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反派他過分陰陽怪氣[穿書]、大家閨秀、炮灰真千金帶的球重生了、鵝子,等mama捧你!、帶著御膳房穿六零、忠犬圖卡(此傾向作者的自留地)、有染(H)、女巫安娜(NPH)、【名柯乙女向】斯德哥爾摩情人、下城 (唐人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因為去看了復聯(lián),沒想到看完下雨了,傘還丟了,打車簡直都打不到……抱歉。 先更了,待會兒捉蟲。 第35章 竇家兒郎 大長公主府的花廳里, 所有的人都已落座, 所有的菜肴都已備好,隨著最后入席的安成大長公主輕輕一揮手, 宴會終于開席了。 側廳的女伎們按部就班地吹起了笛簫, 彈起了琵琶,悠揚歡快的樂聲頓時傳出了老遠,就連隔著一個花園的外院書房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書房的高案前,竇師綸已拿著畫筆呆呆地站了許久,一時心里仿佛有千頭萬緒,一時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待得這開宴的樂曲聲傳入耳中,他才驀然驚醒過來:宴會開始了!姑母和三姊姊一定都已經到了吧, 那退親的事, 祖母跟她們說了么? 不知為什么, 他突然有種沖動,想跑過去跟祖母說,還是先別退親了, 讓他再想想, 好好地想一想再做決定;然而低頭看到眼前的畫卷, 那微黃的紙面上怒放的朵朵紅梅, 卻又讓他立時想起了馬球場上的那一灘灘鮮血……他忍不住伸手把畫卷用力地團成了一團, 連帶著手里的畫筆,對著屋門狠狠地扔了出去! 書房的門卻突然被推開了,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那蘸著朱砂的狼毫筆正好摔在來人的前襟上,留下一道紅痕,倒像是給了人當胸一箭。竇師綸忍不住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扭頭閃開了視線。 來人也嚇了一跳,低頭看著掉在腳邊的畫筆,卻又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心里有事,倒也懶得理會這些細節(jié),當下走上幾步,皺眉道:“都什么時辰了,你還把自己關在屋里摔東西!” 竇師綸一聽這聲音,忙轉過頭來:“阿耶,你怎么來了?”——來人看著四十多歲年紀,鬢角已略有銀絲,卻依舊顯得身量修長,容貌俊秀,可不正是竇師綸的父親竇抗?他和李淵一樣,都是少年襲爵,備受舅父楊堅寵愛,只是在楊廣登基后,他卻因漢王楊諒謀反之事而遭了無妄之災,官職被一擼到底。好在他性情還算豁達,這些年悠游度日,氣度倒是不改。 不過此時竇抗的臉色卻著實不算好看,聽竇師綸這么一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能不來么!你祖母急著今日就要跟李家退親,還說這是你的意思,我倒想問一問了,你怎么突然會有了這主意?” 竇師綸看了父親一眼,緊緊地閉住了嘴巴——自打看到那噩夢般的一幕,他就再也無法想象迎娶三姊姊的情形了,只是……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竇抗一看就知道,竇師綸這是又犯了倔——他的這個小兒子身子柔弱,性子卻倔強,要是不想說什么,當真是怎么都沒法讓他開口的。想到眼下的局面,他不由愈發(fā)頭疼:“難不成你也是覺得李家要倒霉了,不想受連累?” 竇師綸不由睜大了眼睛:“李家要倒霉了?怎么會?” 竇抗奇道:“你不知道?”見竇師綸連連搖頭,他想了想才道:“這事說來話長,從幾日前開始,宮里就接連有人事變動,你姑父被免去了殿內少監(jiān)的職位,這也罷了,昨日午后,他又跟元家起了沖突,元家人打斷了二娘的手,你姑父則當眾射了元弘嗣兩箭,傷了他的頭皮。 “今日早間,聽說元大郎在路上被人伏擊,廢了雙腿,元弘嗣便進宮告狀,說兇手是李家三郎,可三郎昨日跟元大郎出門看馬球,卻是受傷而歸,到家就吐血昏迷了,滿洛陽的名醫(yī)都被請到李家守著他看病療傷,又怎么可能出門傷人……” 三郎吐血昏迷了?竇師綸的臉色不由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忍不住追問道:“三郎昨日真的受了重傷?” 竇抗納悶地瞧了他一眼:“自然是真的,聽說是硬扛著回的家,還沒進門就吐血昏了過去,有那么些名醫(yī)去李家看過,這還能假?聽說……” 竇師綸只覺得耳中嗡嗡亂響,竇抗后頭的話竟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腦子里回蕩的都是昨天小七的那些話—— “我家娘子絕不會輕易出手傷人!定然是三郎身處險境,她才會出手還擊,我家娘子的性子再好不過了,就算有市井粗人冒犯了她,她都不會計較,她就是容不得別人傷及三郎而已。” “我家娘子學武也是因為三郎,三郎打小就想著要練就武藝,行俠仗義,偏偏身子不好,師傅們都說他練不成,三郎難過得不行。娘子這才下了決心,說三郎做不成的事,她都會幫三郎去做,幫他練出一身功夫,幫他去行俠仗義!” “五郎,您就相信奴婢一次吧,我家娘子心地良善,性情溫和,從來不會傷及無辜,她一定是為了保護三郎才這么做的……” 對了,當時三郎自己好像也這么說過,說三姊姊是為了保護他??赡莻€時候,他根本聽不進去——三郎明明安然無恙,身上一滴血都沒有,說什么為了保護他!沒想到,三郎是真的受了傷,受了重傷!三姊姊真的是為了保護他才出手的…… 竇抗說到一半,發(fā)現(xiàn)竇師綸臉色發(fā)白,神情恍惚,不免有些擔心起來,緩了緩語氣才問道:“這些事,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你不是因為這些才要退親的?” 竇師綸拼命搖頭,“不是!阿耶,我不是!三郎還有三姊姊,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竇抗嘆道:“自然不好。你祖母生于皇家,見多識廣,昨日一聽說這些事,就覺得李家多半是招了陛下的眼,那元弘嗣乃是陛下心腹,自來心狠手辣,卻絕非莽撞之人,他怎會無緣無故對二娘和三郎下此毒手?你祖母便下了決心,一定要盡快跟李家退親。今日元弘嗣安然出宮,更證明她的判斷沒錯。她自然也就越發(fā)著急了?!?/br> “你祖母的性子你也知道,原是不肯吃什么虧。李三娘名聲在外,又是因為要等你才拖到這個年紀,若是暗地里悄悄退了親,旁人自然都會覺得是咱們家不公道,是你對不住三娘,這樣對你日后的親事前程都有妨礙,你祖母便想著……”他嘆了口氣,只覺得有些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竇師綸越聽越是震驚,猛然間又想了起來,可不是,昨日他原是鼓足勇氣才跟祖母說了想要退親的事,誰知祖母不但沒怪他,反而連原因都沒問就連連點頭:“你能這么想最好不過,一則那李三娘為了個奴婢就能丟下你倆的婚姻大事不管,可見心里根本不看重你,這種妻子要來何用?二則,李家如今也不是什么好岳家,不但不能給你助力,說不定還會連累于你。既然你也不樂意,祖母自然會替你想法子回絕了這門親事,保準半點都不會傷到你的名聲前程!” 那時他心亂如麻,根本就沒想過這些話背后的含義,此刻被父親挑開,才明白……他不由顫聲問道:“祖母到底想要怎樣?” 竇抗搖了搖頭:“無非是那些手段,不是說昨日李三娘主動上門私會了你,又把貼身婢子留給你了么?你祖母的意思,大概是要把這些事都當眾挑開,讓大家都瞧清楚,李家的女兒有多不尊重?!?/br> 竇師綸急道:“不是這么回事!三姊姊來找我是因為想商量三郎的事,留下那婢子也有她的苦衷,祖母明明都知道的,她怎么能、怎么能這么做!不行,我得過去,我不能讓祖母對三姊姊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竇抗卻一把按住了他,沉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適才已勸了你祖母半日,我們和李家何等交情,不能如此翻臉無情。