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燒幾壺水? 廚娘不明所以,只答道:“也有小一刻了呢,要是人少家小的,家中的娘子麻利些的,這點時間已經(jīng)夠燒幾個菜了,完了這灶膛還有紅火悶著,再洗了鍋悶上半鍋水,不拘是燒水來喝還是做別處用都盡夠了?!?/br> 她當(dāng)下人的不好說,不然這點時間她早把飯菜燒一半了,也不得叫人懷疑她不麻利的。廚娘也在廚房里,叫她說,早前再加幾塊兒這黑梭梭的石頭,這一頓飯就有著落了,可比用柴火方便。 王東家問:“要是你,你用這石炭還是柴火?” 王家的采買都握在王夫人手頭,她一慣怕下邊的人給吞了銀錢,絕不叫下人有機會接觸買賣,廚娘不曾在外采買過,也不知如今石炭在秦州府的大名兒,只以為這是東家的新營生,當(dāng)家毫不猶豫的回道:“自然是這叫石炭的?!?/br> 王夫人不高興的瞪著人:“有柴火還不滿足,用這些個沒甚用的做甚?!?/br> 廚娘哪里敢跟主家爭辯,當(dāng)即就不吭聲了。 王東家黑著臉跟周東家出了門:“行了,跟她說這些做什么!” 王周兩家親自使用過一回,親眼見證了這石炭的好處,如今周家石炭強勢入駐,在明擺著上做買賣,他們的炭火生意只有一步步被周家的石炭給吞噬的份兒。 “難怪何家肯放棄木炭柴火的買賣,親自去到湯縣等地做這石炭買賣,看來這何家是早就知道了這石炭的用處!”周東家十分氣憤。 他本以為周家有機會成為府城炭火買賣的大頭,還曾在暗地里嘲笑何家人鼠目寸光,如今方才知道,何家人哪里是蠢,他們就是太聰明了點。多年的經(jīng)營說轉(zhuǎn)就轉(zhuǎn),他們都猜測何家是懼怕周家,這才轉(zhuǎn)回縣里發(fā)展保平安,如今才知道,何家這是暗地里發(fā)大財呢。 可就算如今知道了,也為時已晚了。周家的帖子下來后,王周兩家一直不肯給回應(yīng),周家還有掌柜曾登門問過,也被他們給拖了過去,便再也沒了音訊。 一出門,王周兩位東家都沒了心思說幾句客套話,周東家很快帶著夫人告辭。 過了一日,王周兩家的帖子送到了周府,一同的還有一份薄禮,想約周家夫人喜春再談?wù)勱P(guān)于合作的事。 門房把帖子送到了甄婆子處,由甄婆子遞到了喜春跟前兒來,問:“夫人可要見一見這兩位?” 喜春搖頭:“不必了?!敝芗以缜敖o過幾次機會,本為的就是良性競爭,彼此共同發(fā)展,這才主動給何王周幾家下帖子,追求共贏,只王周兩家不愿,喜春也不勉強,如今他們見了石炭后知道后悔了,喜春卻不會再給機會了。 雖說觀望和猶豫是人的本性,但這適用于普通眾人身上,做買賣的人,靠的還是敏銳的直覺和判斷,像何夫人這等敏銳的商戶,彼此合作都有益,更能發(fā)揮最大的功效,選擇王周兩家這等商戶合作,難有甚么寸進。 喜春心里頭明白,這兩家再怎么鬧騰也是翻不出花兒來的。 她叫甄婆子不必再管,甄婆子便當(dāng)真把帖子和賠禮給兩家退了回去,王周兩東家收了退禮,卻是無可奈何。 周家如今是喜春當(dāng)家,喜春身為女子,平日若非要處理的事,多數(shù)是在家中陪著周秉和幾個小叔子,與其他男子當(dāng)家不同,在外頭的花街巷、茶坊都是尋不到人的,這尋不到人,再多的言語也沒用。 周夫人見周東家愁眉苦臉了好幾日,拿出一張知府府下的帖子,還說:“這有何難的,知府大人愛妾沈姨娘膝下的二公子娶親,全城有點名聲的人家都接了帖子,那周家不得去的?” “周家那位主事的夫人模樣年輕,早前又是鄉(xiāng)下來的,何家那黃臉婆三言兩語的就把她給唬弄住了,分了好些石炭給何家,叫我遇上,我還能比何家那黃臉婆差的?” 周家的這位夫人可不是原配,而是后娶的。 周東家也想起了夫人的能言會道,當(dāng)年就是憑著周夫人這一張巧嘴兒叫他拋棄了原配,把她娶進了門兒。 “好好好,咱們家能不能做成這一筆買賣那就靠你了?!?/br> 喜春手里確實接到了知府家的帖子,到了知府公子娶親這一日,兩人也早早去了。 知府家門口門庭若市,沿街都是??康膶汃R香車,幾乎半個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到了,周家來得不算晚,在他們之前進去的人家更是多不勝數(shù)。 富裕家豪的商戶人家,州府大小官員等。 進了府,喜春被引去了后院。