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羽師兄的琴音素來如涓流潺潺,溫吞而平穩(wěn),正如他人一樣謙遜文雅。 而今夜,他似乎有些起了興致,琴聲輕快,隨興所至,一會兒如泉水叮咚,一會兒如驚濤拍岸,技法純熟又有心意,聽得人不免沉浸于其中。 緣杏不由側目望他,卻正好迎上羽師兄笑看自己的眼眸。 她無措地紅了臉。 弦羽的琴聲清靈優(yōu)美,緣杏的舞姿婉轉(zhuǎn)動人。 兩人之前并未一起練習過,但第一次配合,就默契非凡,仿佛磨合過千百次一般。 弦羽用琴心,引動明月皎云。 原本已經(jīng)升到高空的圓月,因為弦羽的琴心,隨著緣杏的動作,一會兒隱于云中,一會兒現(xiàn)于掌心,最終,又隨著緣杏的舞蹈,再度在掌心蓮中升空。 這是唯有琴心才能創(chuàng)造出的場景。 弦羽在人前很少彈琴,在場的不少德高望重的仙官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年紀小的仙侍仙娥們,更是驚呼不已。 一曲畢,緣杏單手托月,目映繁星,九尾輕曳于身后。 余音繚繞。 此情此景,簡直如畫如詩。 不少人都看得呆了。 短暫的寂靜之后,便是掌聲雷動。 緣杏有些羞澀。 雖然她練了很久,但畢竟不太善于在人前表現(xiàn),在憐雨的敲打下勉強散了一些拘謹,可這會兒見所有人都望著她,還是隱約不好意思。 她眼角的余光卻瞥羽師兄。 不瞥就算了,這一眼,就發(fā)現(xiàn)羽師兄抱起了琴,亦一動不動地回望她。 緣杏慌亂。 弦羽向她走來。 他們兩人本是未婚夫妻,即使沒做什么,看到太子弦羽向緣杏靠近,周遭還是傳來些善意的戲謔笑聲。 這讓緣杏愈發(fā)局促。 這時,憐雨和迎陽飛快地跑出來接她的場,又輪到憐雨起舞。 憐雨是緣杏在跳舞上的老師,自然能替她接住眼下的情況,她擺出祭月的姿態(tài),又要起舞,吸引圍觀人的目光。 同時,她回頭飛快地對緣杏打眼色,示意緣杏按計劃帶著弦羽盡快離開。 緣杏一愣,回過神來,連忙要與師兄退走。 然而,還沒等緣杏提示羽師兄,她忽然發(fā)現(xiàn),師兄已經(jīng)捉住了她的手,不是她在帶師兄,而是師兄急著要帶她走。 羽師兄明明事先沒有與她們通過氣,沒有得到過消息,反應卻比計劃好的緣杏更快。 緣杏有些懵懵的。 直到被師兄帶離了人群,她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師兄并非意會了她們的計劃,而是……迫切地打算與她獨處。 暗夜中,緣杏望著羽師兄謙雅卓然的側影。 她輕咬了下嘴唇,面頰愈發(fā)滾熱。 因為緣杏她們一同弄出來的熱鬧,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外宮去了,內(nèi)宮連仙侍仙娥都沒有,比平時更加私密寂靜。 弦羽拉著緣杏回到太子殿,偌大的仙殿,今夜除了他們兩人,再無第三人的氣息。 忽然,弦羽停下腳步,回頭凝視緣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實) 羽師兄目如黑石, 深邃通透,若有清光。 緣杏與他對視半晌,覺得難為情,復又垂頭。 她輕喚了一聲:“羽師兄……”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 倒映在弦羽眼中, 是何等景象。 正如憐雨所說, 舞蹈是原始的求愛, 最容易勾起戀人內(nèi)心深處最為質(zhì)樸簡單的欲望和愛意。 弦羽此刻心口guntang。 彈曲看緣杏起舞的激蕩激動還留在胸間,他滿眼都是緣杏眼神像小動物似的杏眸。 這樣的眼神,簡直讓人想當場將她拆吞入腹。 弦羽定了定神,逼迫自己保持冷靜,可惜此時, 所有的嘗試都只能是徒勞。 他只能按捺著自己心里的火焰, 虛偽地保持著表面上的正經(jīng)。他不自覺地避了一瞬緣杏的目光,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我這幾天的工作忽然都停了,難不成,是師妹去和母君說的?” “……對?!?