你祖母卻是決心已定,她覺得自打陛下登基,我們家的恩寵已大不如前,我被陛下革職除爵多年,起復無望,你又不愛這些讀書習武的事,若沒個得力岳家,日后哪有前程可言?她今日所作所為,縱有千般不是,卻的確是為你著想,你之前就不該輕易說什么要退親,事到如今又改了主意,這般出爾反爾,你要置你祖母于何地?” “還有,你之前既不是因為李家的事要退親,那又是因為什么?你今日若是不想退親了,日后又會不會后悔?五郎,你是堂堂男兒,斷然不能如此輕率行事,總要想想后果,若是祖母因此厭了你,李家又真的被陛下降罪,李三娘成了罪臣之女,這些后果,你真的都能承受得起嗎?” 竇師綸不由呆住了。他這十幾年來過得隨心所欲,最大的憂愁不過是花落得太快,日子卻過得太慢,何曾想過這樣的問題,面對過這樣的選擇?可是父親現(xiàn)在卻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才會讓祖母如此擔憂,是他出爾反爾,才會讓事情變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越想越是難受,肩頭不由自主已塌了下去。竇抗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嘆息,這個孩子到底還是被嬌寵壞了,什么事都沒經歷過,又怎么能……他松開雙手,正想離開,卻聽竇師綸道:“阿耶,我想清楚了。” 他抬頭看著竇抗,臉色依舊蒼白,眼神里卻多了一份堅定:“今日之事,錯全在兒子。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再繼續(xù)躲在屋里,讓祖母,讓阿耶來給我收拾爛攤子。我之前想退親,是因為發(fā)覺三姊姊她……她不是我想的那種人,不是我想娶的妻子。但如今姑母家既然有事,不管怎樣,我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好惡,就做出這般無情無義的事來!” “至于日后前程,以前是我太過懶散,胸無大志,是我錯了。但從今往后,我會好好讀書,好好學著做事,就算沒有岳家提拔又如何?我也是竇家兒郎,總不能一輩子去靠別人!縱然前程仕途差些,那也是我應得的,我問心無愧。這個后果,我承擔得起。” “阿耶,我想清楚了,我要去告訴祖母,我絕不退親,我要盡快迎娶三姊姊!” 竇抗看著竇師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這才是我竇家的好兒郎!你去吧,若是惹得你祖母不快,你阿耶我,會和你一道承擔?!?/br> 竇師綸眼睛微亮,向竇抗認認真真地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走出了書房。他的步子越來越快,背影似乎也越來越挺,轉眼之間,便已消失在月亮門后。 一陣北風刮過,又帶來了一陣悠揚的樂曲聲,竇抗聽得出來,那是敬酒的曲子,這場精心準備的宴席,終于到了最要緊的時刻。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我也要勤奮點,爭取日更三千,請大家也多多留言鼓勵下我…… 第36章 李氏之女 大長公主府的花廳里, 宴會已進行到了一半。 這一回的宴席時間上雖有些倉促, 公主府的準備卻顯然是十二分的精心,器具比往日的更加精美, 菜色比往日的更加豐盛, 就連身為主人的安成大長公主,也遠比往日更顯和顏悅色,眾人自是樂得捧場,或是跟著大長公主說說笑笑,或是互相吹捧夸贊,一時間,這花廳里,歡聲笑語, 當真是不絕于耳。 就在這賓主盡歡的熱烈氣氛中, 竇氏和凌云的這一席卻顯得格外冷清——在座的夫人們都不是愚笨之人, 就算不知道院門前發(fā)生的事,見到大長公主一反常態(tài)地對這母女倆神色冷淡,自然就知道該拿出哪種態(tài)度了;敏感些的人已聯(lián)想到元家那邊的變故, 更是恨不得離她們遠遠的;就連之前沖動之下開口替竇氏說過話的人, 此時回過神來也是后悔不迭, 眼角都不敢再往這邊多瞟一下了。 