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她手里這個捧盒眼色跟她先前的不同,要暗沉些,盒子上也沒有光澤,喜春記憶可是不差的,當即就吩咐下去,“去前邊拿一個盒子來?!?/br> 一個東西多的時候不顯眼時還認不錯,但當兩個一樣大小的匣子擺在一處時,這區(qū)別就十分明顯了,后邊拿來的匣子明顯做工線條更流暢一些,打磨得也跟細膩,顏色不同、甚至大小都有些不同。 花掌柜聞訊趕來,喜春把東西給她,“你看看,這一個匣子還有兩種水平的?!?/br> 周家的胭脂鋪可不是街邊小店兒,擺在外邊長桌上供人挑揀的,送兩種不同的匣子,這可是要得罪人的。 花掌柜眼里很是懊悔:“是我不好,沒有查點清楚,險些叫人鉆了空子?!?/br> “這不怪你,匣子太多,數(shù)不過來,分不過來也正常,這一塊兒以后重視起來就行,送來的匣子、袋子都要叫伙計們查驗了外表、大小,甚至材質才收,你放幾個在鋪子上,要是對不上號的,就給退回去?!?/br> “行,我立刻處理?!彪僦伒氖聝河谢ㄕ乒窆苤泊阂矝]再過問,家去了。 她從城外回來后,黃夫人登門來看過了她,還笑話喜春,“你這不聲不響的肚子里就揣了個兒子了都。” 她本來還想著要是喜春肚子里懷的是閨女,她就厚著臉皮登門求娶,把自家的小郎君每月旬休都送來給丈母娘先看對眼的,得知肚子里的是個小郎君,這心思也就歇下了。 還說起了育養(yǎng)院的情況:“袁嬸子現(xiàn)在在薛家的作坊里做工,薛家為了花水給的工錢不錯,有這一筆緊張,府衙每月也發(fā)些,加上院子里的大的去采野菜野果甚的,給人送些輕便的東西換幾個銀錢,也能混上些干的飽肚子了。” “會好的。”喜春也說。 等院里的孩子大了,還能進他們周家的鋪子,做一份正經的差事。 “是,你那邊跟沈家那位夫人有聯(lián)系嗎?”黃夫人問。 駱氏,“這倒沒,我跟她也只是說得上幾句話。” “她最近也不常出來走動了,上回去城外施粥也沒來,只叫人給送了銀子來,聽說沈夫人開了個書肆,還出了本兒詩集?!?/br> 詩集?喜春也是讀書認字兒的,但讓她寫詩,還是直搖頭。 能寫詩集的可都是才女,肚子里沒些墨水可不行,得有靈氣兒,喜春自認是個沒靈氣兒的俗人。 但一聽詩集,總是叫人有些仰望。 “沈夫人這么厲害呢?!毕泊阂膊贿^月前在溫家村見了駱氏一面兒,還是一副目下無塵,又客氣背書的態(tài)度。 許是她太俗了,竟沒有在駱氏身上找到點靈氣兒來。 喜春好奇:“她寫得是什么詩集啊,你看過了嗎?” 黃夫人就笑,“我哪會看啊,就認得幾個字兒的,都念不出來豈不是叫人貽笑大方的,只是咱們做善事兒的夫人圈子里,提及沈夫人都佩服得緊,當然,這頭一個她們最佩服的還是你,每每說起你們就夸呢。” “說甚沈東家聽說學問也不高,但沒料娶了個不止能讀書寫字的夫人,人還能出詩集,也不知道祖上幾輩子積了福。” 在眾人看來,出詩集是高過會讀書寫字兒的。 畢竟認得幾個字兒她們都會,但要說出甚詩集的,卻是沒人敢的。駱氏這詩集一出,無異于就直接凌駕在了其他人頭上。 在喜春看來,這才符合駱氏爭強好勝的性子才是,又問:“那夸我怎么夸的?” “還不是周東家有福氣?!?/br> 倒沒說他積福了,周秉讀書習字兒樣樣精通,還擅畫,又最喜品畫,在無意中就把身形拉高了一大截,不止是會做買賣掙錢的那等商人了。 琴棋書畫技藝高超的,難免叫人追捧的。 “那也挺好的。”對比起來,他們這還是不輸不贏啊,沈家得了夸的是駱氏,他們家平均些,還是叫周秉領了先。 喜春卻沒有不滿,一家人,誰的名聲大些哪里用得著去爭的。 黃夫人就問,“她們在說回頭請了沈夫人出來一塊兒去外邊吃酒喝茶的,叫我順道也幫著問問,問你要不要去?!庇旨恿司?,“你還是孕婦呢,這外邊的事兒該推還是推了,畢竟酒樓茶肆人多嘴雜的?!?/br> 喜春也是這樣想的,“那行,回頭你跟她們說一聲兒,要是去用飯就去周家酒樓,我給他們打個招呼,給你們置兩桌兒?!?/br> 黃夫人抿唇笑兒:“這感情好,我們又吃一回大戶?!?