/br> 緣杏知道肯定瞞不過師兄, 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戳穿了,不由亂了陣腳。 弦羽又問:“師妹今晚……是故意在等我過去?” “師兄看出來了?” 緣杏被戳穿, 愈發(fā)慌亂。 她耷拉下耳朵, 擔憂道:“師兄生我氣了?” 弦羽沉聲:“沒有?!?/br> 緣杏覺得師兄今晚有哪里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他的外表還是一如既往光風霽月, 可聲音有點沉,好像在克制什么一般。 于是她逼進了看他, 卻沒想到這個舉動,更讓弦羽坐立難安。 弦羽更加回避她的目光。 這一次, 他避得太明顯了一些,讓緣杏看出了端倪。 緣杏頓時慌了,問:“師兄今晚,不開心?” “沒有,我很開心。” 弦羽回答。 他略作思索,又補了一句:“近五年來,最開心的一次。” 弦羽問:“師妹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 緣杏回答說:“快一個月了。主要是要跟憐雨師姐學舞……后來我們合計弄一個祭月儀式,憐雨師姐說,這樣比直接喊師兄你來伴奏更好。因為怕師兄你沒有時間來,我提前去與天后說了……天后姑姑其實也很擔心你,覺得你這樣一直做事不行,她說她可以頂住天帝那里的壓力,讓師兄你休息幾日?!?/br> 弦羽失言。 他沒想到緣杏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既是驚訝,又是感動。 而這時,緣杏上前一步,好像想要抱他。 弦羽措手不及,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 弦羽看著緣杏疑惑的面容,頓了頓,正色說道:“師妹今晚,還是離我遠一些為好。” “為什么?” “我今晚……與平時不同。定力未必有那么好?!?/br> 緣杏驟然赤了臉。 她的九條雪尾在月光下左右甩了甩,像一把大絨扇。 過了一會兒,卻聽緣杏說:“師兄,你知道,我不介意的?!?/br> “……師妹你身體不好?!?/br> “我身體也沒那么不好。師兄溫柔,我知道師兄待我會小心體貼的。” 弦羽失言。 緣杏看著他的眼神是如此信任,可他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師妹以為的那樣克制,以他對師妹的感情,他并不是很有把握。 弦羽停頓,他說:“我沒有師妹想得那么有自控力。” “沒有也沒關系。” 緣杏害羞地踮了踮腳,九條尾巴又開始擺了。 她臉紅說:“其實我之前從安霖姑姑……就是北海女君那里聽說了,說龍……所以我才特意跟天后說,讓師兄你多休息幾天。” 說到這里,緣杏微微歪了下頭,有些不解道:“我本來是想,讓師兄你清閑三日的。不過天后姑姑聽了我們的打算以后,跟我說三天大概不夠,直接給了七天,還說萬一不夠還可以再寬松幾天?!?/br> “娘她……” 這回換弦羽熱了臉。 他的耳尖冒了紅,他本來聽緣杏說前半段就已經(jīng)開始不安,現(xiàn)在聽后半段,都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緣杏再度走過去,抱住師兄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師兄胸口。 她問:“師兄,你為什么總是悶悶不樂?為什么總是將我推遠,想要一個人解決所有的事?現(xiàn)在的情況……真是師兄想要的?” 弦羽一怔。 “……不是。” 他扶住緣杏的肩膀,回答。 他其實也……不想像現(xiàn)在這樣。 弦羽停頓片刻,溫聲對緣杏說:“杏師妹,你可還記得,以前你有時會說我是天邊明月、高山白雪,說覺得我完美無瑕?” 緣杏面上一燒。 她的確對師兄這么說過,也的確是這么想的,雖然師兄自己一次都沒有承認過。 緣杏埋在他胸口,低語道:“我現(xiàn)在也是這么想的?!?/br> “可我并不是明月和白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