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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陌笑得俯仰,拱手道:“如此甚好,往后日子可要多勞煩娘子照顧吃食了,小人定在床上好好表現(xiàn),以求讓娘子日日沐浴雨露?!?/br> 我氣得錘他,他也果然言出必行,冬日的夜晚漫長,無甚娛樂消遣,一身的精力無處宣泄,統(tǒng)統(tǒng)化作了癡纏,化作了米青血,盡數(shù)灌溉給了我。 肆意房事的后果便是,正月過完,我在送新唐和公綽上學(xué)的路上,被二月的毛躁濕熱日頭一曬,堪堪暈在了街邊。 人被抱回府后,其實已經(jīng)清醒,額角撞傷了,一片淤青,司徒陌又急又氣,又是心疼。 圍著我團團轉(zhuǎn),一迭聲地擔心害怕,“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怎得走走路也會暈過去?婉兒,乖婉兒,你可別嚇夫君啊?!?/br> 我嘲笑他,“從錦衣衛(wèi)的詔獄里出來,也沒見過你如此擔心害怕。” 司徒陌道:“那怎能一樣?我的命不值錢,你的命,對我來說,便是一切。” 我被他感動,捂著羞紅的臉正想說句安慰的話,這時司徒陌請得大夫正好到了,我便起身坐到外間讓大夫診脈。 大夫不過將將搭上脈搏,便一臉喜色,給司徒陌行下大禮道喜,“恭喜司徒大人,夫人這是有喜了。” 司徒陌與我一起對視,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見了驚訝和歡喜,司徒陌更是喜得說不出話來,站在原地呆愣了許多,這才沖著大夫連聲道謝。 大夫又說:“夫人平時注重運動,身體強健,又是二胎,氣血兩足,不需額外進補和安胎,只需平時注意不要摔著碰著,便可以了?!?/br> 司徒陌卻不放過大夫,“那我夫人方才出門為何會暈倒?” 大夫道:“肚中多了一塊骨rou,血氣都往那處聚攏,腦中供血不足,是以偶爾會有眩暈,平時多吃些赤豆紅棗米糕,可以有所改善。” 司徒陌拱手道謝,剛想送客,被我攔下。 我一向知道,中醫(yī)診脈,是可以知道男女的,懷新唐之時,我意興闌珊,自然沒有多問,可是這次,這孩兒,是我和司徒陌心意相通后得來的愛兒,我十分喜愛,又有些好奇。 我問大夫,“是男是女?” 大夫笑著拱手,“是個女孩兒?!?/br> 我?guī)缀跸膊蛔越?,狂喜之下竟然掉下淚來,是喜極而泣,是歡喜到不知如何是好。 天知道,我多想有一個女兒,一個貼心貼意,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兒。 第96章 景泰五年的七月十五, 我挺著大肚,已近臨盆,司徒陌每日都守在我身邊, 眼角眉梢都是心滿意足的高興。 過去的半年中,我將那三枚玉佩拿出來不知多少次, 放在手中一遍遍撫摸。 腦中天人交戰(zhàn), 一遍遍靠著想念父母的音容笑貌來提醒自己。 暖暖, 你還有生身父母,在時間洪流的另一頭, 等著你。 暖暖,你如此沉迷溫柔鄉(xiāng),可是你父母在幾百年后的彼岸,該是如何地痛心疾首。 我在無數(shù)個夜晚,在司徒陌睡熟的深夜, 靠著對父母的愧疚和思念, 一日日地撕扯自己。 可是一覺醒來,看見新唐翩翩少年郎的模樣,摸著肚中小姑娘的每一次胎動, 看著司徒陌一日精神過一日的俊朗面孔,我甚至覺得自己踏不到實處去。 我實在無法想象,他們失去我之后的往后歲月, 該如何度過。 一次司徒陌醉酒,頭一回紅著臉頰,極為不好意思地告訴我, “婉兒,你可知道,為何我在京城做官做得好好的, 突然要來浙江做巡撫這份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司徒陌此話一出,我已被嚇得預(yù)感傾巢而出,我不可置信般瞧他,“你可別告訴我,你是為了我?!?/br> 司徒陌臉紅脖子粗,說話已經(jīng)大舌頭得厲害,可還是耐著性子來與我邀功。 這些話,我想驕傲如他,若是清醒時,是怎么都說不出口的。 他說:“奶娘招認說你來了錢塘府,我派了暗探過來調(diào)查,卻怎么都查不出你所在,我便想著,與其日日在京城守著浪費時間,索性就來錢塘府長住,我親自把錢塘府掀個底朝天,總能尋到你?!?/br> 我心中酸軟難當,宛如海岸邊的潮水,漲了又退,退了又漲,一層層沖刷我那本就已經(jīng)柔軟不堪的心房。 司徒陌訴說衷腸的那一日,他在西湖上買了一艘畫舫,我們只帶了兩名船夫,三名丫鬟,從雷峰塔一直悠悠蕩到曲院風(fēng)荷,湖面平靜無波,只有春天的風(fēng),將柳絮兒和桃花香送來船上。 我瞧著湖對岸的萬家燈火,那是人間煙火氣,那里有許許多多的相濡以沫,和白頭偕老。 而我和司徒陌呢,彼此交心,孕育了兩個孩子,日日處在一處,卻從不厭煩,從不爭吵,人生得如此伴侶,夫復(fù)何求呢。 可我的父母怎么辦?他們還在等我,他們知道我的死訊時,怕是千萬般的傷心痛苦,他們的往后余生,不過只是苦熬罷了。 我生為他們的子女,如何忍心,如何舍得? 天人交戰(zhàn),一顆心被撕得粉碎,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揉捏,酸澀難言,只覺得胸口煩悶,情緒跌落谷底,而隨著一同跌落得,還有我的全部。 那井口狹長深邃,我落在井底仰頭,四面萬籟俱靜,天地間仿佛只余下我一人。 沒人可以幫我,沒人可以解答,我被痛苦撕扯,卻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