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重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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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也是我連累你加班到現(xiàn)在。” 陪老板加班怎么說也輪不上“連累”,范芶明知道他是牽強附會,張了張嘴,好半天也沒能組織起語言,抑抑地閉上了,干脆把眼睛粘在地板上,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 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到了樓梯口。 這棟寫字樓說高不高,二十來層,范芶的公司在八到十層,倒不至于爬得兩眼一黑,一般人沒事也不會來找罪受。 她神色復(fù)雜地望向何源之,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輕輕地一撞,后者喉頭一緊,正想解釋,樓道里的燈就“啪”的一聲,暗了。 范芶幾乎是一瞬間就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指甲狠狠地劃過皮膚,嵌進血rou里。 何源之低聲用英語罵了一串話,很快調(diào)整了語氣,一邊朝那個虛虛的人影靠過去,一邊又輕又慢地說:“應(yīng)該是跳閘了,你別怕,看得見我嗎?” 他們倆之間隔著不到五米,范芶卻覺得那聲音好像跨過了一光年那么遠(yuǎn),落進耳朵里都沾著灰似的,顯得格外不真切。 她試圖回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輕輕地咳嗽一下,血腥味就在喉嚨口彌漫開來。 又是那種大團大團的黑暗,逼得人無路可退。 她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說出話來:“你在哪兒?” 何源之三兩步走到她身前,黑暗中分辨不清那人的神色,卻能鮮明地感覺到她的緊張,就像一截枯萎的樹樁子,木木地扎在那里,剝離了人類的鮮活,一點生氣也沒有了。 在范芶的人生里,何源之本來是一個沒有名字的過客,甚至都不算是個美麗的錯誤,而是他無法擺脫的夢魘。 他有一個很長的故事,那天范芶猶猶豫豫地在走廊上叫住他,他看著玻璃幕墻外正好的陽光想,他終于有機會說了。 何源之感受著掌心下顫抖的身軀,心底有個聲音厲聲問,為什么要讓他知道?憑什么這一式兩份的悲傷要統(tǒng)統(tǒng)堆到他身上? 現(xiàn)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何源之從回憶里脫身出來,攬過她的肩膀,定了定神,俯身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不要哭,不要怕,跟著我?!?/br> 范芶抬了抬頭,沒有神采的眼睛如同暗沉的玉,踏在臺階上的動作猶疑得就像誤入他人領(lǐng)地的羊羔。 小美人魚那刀尖上的舞蹈原來不是騙人的,她想,她一定也痛得想尖叫。 七樓亮著燈,范芶腳一軟,就要直直地跪下去,何源之整顆心都懸在她身上,眼疾手快地攙住了她。 透過薄薄的襯衫,何源之才發(fā)現(xiàn)不到三十米的路上,她出了一身冷汗。 范芶坐私家車從來不關(guān)車窗,無論三伏天還是數(shù)九寒冬,四人座的轎車太過狹小,她做不到。 何源之開了一輛商務(wù)suv,加寬加長的型號,掛著寧神用的香囊。 范芶抿著唇,海濱城市五月的夜風(fēng)尚算宜人,說出口的話很快就散在風(fēng)里,像講一個久遠(yuǎn)的毫不相干的故事:“我是在車上知道他們倆離婚的消息的,我爸媽。初三的時候吧,我爸特地開車來學(xué)校接的我。我是托人進的學(xué)校,房子離得挺遠(yuǎn)的,因為我這個毛病,我們家特地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子,就為了讓我不用坐車回家。你知道什么叫學(xué)區(qū)房嗎?在國內(nèi),好學(xué)校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能上,所以租金特別貴。我好幾次聽到我媽跟我爸抱怨,說他們倆一半的工資都搭進去了,可是她從來沒在我面前說,我也就沒當(dāng)回事?!?/br> 他這些話用英語翻譯起來不太地道,何源之聽得一知半解,只好告訴她可以用中文訴說給自己聽。 “她的公司離學(xué)校很遠(yuǎn),她做的是基層主管,底下的人要管的住,上面的事要辦的好,忙得心力交瘁,每天回家飯都沒力氣做。我爸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天天揪著這個和她吵,說她不顧家,不知道在干嘛,叫她辭職算了?!?/br> 范芶頓了頓,目光拉出一條平直的線,空空洞洞地映著遠(yuǎn)處火樹銀花不夜天:“他整天疑神疑鬼,覺得我媽肯定是有了外遇,控制欲變得越來越強,我媽晚半個小時回家他能嚷一宿,后來我媽終于受不了了,兩個人就開始玩命似的打,有時候我在夜里都能聽到摔東西的聲音?!?/br> 講到這里,何源之突然意識到什么,神色一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經(jīng)知道故事的走向了。 范芶輕輕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復(fù)雜的笑容:“再后來有人給我寄了個包裹,我媽平時是不碰我的東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釋這種東西,她就是拆了,你猜是什么?” 她的笑容變得很戲謔:“一沓相片,是我爸和一個女人的。在我爸的車?yán)?,那個女的靠在他身上,兩個人都在笑。她性子那么烈,收拾了東西就走了,一句解釋也不聽,離婚手續(xù)是他們約出去辦的,我問大人她去哪兒了,誰也不跟我說?!?/br> “我小時候他們多好啊,最后,也不知道是輸給了什么?!狈镀a看了一眼何源之,仿佛畫在嘴角上的僵硬笑容里有種塵埃落定般的意味。 有時候殘忍不過是懂得以后的慈悲。 是輸給了什么呢? suv無聲無息地滑進夜色,穩(wěn)穩(wěn)地停在范芶家門口。 范芶從來沒說過自己住在哪兒,也沒有問他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道謝之后打開車門就走,何源之緊緊地抓著方向盤,青筋突突地跳,他深呼吸了一下,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波瀾不驚一點:“我過幾天就回美國了,公司給我辦的告別酒會,你會來吧?” 范芶的背影輕輕地晃了一下,像站不穩(wěn)似的,頭也不回地說:“一定,你可是我的第一個‘大客戶’?!?/br> 何源之聞言手忙腳亂地解開安全帶從駕駛座下來,認(rèn)真地喊,好像他們是一對踏入畢業(yè)季的高中戀人:“要好好看醫(yī)生,早點好起來?!?/br> 樓道的聲控?zé)舯凰@一嗓子喊亮了,她的背影籠在一團暖黃色的光暈中,溫柔得驚人。 她抬起右手向身后揚了揚,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 何源之跟家里長輩打了個電話,大意是我要回國不讓回就不干了,不出意料地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然后何源之的外公簡明扼要地表明了立場,大意是分公司那邊最近的兩個項目做不完你就等著給老子滾蛋吧。 于是何源之又在國內(nèi)耽擱了小半個月,范芶依舊被捆在他身邊,只不過如今樂得清閑,只剩下數(shù)獨游戲了。 何源之仗著電腦的遮擋肆無忌憚地偷看沙發(fā)上的某個女孩,范芶咬著手,正抓心撓肺地填著一小塊九宮格。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喜歡上她的,何源之也不記得了。九歲的時候跟著爸媽來中國做生意,在游樂園里看到那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聽說在鬼屋帶了一整個下午,卻不哭不鬧,抱著一個乖巧的娃娃,格外引人注意。 當(dāng)時的他不會說中文,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 但他一直都記得那場霓虹燈下的驚鴻一瞥。 之后何源之回到美國,校園里滿地都是熱情奔放的金發(fā)女孩,他第一個想起來卻是那雙清澈得見底的眼睛和那張極具東方色彩的稚嫩的臉,他少年時代的幻想。 等他意識到這份難言的情感的時候,他已經(jīng)登上了回到星洲的客機。 他零零散散地參與了范芶的青春期,那些靜靜佇立著窺視著的歲月,歡喜是他的歡喜,憂愁是他的憂愁,何源之現(xiàn)在想起來也會忍不住自嘲一句情深不易。 倉央嘉措有一首詩說,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里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 這樣綿密悠長的感情,這一輩子也許都不會再有了。 