這種隱隱的排斥就像一個無形的罩子, 將竇氏母女和所有的人都隔絕開來。屋里的氣氛越是歡快熱鬧, 她們這里便越顯冷寂難堪。 凌云雖是打小就不合群,但這般被特意冷落還是頭一遭;瞧著那些人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幸災樂禍的眼神, 她心頭的厭煩不由越來越深,索性微微低頭垂下了眼簾,不再去看那些嘴臉。 她剛一低頭,就聽竇氏輕輕一笑:“這就心煩意亂了?” 凌云悶悶地“嗯”了一聲。竇氏淡然道,“那就更要抬起頭來。你記住,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好好地瞧瞧人家的臉色,一則日后再遇到這種情形,你也能習慣些;再則你也可以想想,你若是她們,今日該怎樣說怎么做,才既不會觸犯大長公主,也不會讓我們記恨?” 凌云不由愕然抬頭,竇氏挑了挑眉:“你驚訝什么?趨利避害,人人如此,也原該如此,只是手段有高下之分罷了,上策是看準形勢,不失風度,中策是視而不見,只求自保,下策方是趨炎附勢,落井下石。這些都是你要好好學的,你是李氏之女,日后這樣的事還多著呢,這才到哪一步!” “你還沒瞧見過那人人指桑罵槐,恨不能將你踩成爛泥的情形吧?你沒見過那大家一道挖好了陷阱,就等你鬧出笑話乃至身敗名裂的事情吧?若是連眼前這點局面就能讓你心浮氣躁,那時你又該如何?” 凌云心頭微震,抬眼仔細地看了看花廳里的這些面孔,每一張都帶著歡快的笑容,正說著親熱的話語,原來不過是算計和勢利而已——不,她早就知道的,只是從未切身感受過。不過更重要的是,母親說的這些,難道是她的親身經歷?那母親又是怎么熬過來的?想到此處,她不由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竇氏一眼瞧見,簡直連氣都嘆不出來了,咬牙低聲道:“這些事是用拳頭能解決的嗎?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李家的女兒,但凡你還想要點體面,以后還想過點順遂日子,就永遠都不許再動手。你以為你還能有這回的運氣?竇五郎柴大郎都是君子,宇文家那些小人卻比咱們更怕別人知道。日后再有一次,你就名聲盡毀了!” 她突然想起一事,語氣更加重了些:“還有,待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開口,更不能動怒,一切有我呢!” 待會兒會有事?凌云不由皺起了眉頭。竇氏的神色卻是愈發(fā)肅然:“不然你以為她們?yōu)楹我欢ㄒ屛覀冞M來?難道只是讓咱們來嘗嘗這些冷眼么?” 凌云忍不住道:“那咱們?yōu)楹我M來?”為何要自投羅網? 竇氏輕輕嘆了口氣:“不進來,又怎么能知道她們還有什么后手?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后手,又怎能見招拆招,永除后患?按理,今日我原是不該來的,更不該帶你過來,但咱們家眼下已是一步路都不能走錯了,有些事,必須越早弄請閱好……” 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只是正色道:“總之,你不能輕舉妄動,只用好好瞧著就是了。” 凌云默然無語,她自知心機手段都遠不如母親,自該聽她的吩咐,但不知為什么,心里卻還是一陣的煩悶不安。但母親就看著她,她也只能努力平心靜氣,默默等待…… 大長公主雖是一句話也沒跟竇氏母女說過,眼角卻一直留意著她們的動靜,眼見著竇氏固然是神色從容,就連凌云也漸漸沉穩(wěn)了起來。她心里不由一聲嘆息,隨即決心卻是愈發(fā)堅定。 她慢慢放下玉箸,向身邊的女官點了點頭。 敬酒的樂曲聲很快便悠然響起,穿著錦半臂的婢女們魚貫而入,撤下菜肴果餅,換上酒水雜飲,夫人們面前是白瓷提壺和白瓷杯子,小娘子們則是清一色的琉璃壺杯,式樣并不見得繁復精巧,顏色卻是干凈透徹之極,顯見都是珍品。 