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杏抬頭望去，卻見水師弟的臉紅通通的。

    他羞澀地搭著腦袋，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說：“謝謝你，愿意這樣耐心待我?！?/br>
    緣杏一愣，道：“不用謝，我是師姐呀。不過，我修為也還不好，教不了你太多就是了?！?/br>
    水師弟搖搖頭，愈發(fā)小聲：“師姐已經(jīng)很厲害了?！?/br>
    說著，水師弟埋頭回去做筆記。

    緣杏見狀笑笑，不再多說，又傾身湊過去，耐心地教他基礎(chǔ)心訣。

    *

    寒露過后，霜降又歷，天氣漸冷。

    緣杏去年冬天在內(nèi)廷里亂轉(zhuǎn)，隨膳堂的仙侍學(xué)會了做小米糕。

    小米糕剛出蒸爐，還是熱乎乎的，可以拿著捂手，還正好暖腹。

    緣杏隔三五天會做一次小米糕，起先只是做來自己吃的，但是二師兄總是睡過頭，來不及去膳堂吃早飯，聞到緣杏身上的香味，總要跟她討半塊。

    討著討著，緣杏索性連著他的份一起帶了。

    今年，師門里又多了水師弟。

    于是天氣冷了，緣杏又開始做小米糕的時候，便一并捎上了小師弟。

    當(dāng)緣杏將米糕遞給小師弟的時候，水師弟的表情，很是精彩。

    他整個人都像是僵住了，呆呆地看著緣杏遞給他的點心，就像從來沒有見過米糕一樣，半天不知該從何伸手。

    煈已經(jīng)吃了起來，在旁邊催促道：“接??！杏師妹做的，可好吃了，沒有毒的，就是量太少。”

    緣杏無奈：“師兄，你是太餓了。”

    說完，她又看向水師弟，擔(dān)心地問：“你不喜歡吃甜的嗎？”

    “不，不是?！?/br>
    水師弟聞言，連忙將米糕接了過來。

    他的表情，看上去竟像是要哭了。

    “我很喜歡吃甜的，特別喜歡吃……謝謝杏師姐。”

    緣杏高興：“那就好?！?/br>
    *

    又有一日。

    這天，緣杏還留在道室內(nèi)溫習(xí)功課，據(jù)說是南海龍王在外廷與北天君爭吵發(fā)了火，明明還是冬日，北天宮內(nèi)卻突然下起暴雨。

    她看了一眼電閃雷鳴的雨幕，沒在意，照例將功課做完，但起身離開的時候，卻看到水師弟被困在門廊下，愁眉苦臉地出不去，也不知已經(jīng)被困了多久。

    緣杏上前，主動搭話問：“你沒帶傘嗎？”

    “師、師姐?！?/br>
    有聲音從背后傳來，水師弟嚇了一跳，他回頭看到是緣杏，愈發(fā)手足無措。

    他說：“沒、沒關(guān)系，我可以跑回去?！?/br>
    緣杏道：“這可是龍王發(fā)怒下的雨，跟瀑布都差不多了，就這樣出去，你非得渾身都濕透不可。”

    水師弟道：“那、那我可以等雨停?！?/br>
    緣杏說：“看這個架勢，龍王和師父還在吵呢，也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時候?！?/br>
    水師弟沒了辦法，悶頭不語。

    緣杏想了想，說：“我畫兩把傘吧，這樣，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水師弟錯愕。

    而說著，緣杏已當(dāng)場放下東西，重新攤開了筆墨紙硯。

    她回頭問水師弟道：“你想要什么樣的傘？”

    第二十四章

    水師弟怔怔地看著緣杏。

    相處這么多時日, 他當(dāng)然已經(jīng)知道了杏師姐有落筆成真的能力，但此時，還像是回不過神來。

    良久，水師弟茫然地問：“師姐, 你真愿意……畫傘給我？”

    “當(dāng)然了?！?/br>
    緣杏笑道。

    “我如果不畫傘的話, 我們怎么回去呀？”

    “可是你明明只要畫了傘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何必要管我？你明明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什么樣的人, 連我實際上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是我?guī)煹苎健２还紒須v，是師父這里的規(guī)矩，我不知道你，但你也同樣不知道我的。師父這么做, 就是為了讓我們不要偏見高低。師姐弟, 不是本來就應(yīng)該互相幫忙嗎？”