其實也不是太壞,起碼他獲得了一個翻篇的機會。 何源之的告別酒會和他來時一樣隆重,范芶躲在角落里吃小蛋糕,他跟個太陽似的走過來,粘著全場的目光,范芶恨不得一棒槌把他敲出銀河系,可惜還是明面上還得繼續(xù)笑。 “初見的時候感冒了,給我個機會,彌補一下吧?”何源之遞來修長漂亮的手,露出成年人進退有度的調(diào)笑,優(yōu)雅和風(fēng)度一樣不落。 如果可以選擇一生中的一個時刻永遠(yuǎn)停留,何源之會選擇朝她伸出手的時候。 窗外是六月熾烈的陽光,永不停歇的蟬鳴,蒼翠逼人的行道樹。 他們會有更多的故事的。 他微微笑起來,默默地想道。 蘇飛剛下飛機,一通電話就急吼吼地打了進來,對面是個年輕的女聲,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是盧先生嗎?” 蘇飛一個“yes”噎在喉嚨里,對方已經(jīng)徑直講了下去:“我們派去接你的車遇上了堵車,你恐怕要自行前往公司了,地址在你的手機信息里。當(dāng)然,費用公司會全額報銷的?!?/br> 大有“我壓根沒指望你回答就走個過場”的意思。 她稍微停了一下,像是在給他一點理解的時間,接著禮貌地問:“還有什么問題嗎?” “呃……”蘇飛抓了抓腦袋,被這姑娘快得像烏茲微沖的語速弄得云里霧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能再重復(fù)一次嗎?” 然后有點慫的一把將手機塞進范芶的懷里。 范芶無奈地放到耳邊,雙方都是辦事很有效率的人,三言兩語就接洽完畢了。 然后利索地招來出租,囑咐司機避開堵車路段,準(zhǔn)確地報出地址。 蘇飛看得目瞪口呆。 “蘇先生,等見過公司的高層以后我們應(yīng)該就會前往俱樂部了,別太擔(dān)心,用不了多久?!被蛟S是身處美帝的緣故,范芶對著說話也不自覺地變成了文縐縐的翻譯腔。 “別吧,我來這拍個廣告又不是接見美國總統(tǒng)?!碧K飛逮住身邊這個唯一能聽得懂人話的“高中同學(xué)”一頓吐槽。 范芶心里腹誹你可得先知道白宮在什么地方啊。 范芶就職的公司不久前推出了今年主打的機械鍵盤,研發(fā)部在許多部分使用了目前最前沿的技術(shù),她作為內(nèi)部員工有幸摸了兩把新鍵盤,使用感那沒話說,絕對是職業(yè)聯(lián)賽級別的,這也直接導(dǎo)致了價奇高,銷售對象主要瞄準(zhǔn)的是二十五歲左右經(jīng)濟獨立購買欲強的游戲愛好者,最好的代言人無疑是各大戰(zhàn)隊的明星選手。 這算得上今年最重要的企劃,總公司希望在美國和中國兩個片區(qū)一起推行,蘇飛作為國內(nèi)區(qū)負(fù)責(zé)人,營銷部請他來拍攝廣告片。 好巧不巧,她的心理醫(yī)生夏晶語和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范芶前去就診時偶爾會看見他,她當(dāng)然知道蘇飛,于是更加好奇,然而問起兩個人的關(guān)系時說話一向條分縷析的夏晶語卻總是含糊其辭,她也不好再深究,不過一來二去,勉強算是點頭之交。 范芶這兩年把英語重新?lián)炱饋硇蘖艘槐?,拿到了口譯的證書,外派的時候被蘇飛拎了出來。 她楞了一下,婉拒的話有一籮筐,什么剛過考試經(jīng)驗不足,什么術(shù)業(yè)有專攻,什么資歷淺能力差,一個個扎實得要命,沒人會說她不知好歹,可是她最后一個也沒挑,只是若無其事地對經(jīng)理說:“您放心好了?!?/br> 人是不能不說一點謊的,她想。 她坐在公交車上,隧道里的風(fēng)仍舊帶著灰塵氣,很涼,讓她多少平靜了一點,橘色的隧道燈照過來又離去,像幕斑駁的皮影戲。 想他嗎? 想啊。 他以為他藏得多么完美,還不是被她發(fā)現(xiàn)了。 范芶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何源之,因為就算是他不打算引人注目,那種禮貌又疏離的處變不驚的氣質(zhì)在這里已經(jīng)足夠打眼。 何源之根本不知道路邊有多少少女投去羞澀的一眼。 他是那種穿著白襯衫往樹蔭底下一站就能讓夏天清涼起來的人。 何源之起先坐在學(xué)校對面的刨冰店里,范芶在那里碰上了他一次。何源之和她擦肩而過時倉皇的樣子她暗地里笑了很久,之后才知道他替自己結(jié)了紅豆冰的帳,從此以后這家店她沒再付過一次錢。 后來他換了方式,范芶回家的路上會停一輛轎車,何源之坐在后座上,看她從長街這一頭走向那一頭,然后就靜靜地調(diào)頭離開。 范芶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的身份和來意,但她不愿意去細(xì)想這些東西,如果何源之覺得這算是補償,那就算吧。 