/br> 黃夫人坐了片刻,便告辭了。她鋪子上還有事兒,還得照看家中的小郎君,能抽出些空來就不錯了。 黃夫人走后,喜春使人去買了本她口里所說的,駱氏出的詩集。 喜春準備拜讀拜讀。 花掌柜那邊沒兩日就查清楚了,那日送來的匣子并不是出自一家之手,而是林家作坊忙不過來,林東家就分了一部分給小舅子做。 林東家的小舅子也是個木匠人,才出師沒幾年,眼熱姐夫的作坊在府城也立了根兒,便也學著開個作坊,他那里平日沒幾個單子,又有林夫人一直要幫扶著弟弟,林東家不得不分些單子給他,幫襯一把。 “那些不能要的就是林東家這位小舅子做的,年輕人,年輕氣盛的,做事又毛焦火熱的,覺得是些小東西,用不著做得太好,圖省事兒呢?!?/br> 這就是新作坊跟老作坊的區(qū)別了,能在府城扎根多年的木材作坊都是有自己信譽的,便是再小的東西,出自他們作坊之手,也必定會完善完美,新作坊往往急于求成,就把這一點給放到后面去了。 花掌柜還是頭一回在東家眼皮子底下差點栽了個跟頭的,回頭就氣沖沖的跟林東家說了,“我們周家的東西無論是鋪子里的還是這個裝匣子,都是給貴人們用的,便是再便宜那也得做得美觀,你拿這東西來,是要毀了我們聲譽!” 花掌柜話說得重,當面就說了,“林東家要是做不到把聲譽放在前邊,遲早是立不住腳的,往后卷了鋪蓋帶著一家老小回鄉(xiāng)下,可也莫怪沒人提點你。” 喜春只問:“那現(xiàn)在解決了嗎?” 花掌柜道:“府城那幾家大的我又去問過了,實在接不了單子了,林家這里,林東家跟我保證以后會先自己查驗一番,再給送過來,薛家的花水再過些日子就要交付了,現(xiàn)在匣子換一家也來不及了,不如先叫他們先做著,等這一批送上盛京再看看?!?/br> “行,這樣也好,不過送來后,我們自己人還是得看一看的?!?/br> 花掌柜點頭應下。 出去買詩集的人很快買了回來,手上捧了兩本書,一本淡藍書籍,書名兒叫甚秀玉集,一聽便是女子書寫的書籍了,另一本黑皮黑面兒的,“這是哪里來的,駱夫人出了兩本?” 小廝就回:“另外一本是掌柜給的,說夫人看了就知道了?!?/br> 喜春看了,叫沙海集,但名兒不重要,她目光在書頁下落款的名字上久久沒回過神兒來。 落款的名兒上寫著兩個并排的名字,周秉,唐安。 喜春就驚了。 哦,原來他還出過詩集呢? 作者有話要說: ~ 拜讀夫君的大作! 感謝在2020-10-29 21:17:44~2020-10-30 20:4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笙歌落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79 章 小廝還說:“掌柜的說了, 說早些年爺和唐老爺還把市面兒上的所有詩集都給買了回來,他手里這一本藏得深,沒叫爺找到?!?/br> 喜春點點頭:“行,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br> 喜春把黑皮黑面兒的詩集放在手上,把早前好奇著想拜讀的駱氏的詩集給放到一邊兒,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都出詩集了, 還買回來做甚?看人駱氏出了本詩集,可是恨不得滿城上下,人手一本的, 人人都能說出她的名兒, 人家為的可就是揚名兒,他兩個出詩集是為了甚的? 喜春決定先拜讀拜讀夫君的大作再來細想。 于是, 她謹慎的打開了黑皮的封面兒來, 里邊還帶著書籍獨有的書香之氣, 并在前言里著名了沙海集是由周秉與唐安共同完成。 再翻看, 就是正文了。 沙海集一共收錄了周秉跟唐安三十首詩, 其中五言詩十五首, 七言詩十首,五首詞, 有抒情詩, 寶塔詩。 喜春自覺是肚子里沒墨水,也沒靈氣兒的人,不會作詩誦詞, 但少時隨著幾個哥哥們一起在父親膝下讀書時,也是見過書上的詩集的,收錄了各大名家的詩, 言語通透,富有振奮人心的力量或感觸,叫人能根據(jù)一句話,幾個字兒,就能想象到詞語背后的瑰麗山色,萬點波瀾。 