    “師姐……”

    水師弟眼里淚光盈盈。

    緣杏則還握著毛筆, 問：“所以，你想要什么樣的傘?。俊?/br>
    “我……”

    水師弟猶豫了一下，說：“我想要和師姐一樣的?！?/br>
    緣杏意外：“誒？可是我只打算給自己畫把素傘?！?/br>
    水師弟執(zhí)拗：“沒關(guān)系, 我就想要和師姐一樣的。”

    緣杏于是不再強(qiáng)求，提筆在宣紙上描畫。

    屋檐外的雨勢特別大, 因此, 緣杏特意將傘也畫得大一些。

    緣杏如今已經(jīng)很擅長掌握所畫之物的大小比例，可以隨心所欲, 不久, 她手里就出現(xiàn)兩把寬大的傘，足以嚴(yán)嚴(yán)實實地罩住他們這個年紀(jì)的小孩子。

    緣杏將其中一把遞給水師弟。

    傘的傘面過大, 有點沉甸甸的。

    水師弟分外珍惜地接過。

    他愛惜地?fù)崦鴤忝?，喜悅地說：“謝謝師姐, 我會好好珍惜的。”

    緣杏忍俊不禁：“不用珍惜也沒事，反正這把傘保存不了幾天。”

    “不。”水師弟說，“即使日后傘沒有了，我也會在心里珍惜?！?/br>
    沒有人會在其他人說要珍惜自己的禮物時不開心。

    緣杏聽了也有些歡喜，但并未太當(dāng)真。

    她將傘撐起來，道：“那我們回去吧。”

    “好。”

    玉樹閣與玉池樓是順路的。

    暴雨啪啪啪地打在傘面上，但緣杏畫的傘很結(jié)實，他們雙手舉著大傘，兩人都沒有淋到雨。

    他們并肩往前走著，因為巨大的傘面，兩人之間隔著幾尺遠(yuǎn)的距離。

    水師弟不時側(cè)頭望著緣杏。

    緣杏感覺到他的視線，歪過頭來。

    傘面下露出她略帶疑惑的芙蓉面，水珠順著傘骨滴下，形成雨簾，猶抱琵琶半遮面。

    水師弟望著緣杏，認(rèn)真地說：“師姐，你真漂亮，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人?！?/br>
    “啊?！?/br>
    緣杏沒想到會忽然聽到師弟夸她，不覺紅了臉。

    “謝謝……不過，要說美的話，還是師父吧，他才是真的美人?！?/br>
    “我是說真的！”

    水師弟很著急：“師姐你真的很漂亮！從第一次見面，我就這樣覺得了，即便是師父，也不像是你這般……而且，你是有史以來，對我最好的人……”

    “嗯？”

    水師弟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倒讓緣杏愣了愣。

    她想問師弟，若她對他是最好的人，那他的父母呢？

    緣杏自認(rèn)對水師弟的確不壞，但她只不過是做了自己分內(nèi)的事，作為一個師姐來說，沒什么太出奇的。

    不過話到嘴邊，緣杏就想起這些恐怕已經(jīng)涉及水師弟的身世，是北天宮的禁區(qū)，只好咽了回去。

    水師弟亦自知失言，似乎也有些慌亂，垂下了眼睫。

    他的睫毛修長，陰影垂在雪白的皮膚上，看上去頗為傷感。

    水師弟勉強(qiáng)擠出一笑：“對不起，師姐，是我說得太多，讓你為難了?！?/br>
    “不，沒事?！?/br>
    緣杏應(yīng)了一句。

    兩人并肩而行，卻再也無言。

    不知不覺走到玉樹閣下。

    等將水師弟送到了玉樹閣，緣杏終是對小師弟剛剛那幾句“失言”有些擔(dān)憂。

    她想了想，補(bǔ)充道：“水師弟，雖然由于師父的規(guī)矩，我們互相不知道身世，不過我們畢竟是師姐弟，相處這么長時間，我自認(rèn)也熟悉你的為人。

    “你不是個壞孩子，不必那么沒有自信，你若是有什么想商量的事，除了柳葉，也可以來找我?！?/br>
    水師弟眼神閃爍，他看著緣杏，眼里有了不一樣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