那時候公交車上的那雙手,范芶真沒有猜到是他,總覺得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從來只是安安靜靜地看,好像沒有一點情緒,哪怕心里翻天覆地他也羞于表達(dá)一分一毫。 她在黑暗中磕碰,何源之那樣看著他,好像一位悲憫的神明。 何源之是對的,語言如此蒼白無力,只剩下那雙靜靜的潤物無聲的眼睛。 范芶曾經(jīng)嘗試著去描繪她對何源之的感情卻不得要領(lǐng),只是想起他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句,你在我心中,永遠(yuǎn)是故鄉(xiāng)。 總公司有個語速奇快的妹子叫蔚藍(lán),金發(fā)的混血兒,既有南歐人撩天撩地撩宇宙的熱情,又深受美帝精英文化的荼毒,工作時雷厲風(fēng)行,下了班立馬就挑著大波浪笑靨如花地問:“美女,有興趣請我喝一杯嗎?” 范芶不止一次地懷疑她有某些不正常的取向。 “抱歉,我,我還有工作……” “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蔽邓{(lán)相當(dāng)不滿。 范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蔚藍(lán)的自尊心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氣鼓鼓地說:“喂,你就不想和我有點故事?” “可我有喜歡的人了?!狈镀a無奈的攤手。 這時,何源之恰好從門外走過。 她突然有點心虛。 而蔚藍(lán)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笑得歡樂,“那你現(xiàn)在是要跟我去喝一杯呢,還是想呆在這里?” 范芶不想現(xiàn)在就跟何源之獨處,簡直如蒙大赦,忙不迭答應(yīng)。 她沒有看到的是,蔚藍(lán)走之前,送給何源之一個瀟灑的飛吻,轉(zhuǎn)頭鉆進出租車:“你的小女朋友我拐走了喲!” 何源之一直是淡淡的,帶著一點溫柔一點縱容地笑著,進退有度,目送她們離開神情也不變。 只是他不受控制地浮想起蔚藍(lán)離開時牽著她的手,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他今天看見范芶出現(xiàn)在公司里,一錯不錯地盯了那個背影很久,文件夾差點從手里掉下來了,才敢問別人一句:“那個女人是來做什么的?” 助理不明所以地跟他說那是陪盧暄來拍宣傳片的翻譯,不會留多久。 走廊盡頭的范芶側(cè)了側(cè)身給趕會議的人讓路,陽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臉上,使得她纖柔的臉龐更加柔美。 那一瞬間何源之就知道,這一篇,這輩子恐怕都翻不過去了。 不像是當(dāng)初冒冒失失還帶有學(xué)生氣的人了,怎么樣都好看。 直到她和蔚藍(lán)聯(lián)手?jǐn)[了他一道,何源之才發(fā)現(xiàn)她一點也沒變。 蔚藍(lán)他是知道的,常年混跡各大夜店。 他偶爾也會去,他風(fēng)度好氣質(zhì)佳,又愛一言不發(fā)地喝酒,自然而然地就讓人腦補出情場失意的翩翩佳公子形象,來搭訕的美女不在少數(shù),何源之這方面的神經(jīng)比較粗,拒絕的話往往過于直白,好朋友最見不得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女一個個如喪考妣般黯然離去,每次都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何源之這么一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點太嗆人了。 范芶喝不慣洋酒,沒一會兒就有些微醺,昏昏沉沉地點著腦袋,笑得露出八顆小白牙。 何源之一進來就看見范芶仰著臉對過路的猛男沒心沒肺地笑,一口老血郁在喉嚨里,他到底是按照千年藍(lán)血養(yǎng)出來的,哪怕生氣也優(yōu)雅得像一幅畫,眉間一點昭昭然的薄怒,唇角緊繃,一把接住搖搖欲墜的醉鬼:“你到底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很受歡迎啊?!狈镀a根本沒聽他說了什么,委屈地癟了癟嘴,“他們都很喜歡我的樣子。” 何源之脊背一僵。 偏偏蔚藍(lán)還感嘆:“我是該換換口味了,亞洲女孩真是可愛!” 何源之輕輕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由舉雙手投降:“好吧,是我的錯,別生氣,她現(xiàn)在可什么事都沒有!”