘笑納?!?/br> 禮盒輕輕揭開,屋子里頓時又響了一片吸氣的聲音:里頭赫然又是一頂花冠,而且是一頂極為少見的點翠花冠。 如果說宇文娥英送的黃金花冠是珠光寶氣,華貴逼人,那這頂點翠花冠則是清雅無比,秀逸絕倫——冠頂是一只精致的仙鶴,周遭的花樹疏密有致,花葉修長舒展宛如仙鶴的翠羽,花樹之間又有流云卷草勾連,一顆顆珍珠有如露珠般點綴其間,更給這頂花冠增添了幾分仙氣。 在座的女眷都是富貴鄉(xiāng)里長大的,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之前宇文娥英的花冠也不過讓她們感嘆一聲出手豪闊而已,此時卻是人人都瞧得目不轉(zhuǎn)睛。 蕭氏自然也是大吃了一驚,脫口道:“這如何使得!” 高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花冠也不值什么,只是我們做長輩的一點心意而已?!闭f著又眼巴巴地望向了凌云:“還望三娘務(wù)必收下,不然你舅父心里定然會不好過。” 凌云默然垂下了眼簾,心里苦笑一聲。她一瞧見這花冠就明白了——這哪里是舅父舅母的心意?分明是五郎的心意!當(dāng)年他們一起玩耍時,五郎就說過,日后要給她做一頂最漂亮不過的花冠出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居然真的把花冠做出來了。 恍惚間,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個小小的少年,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勾勒著他心目中最美麗的花冠,首先畫出來的就是一只仙鶴……聽說,他已定下了一位名門淑女,不久之后就會成親,而自己也終于要嫁人了! 舅父大概也是愛子心切,才會答應(yīng)幫他胡鬧這一回吧。 那自己呢,是要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順勢收下嗎?還是找個借口拒絕?她要找什么借口才合適? 她心里各種念頭此起彼伏,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時間,她沒瞧見蕭氏看過來的詢問眼神,更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宇文娥英已徹底變了臉色。 看到高氏拿出來的點翠花冠,她縱然自大慣了,也不得不承認(rèn),它比自己送的那頂更出彩。可她宇文娥英送出去的東西,豈能就這么被別人的給比下去?再說了,她不惜花費重金送了這頂花冠過來,也不僅僅是為了給這李三娘添妝而已。無論如何,她都得讓李三娘戴著她送的花冠出嫁! 這邊蕭氏見凌云垂眸看著花冠出神,心里卻只覺得有些好笑:三娘到底還是個小娘子啊,瞧見好看的花冠照樣挪不開眼!不過要說起來,三娘明日若是戴上這頂花冠出嫁,倒是比戴宇文娥英送的那頂更出彩也更妥當(dāng)!想到這里,她對高氏笑道:“那就多謝……” 她話沒說完,宇文娥英已是忍無可忍,厲聲道:“慢著!” 眾人都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宇文娥英已霍然起身,昂著頭一步步走到了高氏跟前,目光順著鼻梁落在了高氏的臉上。 高氏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宇文娥英這樣的人,被她這么一看,頓時手足無措。蕭氏覺得不對,有心打個圓場,卻被宇文娥英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一眼,仿佛蘊含著無窮的憤怒與惡意,蕭氏被看得背上一寒,想說的話頓時都忘了一大半。 宇文娥英這才滿臉鄙夷地瞧著高氏道:“你們竇家也真真是好笑,當(dāng)初你們說退婚就退婚,這會兒又巴巴的送頂花冠過來,是成心來給人添堵的么?” 高氏嚇得搖頭不迭:“不,不是不是!我們是誠心誠意來恭喜三娘的,沒能娶到三娘,那是我們竇家沒福氣,如今我們只盼著三娘日后能事事順?biāo)?,絕沒有別的意思!” 四娘也看出勢頭不對,心里念頭急轉(zhuǎn),上前一步賠笑道:“表姊息怒,之前那件事跟舅父舅母其實并無干系,父親對此也是知曉的,還曾教導(dǎo)我們說,不能因為這件事傷了我們兩家的交情。表姊就莫要怪罪舅母了。” 宇文娥英瞪著四娘,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居然想拿李淵來壓自己?難不成她以為自己今日過來送禮,是為了討好那個毫無出息卻滑不留手的李淵?她心里愈發(fā)憤怒,嘴里冷笑道:“是么?不能傷了兩家的交情?橫豎當(dāng)日被退婚又不是你,你自然可以拿這些漂亮話來做好人!” 四娘臉色微變,這宇文娥英是瘋了么?說是替三娘出頭,可一口一個退婚的直戳傷處,縱然仇家不過如此了!