靠著水榭旁,左右兩旁皆擺滿了長桌矮凳,望過去是亭臺水榭,四時花景,喜春的位置算不得前,在右下遞四排的位置上,在她之前是同知、知州家的夫人攜著嬌嫩的千金們,坐在主位下,甚至與知府夫人劉夫人平起平坐的則是秦州道臺夫人。 劉知府是一方知府,官拜從四品官職,上峰正是正四品州府道臺。這是文職,在知府之上,還有指揮僉事,文武官各有體系,知府家大喜,武職上峰家的夫人并不會親自到場。 在劉夫人和道臺夫人之下的穿著一身華貴的中年女子便是二公子的生母沈姨娘,也是沈家公子沈凌的親jiejie。 上邊的諸位夫人喜春一個都認(rèn)不得,四處一看,便見了被引進來的何夫人。何夫人穿著一身藏青色的云紋福綢衣,只落后了她幾個位置,如今宴席并未開始,何夫人在上前與劉夫人見了禮后,便坐到喜春身邊。 喜春便問:“夫人也回府城來了?巧得很,我原還想著甚么時候找夫人問問情況呢。” 左右無事,喜春與何夫人便細聲說起了正事。 何夫人繡帕沾著嘴,也細聲細氣的:“這也不是沒法子嗎,今日劉家有喜,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娶親,又下了帖子來,自然是要趕回來的。” 何家的石炭鋪子在湯縣已經(jīng)開張,早前何夫人便四處宣揚了一番,等石炭鋪子的買賣穩(wěn)定后,在臨近的茂縣、莊寧縣的兩處石炭鋪子便緊鑼密鼓的開展中,如今何家的情形是這樣的,何夫人在茂縣兩處開疆辟土,負(fù)責(zé)鋪子位置、采買、灑掃一應(yīng),這是鋪子前期,后期的鋪貨等也由何夫人照應(yīng),何東家則留守在湯縣的石炭鋪子上。 “茂縣、莊寧縣也都富庶,鋪子上都妝點妥當(dāng),這回可得多采買些石炭,我聽說夫人在舊巷備了個貨鋪,這法子好,回頭我也照著備一個,往后運送也方便許多。” “那感情好,過兩日我們再好生說道說道?!?/br> 何小雅忍不住輕輕碰了碰何夫人:“娘,你們說些別的吧?!?/br> 何小雅是跟著何夫人一起來的,她孤零零的坐了好一會兒了,旁的人都在三三兩兩的說著衣裳首飾,只有她們,說的都是做買賣掙銀錢的大事。 需要這么爭分奪秒的嗎? “是啊,周夫人與何夫人兩人不知在說些甚,不如也說一說,好叫我們也都聽聽。”沈姨娘朝他們開了口,她是二公子生母,平日又得寵,在劉家上下都有幾分薄面兒,聽了沈姨娘的話,夫人娘子們都不由看了過來。 喜春沒答,何夫人笑著回了句:“不過是些不堪入耳的雜事,不好叫貴人們聽了污了耳朵?!?/br> 沈姨娘保養(yǎng)得宜,笑起來宛若少女一般,她目光看著喜春:“說起來何夫人我倒是見過幾回,周夫人這還是頭一回得見?!?/br> “我也是頭一回見姨娘?!毕泊阂不亍?/br> 沈姨娘似乎對喜春十分感興趣,饒有興致的問:“聽說周夫人娘家可是有個秀才頭銜,寧老爺也是十里八村的名人了,他教導(dǎo)出來的閨女也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幾位下屬夫人們不屑的瞥了瞥,嘴角都含著譏笑。 秀才而已,這滿府城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實在算不得甚有身份的,鄉(xiāng)野人家,如今落身商戶,能教導(dǎo)出什么來? 沈姨娘這話實在是抬舉了。 明眼人幾乎一見就知道沈姨娘這是在針對喜春了,大戶人家夫人過招,面兒上都是笑盈盈的。 喜春眉眼微垂,聲音不冷不淡:“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所惡于前,毋以先后;所惡于后,毋以從前;所惡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惡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謂君子有絜矩之道。” 若是有熟悉周秉的人在,定會發(fā)現(xiàn)此刻喜春說話這份神態(tài),漫不經(jīng)心幾乎與周秉如出一轍來。 沈姨娘不過小戶人家出身,成了知府的妾室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多年來,后宅的手段學(xué)了個十成十,但論學(xué)問卻是沒有的。 她不悅的皺起眉。 這是什么意思? 