然后目送著他直接抱起她離開而氣得跳腳,“喂,你這就帶她走了???” “酒吧對他的小女朋友來說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笔冀K冷眼旁觀的朋友這時打了個哈欠,“情侶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東西。” “哈?”蔚藍(lán)的腦筋一時轉(zhuǎn)不過來。 “不用猜也知道的劇情,女孩郁郁寡歡喝得爛醉,男人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然后滾滾床單交流一下。明天早上要么攤牌,原來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皆大歡喜,要么女孩羞憤難當(dāng)拒不見面,男人苦追抱得美人歸,皆大歡喜?!迸笥牙湫χ财沧?,深諳這種霸道總裁文的套路。 “唔,是這樣的嗎?”蔚藍(lán)不太能夠明白,故事不應(yīng)該在睡一覺之后就結(jié)束了嗎? “何源之真的會帶她去酒店?”他看起來一向很冷淡的樣子,蔚藍(lán)暗想。 朋友的語氣卻變得諱莫如深:“不,我猜他會帶她回家?!?/br> “為什么?” “因為太喜歡了,喜歡到不肯讓他受一點委屈。放在酒店未免太沒有誠意了,那可是將來要綁在身邊的人?!迸笥褷钏茻o意地笑了笑,眼睛里一點點寂寞和羨艷轉(zhuǎn)瞬即逝,“她是他的眼中星?!?/br> 范芶剛出酒吧就吐了何源之一身,明明舌頭都快捋不直了,硬是要抓著他一頓吐槽:“怎么會有人喜歡何源之????。窟@種溫吞的男人最討厭了?!?/br> 醉鬼憤憤不平地揪住他的領(lǐng)子:“你說她們是不是傻???” 何源之配合地點點頭,隨手扶住就要往下倒的女孩。 范芶的下巴磕在他的肩上,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沒頭沒尾的一句:“是啦!他是很有錢啦!” 男人聞言失笑,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范芶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縮進她的懷里,簡直把人當(dāng)成床板似的折騰:“脾氣,脾氣也不錯,很溫柔,還很體貼……” 說到這里,腦筋才忽然轉(zhuǎn)過來,想起了自己此前的觀點,她悻悻地住了嘴,委屈地眨了眨眼,為這一番自相矛盾的理論懊惱萬分。 如果不是范芶喝醉了,何源之也許永遠(yuǎn)也聽不到這樣的盛贊。 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了,很少再為輕飄飄的一句話浪費感情,然而此刻卻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笑意,一顆心變得柔軟而又豐盈。 她的肩膀抵著他的肩膀,一只手搭著他的腰,是一種全然交付的姿態(tài)。 何源之忽然心情大好,身上搭著個不省人事的醉鬼走路都帶起風(fēng)來。 他的司機看到了,想幫他一把,他擺擺手,一個人把她抱進了后座。 范芶徹底睡死過去了,半長的頭發(fā)垂下來,掩住大半張臉。何源之盯了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fù)荛_她的頭發(fā),輕輕地往兩邊分好,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太過小心翼翼,儼然是個收藏家對待古畫的神情,自己也覺得有些露骨了,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臉頰微微發(fā)燙。 關(guān)于替心上人撥頭發(fā),村上春樹說過:“如果我愛你,而你也正巧的愛我。你頭發(fā)亂了時候,我會笑笑的替你撥一撥,然后,手還留戀的在你發(fā)上多待幾秒。但是,如果我愛你,而你不巧的不愛我。你頭發(fā)亂了,我只會輕輕的告訴你,你頭發(fā)亂了喔?!?/br> 那么,按照村上春樹的論調(diào),他任性地違反邏輯倒推回去——范芶應(yīng)當(dāng)正巧的愛他。 范芶一直睡到天光大亮,如果不是何源之,大概已經(jīng)被盧暄告狀告到上面勒令開除了。 你男朋友是總裁了不起哦。 何源之當(dāng)然是不會做早飯的,下樓買了黑咖啡和全麥面包,給她的是低脂牛奶,正宗的美式?jīng)]滋沒味早餐。 何源之其實不知道她愛不愛喝牛奶,只是長相先入為主,直覺她是喜歡的。 不巧正中紅心。 而范芶這廂睡眼朦朧間看到床頭柜擺了牛奶面包,瞬間被嚇醒了。 