安成大長公主舉起酒杯,蘸甲而敬,幾句客套之后便笑道:“各位夫人請品品我府里的桂酒,味道粗劣,且莫見笑;至于各位小娘子壺里的,乃是四時飲里的蘇子飲,最能除寒,這種天氣里多飲些倒是無妨?!?/br> 眾人心里明白,大長公主是在告訴大家,如今陛下對她恩寵依舊,不然這四時飲原是宮里尚食局的特制之物,如何能出現(xiàn)在公主府里?眼見大長公主已將抬頭飲下杯中酒水,底下自然也是人人舉杯。 就在這時,就聽花廳門口有人道:“哎呀,我來遲了!” 這聲音并不算大,響起的時機卻著實巧妙。就在人人矚目之中,一個四十多歲的貴婦人陪著笑快步走了進來。 凌云心里一動,轉頭看了看竇氏,就見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果然如此!進來的這位趙氏,乃是元弘嗣嫡親的姨母?!?/br> 原來又是元家! 就見那趙氏似乎已走了不少路,鬢發(fā)微亂,臉上見汗,來到大長公主面前,欠身行禮,連稱該罰。便有侍女果真遞了杯酒給趙氏,趙氏忙一口喝了下去。大長公主便笑道:“你這是去哪里忙了?渴成這樣!你家幺娘怎么沒跟你一道過來?” 趙氏嘆道:“殿下恕罪,請殿下不要再問了。今日盛宴,妾身再不懂事,也不好提那些事!” 安成大長公主一聽倒像是來了興趣:“再給她一杯酒,讓她有話不直說!” 趙氏忙求饒不迭,大長公主自是不依,有機靈些的夫人已看出不對,忙也跟著笑道:“趙夫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公主殿下都問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趙氏的臉上便露出了為難之色,轉頭一眼看見竇氏和凌云,又忙不迭地扭過了頭去。眾人此時心里都已雪亮,有人不再搭腔,也有人愈發(fā)熱心:“趙夫人快說吧,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不也正好能請大長公主做主么?” 趙氏依舊搖頭:“妾身受點委屈算什么?只是這事太過駭人聽聞,我家幺娘都被嚇病了,在座還有這么些小娘子呢,說出來嚇到她們,我罪過就大了!” 安成大長公主顯然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你就莫賣關子了,有話直說!” 趙氏忙欠了欠身,這才嘆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今日原是準備帶著幺娘早些過來的,誰知還沒出門,我外甥家的管事就急忙忙地過來求藥了,說他家的小郎君小娘子都病倒了,要上好的人參吊命。我嚇得不行,趕緊帶了家里最好的人參過去,結果進門一看,哎呀那情形就別提多嚇人了!” “我那外甥好歹也是個郡公,府邸原本也算齊整,如今卻到處都已燒得焦黑,好些下人還身上帶彩,面目全非。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昨日我那外甥得罪了唐國公府,竟被人在家里放了好幾把火,險些沒把整座府邸給燒成平地!今日大郎又被廢了雙腿,小點的兩個都嚇丟了魂,府里亂做了一團,我也只能先幫著料理了幾件最要緊的事,這才出來?!?/br> “結果出來的路上又出事了!有個瘋子突然沖出來亂嚷,把幺娘給嚇壞了。我自然氣得很,讓元家的管事趕緊把人關起來,管事卻流著淚告訴我說,這是個可憐人!” 說到這里,趙氏仿佛想起什么極可怕的事情,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繼續(xù)說了下去:“原來就在昨日,李家的三娘子沖進我外甥家,帶著她姊姊二娘破門而出,一路上不知抽傷了多少人。這也罷了,后來大家救完火之后發(fā)覺,家里的大管事不見了,到處一找,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大管事竟然被一把重枷生生枷死在了李二娘的院子里,還有兩個下人被五花大綁著對牢了尸首,這個瘋子就是這么被活活嚇瘋的!” 