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緣杏已經(jīng)被養(yǎng)出了擅長攻擊的棋風(fēng)不同，緣正風(fēng)格多變，隨機應(yīng)變，并不拘泥于某種棋路。

    但今日不同。

    緣正頗為急躁，只追求速度，速戰(zhàn)速決，故而下法極俱攻擊性，差不多幾步棋就輕易將對手的紙兵都下死了。

    尋常弟子與素有聲名的緣正比試，心理壓力本就不小，哪里曉得緣正竟會是這樣可怕的棋路。

    好歹也是仙門弟子，內(nèi)心多少有幾分傲骨，被這樣輕易擊敗，精神沖擊可想而知。

    到后來，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棄權(quán)。

    短短半日，緣正就贏下一百余人。

    *

    緣杏跑來看的時候，緣正依然在以一敵五，而其中三人的紙兵已經(jīng)被趕盡殺絕，剩下兩人也不過是茍延殘喘。

    緣杏看到師父也在。

    北天君似乎對策略戰(zhàn)有些感興趣，親自到了場，正在一塊一塊看緣正下出來的兵盤。

    緣杏見狀，也有些好奇，走到師父身邊，問道：“師父，正哥哥他，表現(xiàn)得怎么樣？”

    北天君勾唇一笑。

    “才思敏捷，變化多端，有勇有謀，小小年紀(jì)已通透對弈之精髓。今日似是心緒未定，下得有些草率，但是……瑕疵不掩靈犀，未來不可限量?！?/br>
    北天君給的評價很高，他看著棋局，美眸微瞇，眼底盡是欣賞之色：“只可惜……”

    緣杏本來聽到師父夸贊哥哥很高興，可是聽到話里還有轉(zhuǎn)折，又是心頭一緊，連忙追問：“怎么了？”

    北天君說：“只可惜，他這顆棋心固然了得，卻尚未發(fā)揮出全部的潛能。東天女君是個好師父，比我有耐性，也才華橫溢。但論起專長，她書畫勝我三分，棋藝卻還是遜我一籌，若是緣正能由我來教導(dǎo)，他棋藝上的造詣，如今還能再上兩層?！?/br>
    北天君說話時，語氣里有一分遺憾和一分惋惜，的確是惜才之心。

    他抬手摸摸湊到旁邊的緣杏的小腦袋，自言自語似的道：“你們兄妹兩只小狐貍，是不是挑錯師父了？”

    此時他們周圍沒有別人，這話只有師徒兩人能聽見。

    緣杏想起，師父過去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當(dāng)初剛上門狐君宮，算出他們兄妹一個是棋心，一個是畫心時，本以為緣正才該是他的弟子，沒想到與他有緣的，卻是她這個畫心伴生的meimei。

    師父平日里十分疼愛她，對她盡心盡力，緣杏雖不是最善棋藝，師父也時常稱贊她聰穎伶俐。

    但，命中有緣的弟子不是緣正，想來師父心里，仍然存著幾分奇怪。

    其實緣杏有時也會想，為何她的師父不是東天女君呢？

    倒不是不滿意師父，只是覺得若是交換，會更符合常理。

    哥哥和東天女君私下里，說不定也曾疑惑過。

    緣杏考慮了一會兒，對師父道：“或許沒有挑錯。師父你雖然不是最善畫技，但卻與東天女君曾有情緣，且情絲未了。若是師父與東天女君日后破鏡重圓，再結(jié)為仙侶，那東天女君就是我的師母，師父也是哥哥的師丈，我們都算有了兩個師父，還多學(xué)一樁本事，無論拜誰為師，都沒有區(qū)別了?！?/br>
    緣杏的話，倒真讓北天君愣了一瞬，心尖一動。

    但接著，他又有些自嘲地笑道：“破鏡重圓，談何容易。再說，我余情未了，對方卻未必如此?；蛟S，在她心中，我早就同爛掉的木頭一般，沒了就沒了，不值得再回首一顧?！?/br>
    北天君輕嘆一聲，又撫了撫緣杏的小腦袋，笑道：“罷了，不提這些，看局看局?！?/br>
    言罷，他又投入到觀棋局當(dāng)中。