單身這么些年,田螺姑娘的故事她才不信。 清醒過來再一看,何源之就坐在兩步之外的沙發(fā)椅上看平板。 這下了不得,范芶連忙爬起來抓過手機瞄了一眼,頓時呆若木雞,在床上僵坐了半天,沒頭沒腦地問他:“我要是現(xiàn)在被開除了,回國的機票能報銷嗎?” 何源之被他逗樂了,有心嚇唬她,聲音壓低一度,執(zhí)行官的感覺就出來了:“非公事目的出行一律不報?!?/br> 范芶手忙腳亂地查機票,看完臉都綠了,斟酌了一會兒說:“我現(xiàn)在去移民局,什么時候能被遣送回國?” 何源之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滿臉促狹的笑意:“你的簽證還有好久才過期,一般這種情況移民局會認(rèn)定你故意妨礙公務(wù),先罰款再抓去思想教育。” 那我要怎么辦? 宿醉之后混混沌沌的腦袋已經(jīng)山窮水盡,女孩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何源之這個人有一點最好,那就是很知道分寸,看她委屈成這樣,心就軟了八分,放緩了語氣,慢條斯理,極盡溫柔:“營銷部的電話是我接的。蔚藍(lán)去救場了。你不會被開除的?!?/br> 范芶先是明白過來被人耍了,不等生氣,又想起來承了這個人天大的情,嘴唇開開合合,幾次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來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謝謝”。 何源之并不為她的敷衍惱火,抬起眼睛朝著他笑了笑:“你記得請蔚藍(lán)吃飯就好,她今天好不容易休假。” 何源之幾乎是以成年人縱容孩童的姿態(tài)看著自己,她正要炸毛,又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占理,只好悶悶地端起床頭柜上的早餐三下五除二地吃完。 她身上穿的是何源之的睡衣,剛剛腦袋里一團漿糊的她根本就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到這一點。 昨天穿的衣服就放在手邊,洗過一遍,疊得整整齊齊,上面還留有淡淡的皂香。 “你吐得到處都是,我給你換了衣服?!?/br> 她的臉色一下子爆紅,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所幸何源之說完就進了房,留她一個人換衣服。 她松了口氣,不自在的感覺總算消散了一些。 范芶換完衣服后,終于從一攤亂七八糟里理出一點頭緒,發(fā)覺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簡直是十分的微妙。 喝醉了酒,吐了老板一身,老板不但沒有生氣,還好心地收留了她一夜,什么事都提前打理好,順便幫她翹了個班。 范芶來之前,自己掂量過自己好幾回,越想越?jīng)]底,連何源之回了紙醉金迷的美利堅后能不能記住自己都不敢確信了。 現(xiàn)在看來,是她太低估自己。 范芶忍不住地竊喜,極力控制才能看起來不那么喜形于色。 她走到金赫奎的椅子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送我去公司嗎?” 何源之驚訝地抬起頭看他,然后倉惶地錯開眼,手忙腳亂地挪開手上的東西,明明只有幾樣,卻像在收拾一張堆滿雜物的桌子似的,完全沒有了邏輯:“好,好的?!?/br> 她忽然俯身下去,兩只手撐在扶手上,貼著他的臉耳語:“謝謝?!?/br> 何源之整個人都繃緊了,過了幾秒鐘,他把手放到范芶的肩膀上,輕之又輕卻不容拒絕地推開了她。 何源之生氣了,范芶看得出來,這個人生氣時怒氣全壓在眉間,別處一點也看不出來,像風(fēng)暴潮前厚重的鉛云,反而更讓人不知所措。 “不要再這樣了,好嗎?”何源之沉默了一下,笑得很無奈,“你這樣會讓我很想吻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br> 范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某種意義上,他是對的,她一直不自覺地抗拒過于親密的舉動。 但是他說話的空檔,范芶以一種奇異的冷靜地審視了自己,并且得出了截然不同的論斷。 如果對象是何源之的話……她不愿說出口的字句,都可以簡單粗暴地借此表達(dá)。 所以她主動將何源之推到椅子上,決然地封上了他的嘴唇。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喪失了主動權(quán)。 