她有心反駁這番胡言亂語,卻不知凌云會不會介意,忍不住回頭瞧了凌云一眼。 凌云早已回過神來,瞧著宇文娥英也是又覺厭惡又覺納悶,對上四娘的目光,便輕輕地點了點頭。 四娘心頭大定,轉(zhuǎn)頭瞧著宇文娥英,一臉羞愧道:“表姊教訓(xùn)得是,我這做meimei的是沒能替三姊姊出頭,都是我的不是?!?/br> 宇文娥英見四娘服軟,哼了一聲正想答話,四娘卻滿臉誠懇地看了過來:“不過表姊有所不知,之前那件事……唉,其實是大長公主的主意!表姊既然這般為三娘抱不平,與其責(zé)怪不知情的竇家舅母,還不如替三娘去問問大長公主,她為何要那么做!我先替三娘謝謝表姊了?!闭f完便深深地行了一禮。 宇文娥英頓時啞口無言,她怎么可能真的為李三娘去質(zhì)問大長公主?四娘這話根本就是惡毒之極,偏偏又說得滴水不漏!她不能點頭同意,但要反駁要諷刺要發(fā)火,卻也是無從說起。憋悶之下,她的臉皮都漸漸紫脹了起來。 五娘這才過來輕輕推了四娘一把:“四姊姊你胡說什么呢!那些事都過去多久了?三姊姊如今已得了好姻緣,還提那些陳年舊事作甚!如今大家歡歡喜喜的送三姊姊出嫁,不比什么都要緊?”說完便對宇文娥英抱歉地一笑,“表姊莫理四姊姊,今日這大好的日子,咱們只說以后,不說過去,好不好?” 宇文娥英自然知道,她們姊妹這是一唱一和,就是不想讓自己再提舊事,再給高氏難堪,但她們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若不想跟李家撕破臉皮地大鬧一場,除了點頭還能如何?她也只能咬著牙根點頭笑道:“你說好,便算好吧!” 蕭氏不由如釋重負(fù),趕緊跟著笑道:“正是,你們姊妹快坐下好好說說話。小七,還不快過來接了舅夫人的禮!” 宇文娥英臉色一沉,忙斷喝道:“且慢!” ※※※※※※※※※※※※※※※※※※※※ 嗯,馬上就要成親了,我不會改歷史的……當(dāng)然,這個親,也不是那么好成的。 第188章 不屑一顧 她還要鬧什么幺蛾子? 眾人都是愕然無語。蕭氏原是穩(wěn)重謹(jǐn)慎之人, 此時也忍不住加重語氣叫了一聲:“宇文夫人!”——她真的是來送禮的, 不是來尋仇的? 宇文娥英卻是傲然伸手一指點翠花冠:“你們真要收下她送的花冠?莫不是還打算讓李三娘明日戴著它出嫁?” 蕭氏恍然大悟:她這是賭氣要和高氏爭個高低呢!略一思量, 她還是圓滑地答道:“竇家舅母一片心意,咱們自然得收下,至于明日三娘如何裝扮, 卻還要看看衣裳紋飾, 再問問長輩們的意思,總之, 得將咱們?nèi)锎虬绲猛淄桩?dāng)當(dāng)、齊齊整整的才好?!?/br> 宇文娥英冷哼了一聲,再次抬起了下巴:“你也知道該打扮得妥當(dāng)些?那你更應(yīng)該知道吧,這花冠也不是誰送的都能往頭上戴,要么是德高望重的長輩,要么便得是有身份的貴人,不然的話,縱然物件還能看得過眼, 那意思也不吉利!” 說到這里,她轉(zhuǎn)頭輕蔑地看了高氏一眼:“再說, 有些人也該有點自知之明,打小克了父親,嫁人又帶累了夫君, 心狠手黑, 就連襁褓里的嬰兒都不放過的, 怎么也有膽子來給新婦送花冠?就不怕把晦氣也一道送給人家么!” 高氏的臉頓時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宇文娥英的這些話, 她自然不是從來沒有聽過,相反,從小到大,這樣的話她明里暗里不知聽過多少次,可還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日這樣,這么直接了當(dāng)?shù)厮ぴ谒哪樕?,戳在她的心窩里,扎得她鮮血淋漓,她卻無從反駁,無法辯解…… 四娘五娘的臉色自然也不好看,四娘反應(yīng)最快,勉強(qiáng)笑了笑就要幫高氏說話,宇文娥英卻又毫不客氣地伸手指向了她們:“還有你們,敢情今日不是你們自己出嫁,凡事就不用講究那么多了是吧?知道的,會說你們是濫好心,不知道的,只怕覺得你們都是成心的呢!” 這話自然是同樣是尖刻無禮,兩人的臉色也有些白了,卻是做聲不得。 因為宇文娥英的話雖然刻薄,卻并非全無道理——高氏論親近,論地位,論福分,論名聲,送花冠的確都不算太合適;她們就這么收下花冠,也的確有點考慮不周。更何況,如今宇文娥英顯然已是撕破臉皮要攪合此事了,她們再幫著高氏說話,這添妝的大喜日子說不定都會被宇文娥英徹底毀了,她們不能拿三姊姊的大事來冒這個險! 屋子里的女眷們更是噤若寒蟬,她們當(dāng)然看得出,宇文娥英是在較勁,是在仗勢欺人,但她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外甥女,夫君李敏又是天子近臣;而高氏自己就立不住,夫君竇抗也早已被陛下一削到底,再無翻身余地。大家縱然暗地里能遠(yuǎn)著宇文娥英,但明面上,怎么可能為了高氏去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