她目光落在沙海集中第一首五言詩上,其中一句是,“我輩縱云橫,素手擁佳人?!?/br> 擁佳人? 喜春又看了下去。 三十首詩,喜春花了小半個時辰看完了,目光復雜的抬起頭,她想,她終于知道了為何周秉跟唐安兩個要收回曾經寫下的詩集了。 這是黑歷史。 功成名就,知名富戶,人過了少年輕狂的年代了,在看昔日這等言語到處充斥著狂傲不羈,我最不同的詩集,總是要撿起些羞恥心的。 把詩集都給收回來,還能挽一挽顏面。 就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喜春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撫著肚子,“咱們小郎君可千萬莫要學了這等不良風氣兒的,這雁過留痕,哪有做過的事兒想當做沒有就能沒有的,我能看過,自然也會有別人看過,徒惹人笑話的事兒咱們可別干。” 哦,他們曾經還夢想著要素手擁佳人呢。 狂傲不羈、佳人相側,少年時,他們還當自己是能呼風喚雨,腳踏山河呢?真夠頑皮的。 周秉現(xiàn)在在城外監(jiān)督著修路,湯池莊子的地基開始動工,外邊延伸下來的小路已經燒好了足夠的黃磚,正在同時修路,他是每隔四五日才能家來一趟,每日又叫了小廝回來看看家中的情形,給喜春說一聲兒,好叫她放心。 小廝來過了,問過了家中的情形,有無需要幫著轉達的,喜春搖頭,“我這里倒是好好的,你叫爺多注意著身子就是,跟玉河說一聲兒,叫他照顧得仔細些?!毕肓讼耄腥税涯潜旧澈<o裝了匣子里,叫小廝帶過去。 “你跟爺說,夜里沒事兒就多讀讀詩集也是好的?!?/br> 得讓他看一看自己當年所箸的書是甚反應的。 小廝還當夫人這是在關心爺,得了命出門兒,跟車夫在路上說起時,還感嘆,“咱們夫人不止把爺在外頭的飲食一應照顧了妥帖,還叫我給爺帶了詩集去?!?/br> 周秉不止是一個只會掙銀子的商人,他還是一個識文認字的儒商,夫人送這些去,是貼合了他們爺?shù)南埠玫摹?/br> 送東西送到了心坎上頭,可不得是叫人艷羨嗎。 一到了莊子,小廝就把匣子遞給了玉河,又轉述了一遍夫人的話,玉河便當著沈陳兩位公子的面兒,把他們夫人的心意如實轉達給了周秉。 沈凌正在他們面前炫耀駱氏出了詩集呢,言語中不乏透著幾分得意,還說甚,“要我說,這會做買賣的夫人不稀奇,咱們府城也能數(shù)出好幾個來,但論府城里頭這些夫人們能出詩集的,那可還是頭一份了?!?/br> 駱氏給沈凌漲了個大臉。 周秉垂著眉眼,當即就回他,“嗯,誰不知道你沈公子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才娶到了這樣一個能出詩集的夫人呢?!?/br> 說沈家攢了幾輩子的福才娶到這么一個妻子,這對沈家來說,可不是甚好話的,抬高駱氏時豈不是又貶低了沈家,貶低了沈凌。 沈凌連續(xù)好幾日都走路帶風,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個叫他面兒上有光的夫人,伺候的小廝們壓根不敢把夸駱氏后邊,說沈家的那些話如實跟他稟報,他甚么都不知道,還在凸自傻樂呢。 身為男人,誰愿意被貶成這樣的,尤其沈凌這等還十分喜面兒的,當即就道,“我知道你們是嫉妒我,駱氏能出詩集我沈家臉色有光,但若不是我沈家,她這詩集能出?” 出詩集也是要拿銀子去出的。 又不是那等文豪雅士,素來頂頂有名兒,自有書肆得了信兒幫著出的。 出詩集的價格可不便宜,紙頁向來只有家中有些資本兒的才用得上,一本書所耗費的紙頁、印刷,造價并不便宜,駱氏這一個詩集,背后是動用了沈家成千上萬的銀兩給堆出來的。 周秉嗤笑一聲兒,見大體已經出來,便不再原地久留,朝著宅子家去,一回去就叫玉河把夫人特意送來的匣子給拿了來,滿面笑容的打開匣子,一旁的玉河正要趁機說上兩句喜慶話,只見爺先前還帶笑的臉頓時僵在原地,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