畢竟是青澀又害羞的女孩子,除了那股不顧一切的沖勁,手底下沒有真章,任由那個人帶領(lǐng)著,仿佛一頭扎進深水中,觸不到底,沉沉地墜著,失去氧氣,和外界的一切隔絕,只剩下纏綿而熾熱的吻,近乎窒息,因此更讓人頭皮過電。 何源之這輩子對她,恐怕只做了一件算不上錯的錯事,余下的時間,都用做了補償。 范芶不愿意說,但一樁一件地替他記好,回頭想起來,心軟得像一灘爛泥。 太久的擁吻,等到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喘不過氣。 她清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你送我去公司嗎?” 他們剛到辦公室,迎面就飛來一個文件夾,蔚藍(lán)蹬著恨天高叉腰大罵:“老娘今天是準(zhǔn)備去釣凱子的你們知道嗎?” 何源之連忙把范芶往前一推,后者氣得打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昨天我喝得太多了……” 她撇撇嘴,想起昨天灌酒也有她一份,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范芶見狀,趁機拉過何源之:“你叫他給你再批一天假嘛,誰還沒個著涼感冒的病啊,對吧?” 挺上道的嘛,小孩子。 蔚藍(lán)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頗有狼狽為jian的味道,再轉(zhuǎn)向何源之,語氣就變得有商有量,算盤打得叮當(dāng)響,“老板,我也算救你的小情人于水火,兩天不過分吧?” 何源之趕緊配合:“我等會去和你們頭兒打聲招呼?!?/br> 蔚藍(lán)笑得花枝亂顫:“哎,我說我一看你們倆就覺得佳偶天成一對璧人,怎么那么配呢?” “你不是要去釣凱子嗎!”何源之扶額。 他唯恐蔚藍(lán)這張嘴沒遮沒攔地冒出點什么,讓他們好不容易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又退回到那個不尷不尬的境地。 他需要思考一下,剛剛那個吻對范芶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而范芶在想,應(yīng)該要怎么解釋。 無論情不自禁還是不慎摔到他嘴上都是把何源之當(dāng)傻子式的掩飾,她不想說出來侮辱自己的智商。 蔚藍(lán)和何源之你來我往地拌嘴期間,她默默地收拾好接下來要用的材料,逃也似的離開了男人的辦公室。 何源之的眼神全系在她身上,看見她收拾東西要走,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口。 蔚藍(lán)用手肘搗了搗他的胸口:“不去追???她那翻譯的活才多大點事兒,哪比得上你倆談戀愛重要?” “糊里糊涂地追上去,媳婦兒又跑了怎么辦?”何源之隨手翻起她匆忙中落在桌上的幾則材料,重要的事項都用熒光筆仔仔細(xì)細(xì)地畫好,她的英文大概是練過的,寫的很秀氣,中文就沒那么好了,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字,在他眼里簡直就像鬼畫符。 不過既然是范芶的鬼畫符,自然而然是可愛的鬼畫符,反正說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堂而皇之地折好,收藏了起來。 蔚藍(lán)鄙視地看著此人假公濟私,雙臂一抱,一副“老娘還不知道你”的表情,嗤道:“你真不去???” 何源之想起早晨那個不明不白的親吻,低下頭笑了笑。 蔚藍(lán)驚恐地想,如果她沒有看錯,那個笑容里“羞澀”這種情緒占據(jù)了絕大部分,剩下的細(xì)枝末節(jié)——她仔細(xì)地在腦海中描摹了一遍他的笑容——可以簡單粗暴地概括為“志在必得”。 除了青春校園片,蔚藍(lán)真是第一次見純情到這個地步的人。 他雖然一向不在外面亂搞,但畢竟身居高位,什么樣的場面也都該見過了。 她總覺得何源之永遠(yuǎn)端著風(fēng)度的架子溫柔地薄情著,她從來沒想過在這樣一個人身上,居然保留著如此純粹的少年感。 她久經(jīng)風(fēng)月,花花公子見過,冰山面癱見過,烽火戲諸侯的見過,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也見過,在她看來,沒什么分別。 她早就練就了一顆刀槍不入的心,可在那一刻,她完全明白了,這無言背后隱藏著怎樣的滔天巨浪。 她有點難過,她必須承認(rèn),她是非常羨慕的,但同時她又很愉快,某種意義上,他們拯救了她對愛情壞掉并將繼續(xù)壞下去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