    *

    第二輪試煉一連持續(xù)了許多日。

    緣正從以一敵五，逐漸過渡到一以敵十，全無敗績，尤嫌不夠快。

    這天上午結(jié)束，緣正放下棋子，仍覺得心緒未平，浮躁得很。

    他從雅室中走出來，待要歸去時，正好路過公子羽與另外一個仙門弟子對決的雅室。

    從高處雅室的窗戶，能看到兩人的神情動作。

    公子羽顯然是贏了。

    但他不驕不躁，微笑地拱手承讓。

    另外一位弟子心有戚戚，盡管沒有贏，但好似仍然十分敬重公子羽的人品，與他互相行禮致意。

    緣正看了一眼公子羽的舉止，就去看兵盤校場上留下的棋局。

    正所謂做人如下棋，從一個人的棋路，也能看出其為人。

    公子羽的棋風(fēng)溫潤而凌厲，看似優(yōu)雅淡薄，實則暗藏殺機。

    若對手正派健談，他便也從容謙讓，與對方品茶清談，可進(jìn)可退，徐徐圖之。

    若對手包藏詭心，他同樣可以笑里亮刀，一招制敵，出其不意。

    好棋。

    也是好對手。

    緣正看著對方的棋局，有些心癢，起了幾分與對方下棋的興致。

    并非單純地爭強好勝，而是棋逢對手，想要好好下一局。

    緣正想起，公子羽是北天君的弟子。

    北天君的棋力在仙界數(shù)一數(shù)二，以前剛和meimei各自確定師門的時候，他也曾疑惑過，為何不是meimei跟著東天女君修煉，而他拜師北天君，也曾遺憾不能與北天君這樣棋力極有盛名的神仙切磋較量。不過后來隨東天女君修煉，他發(fā)現(xiàn)師父在棋藝的名望上不及北天君，但同樣別具風(fēng)格，且待他用心至誠，于是緣正就沉下心來，隨東天女君磨礪。

    現(xiàn)在，看到公子羽這樣獨特的棋風(fēng)，他竟又萌生出一絲兒時的念頭。

    好在，他立即就想起，公子羽與自己meimei之間的不清不楚。

    想到緣杏情竇初開的少女神態(tài)，緣正就打起十二分精神。

    再怎么好的棋風(fēng)棋路，若是品性才能不夠好，他也絕不可能讓他輕易染指緣杏。

    緣正略一定神，又去看緣杏。

    緣杏那邊，也快結(jié)束了。

    這是她今日，第五個對手。

    緣杏沒有像哥哥那樣以寡敵眾，但多虧她進(jìn)攻迅猛的風(fēng)格，一次對決的速度也很快。

    第二場試煉，所有的弟子們也各有想法。

    有的人會將所有的紙兵匯成一支大軍，碾壓過境。

    有的人會將棋子藏起來，等到對方?jīng)]有注意之際，再突然奇襲。

    有的人會用特殊的手法擾亂對方的思緒，在從中得利。

    但不管用什么樣的方法，最終還需要弟子們有清醒的頭腦，有真正的謀略。

    隨著試煉的場次越來越多，所有人的能力也越來越清晰。

    緣杏能感覺到她每日對陣的對手正在越來越強，應(yīng)該是所有選手在九天玄女的安排下，開始逐漸與能力相當(dāng)?shù)娜吮仍嚵恕?/br>
    同時，在第二輪中最具有競爭力的人，亦越來越引人注目。

    不多時，就到了最終角逐的時刻。

    快到尾聲的時候，九天玄女公布了第二輪中目前為止表現(xiàn)最為出色的十個人，他們將會一對一輪番進(jìn)行比試，直到所有人都互相比過，得出最后的名次。

    最后的十人里，毫無疑問有緣正和公子羽。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

    緣杏。

    *

    “杏師妹太厲害了吧！”

    這段時間下來，盡管早就看到了杏師妹在這一輪上的能耐，但親眼看到被九天玄女寫下的那個“杏”字，還是不由咋舌。

    第六十章

    第二輪比試的結(jié)果, 和第一輪相比，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變動。

    公子羽和緣正這樣變化不大的暫且不論。

    緣杏從六十七名，一口氣升到了前十。

    從第七名落到了兩百名開外，這還是他每天晚上去求公子羽和杏師妹幫他臨時抱佛腳惡補、分析對手、出謀劃策的結(jié)果, 師父每回看他的笑容已經(jīng)越來越親切, 拍他肩膀的力道, 也越來越沉重了。

    水師弟倒是意外得不錯, 到了八十多名，進(jìn)了百名以內(nèi)。

    對水師弟的排名很是震驚：“你竟然成績這么好！”

    “我好歹也是師父的弟子。”

    水師弟靦腆地道。

    “我雖是凡仙，但難得有不用考慮仙力的試煉，自不能丟師父和師姐的臉?！?/br>
    公子羽也跟著稱贊：“師弟善識人心，在這方面, 是有幾分天資的。”

    水師弟被公子羽夸贊, 略有幾分糾結(jié), 但是同時，又同樣有些自得。

    不過，要說最受矚目的, 還是前十名。

    前十名的十人，都是全戰(zhàn)全勝, 尚無敗績。

    為了表示對他們的重視, 其他弟子接下來還是隨機分配，唯有他們十人, 是要當(dāng)眾抽簽的。

    不僅如此, 接下來他們每個人一天只比一場，用的也會是西天宮內(nèi), 最好的幾個高臺雅室，這樣其他弟子想要觀摩學(xué)習(xí), 也能方便許多。

    接下來的這幾戰(zhàn)，注定會受人矚目。

    九天玄女宣布完名次最前的十人，利落地朗聲道：“請這十位弟子，上前抓鬮?！?/br>
    緣杏頓了頓，與羽師兄一同到九天玄女身邊。

    緣杏去望另外幾個對手。

    除了她、羽師兄和哥哥以外，東天女君的弟子迎陽也在其中，迎陽對上她的視線，有些難為情地對她笑了下，俏皮地吐了下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