這話一出,整個花廳都徹底地靜了下來,在座的夫人們心里原本都已有了些準備,但真的聽到了這樣的話,到底還是背上發(fā)冷:兩家沖突的事原是不罕見的,但這般沖到對方家里殺人放火卻是少有,何況還用了這么殘酷的手段! 凌云原本一直冷眼瞧著這趙氏演戲,聽到這里,心頭也是一凜,轉念之間,她想起了小魚的話,“那些惡人我一個都沒放過”——原來,如此! 竇氏臉上也是微微變色,轉頭看到凌云先是驚訝后是恍然的模樣,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隨即她的一顆心便徹底地沉了下去:她終于知道皇帝為什么沒有懲治元弘嗣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做得實在是太過果斷狠辣。元弘嗣原是酷吏,手段殘暴些也不奇怪,但李淵卻是自來溫和寬厚,突然間能做出這種事來,在皇帝看來,自然證明他表里不一,居心叵測,不可信任…… 就在眾人相對無語之中,還是安成大長公主一聲冷笑打破了這份寂靜。她年歲已高,平日瞧著倒也一團和氣,此時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多了一份令人凜然的威嚴:“竇夫人,此事當真是駭人聽聞,就不知到底是唐國公和令郎們的手段呢,還是家里的兩位小娘子也推波助瀾了?” 竇氏抬頭看著大長公主冰冷的眼睛,只覺得舌尖發(fā)沉,所有的辯解之詞仿佛都變得重逾千斤。 她當然能分辨說是元家對二娘用酷刑、下殺手在先,李家不過是以牙還牙。李淵也好,世民也好,堂堂男兒,有此鐵血手段,都算不得什么錯處。但此時皇帝對李家的忌憚正深,承認此事是李淵父子所為,必然會讓李家繼續(xù)處于危境之中。就算她現(xiàn)在說,這全是她自己的主意,皇帝也只會覺得她是在幫李淵遮掩…… 可如果說出李家父子都不知情,乃是三娘的婢子自作主張,這就等于在說,此事乃是三娘所為,元家縱然有再大的錯處,她一個小娘子如此心狠手辣,名聲一旦傳出,莫說竇五郎的親事了,日后這洛陽城里,誰家還會娶她,誰家還敢娶她?她這一生還有什么體面順遂可言? 竇氏自小果斷,遇大事更是從無猶疑,但此時此刻,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難以抉擇的滋味。不,她其實是知道該怎么抉擇的,她當然知道怎么做才對,只是……轉頭看著凌云,竇氏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說不出口。 她剛剛才跟凌云說過,要她記住自己的身份,要她記得自己該有的體面……現(xiàn)在,她該怎么告訴女兒,為了李家,自己必須親口毀掉她所有的名聲和前程! 凌云也在看著竇氏,她原不是聞一知十的機靈人,但不知為什么,這一刻,當她看到竇氏的眼神,瞬息之間,她便明白了竇氏所有的猶豫,所有的掙扎——母親她,居然會為了這個而掙扎?母親她忘了嗎,自己是李氏之女??!她對著竇氏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明亮溫暖,不含半點雜質,沒有半分陰霾。 不等竇氏開口,凌云雙手一按面前的案幾,霍然起身。她身量本來就修長,這么背脊挺直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根長矛拔地而起,鋒芒畢露,不可逼視。 看著滿臉意外的安成大長公主,看著這一屋子驚恐不安的面孔,她的神色冷淡得幾乎帶著點譏誚: “啟稟大長公主,此事與我的父親兄弟無關,更不關我二姊姊的事,是我做的,是我一個人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讓大家久等了。不過是肥章呀。因為放假的安排,每周日的休息改成明天,明天要忙家里的事,后天會更新的。謝謝大家的鼓勵,我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