喜春解釋:“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推己及人的絜矩之道正是如此。沈姨娘莫怪,這不過是大學(xué)一書所講而已,喜春尚年輕,早前也只在父母膝下學(xué)過啟蒙,通讀過四書而已,實在當(dāng)不得姨娘夸獎?!?/br> 道臺夫人陳夫人往身下左右看過,幾位面露不屑的夫人羞愧的低了頭。 陳夫人面露含笑:“果真是周家的娘子,早前我回京時曾與你大伯母閑談,她說起你時可是十分稱贊?!?/br> 喜春不卑不亢的:“夫人贊譽了。” 劉夫人忙招呼眾人吃茶玩樂,暗地里瞪了沈姨娘一眼,不叫她再開口得罪人了。 這時,有小丫頭在喜春說了話,喜春點頭,叫丫頭先去回了話,順著起身,朝劉夫人等告辭:“實在是不巧,今日我外家有喜,實在不敢多待了去,這會兒得起身趕路了?!?/br> 周家兩個酒席,喜春兩個昨日本商議一人走一個,只最后到底還是決定一起走。 沈姨娘先前開口得罪人,這會兒劉夫人哪里好意思留人,客氣留了留后便作罷。 喜春隨著丫頭出了后院,途徑后頭長桌路過,叫一旁的周夫人都傻眼了。 她跟周東家倒是商議得好好的,只要進了知府大門,見了人,只消把周家的事一說,便覺得能搞定了。 但進來后周夫人才覺得一切壓根沒按他們心中所想安排。 周家算不得大戶,知府家給安排的位置都快靠到后邊院子大門了,別說談買賣,周夫人進來后連人都沒見到,哪里有說話的機會? 如今總算見到了人,但喜春形色匆匆的走過,眼個眼色都沒給,直接就走了。 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10 23:55:59~2020-10-11 19:0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52 章 喜春出門與周秉匯合。 周家今日有兩個酒宴, 一個是知府家公子娶親,一個是喜春外家外祖壽宴。這兩個酒席正好挑在了一日,知府家的酒席不好推, 壽宴喜春這個當(dāng)外孫女的自是要去的。 昨日兩個先是商議了下, 一人走一個的,喜春來知府府上,周秉去洗春外家, 免得叫人覺得她去了周秉不來不重視,后來喜春一想,這樣走也不對。 周秉性子冷, 要叫他跟莊戶人家寒暄, 說甚?說莊稼還是土地?他要不開口,免不得還叫人覺著看不上人的, 這怎么都全不了, 倒不如所幸兩人一起, 只是多趕些路。 時間緊, 他們要從府城趕回去, 得馬不停蹄的趕路才行, 一出了劉府大門,外邊玉河跟車夫已經(jīng)駕車等著了。 他掀開車簾:“爺, 夫人, 三位小少爺已經(jīng)在馬車上了。” 周嘉周澤今日旬休,正好一并帶了去。 喜春兩個剛上馬車,周辰就依偎過來, 周辰年紀(jì)最小,早前周秉還在時忙于府外的買賣,一兩日才得見幾個兄弟, 多是交由甄婆子和他們身邊的大丫頭們帶著,周辰與兩位哥哥住在一個院子里,很親近整日陪著他玩耍的兩位兄長,但對周秉這位大哥印象不深,尤其周秉數(shù)月不在身邊,周辰幾乎已經(jīng)忘了這個兄長的存在,他如今更粘著每日陪著他的嫂嫂。 周嘉還保持著幾分謙謙少年的靦腆,湊在兄長跟前兒向他討教學(xué)識,從文章、注釋到書畫。直到馬車一路駛出城中,路邊的蒼翠入眼,才放下了小少年的矜持,帶著周澤爬在窗沿上看著外邊的樹木野果驚嘆起來。 周辰要去,被喜春一把抱了回來,掀了個小口子叫他看,可不敢叫他去跟兄弟們擠一堆的,周嘉周澤兩個年長他幾歲,下盤穩(wěn)健不少,只要不整個人爬在窗欞上便無事,周辰年紀(jì)小,記不住事,喜春怕他給摔了,只得抱著人指著外邊的一木一書講給他聽,另一頭周嘉兄弟兩個也嘰嘰喳喳的。 周秉頓時闔上眼,端坐在中間的軟塌上,眼眸微垂,烏黑的發(fā)絲隨之滑落,搭在肩上,遮掩了稍顯冷凝的表情。 從府城到寧家村馬不停蹄趕路需得二三時辰,到了縣里后,只得把馬匹寄在了車馬行中,又重新雇了馬匹趕路,趕在了午時前到了喜春外祖所在的陳家村。 喜春外祖母王氏早是知命之年,這幾年身子時常不好,常年都用湯藥補著,請來的幾個大夫都道老太太恐也就是這兩年的事,逢老太太生辰,喜春舅舅姨母們便商議著給老太太辦一場熱鬧的酒席。 馬車在喜春大舅家門前停下。喜春外家陳家早幾年分家,老爺子兩個按規(guī)矩跟大兒子過,二兒子逢年過節(jié)給些糧食銀錢,節(jié)里送禮,這房舍自然也是陳家大房得的。 他們的馬車剛停下,寧喬從里邊迎了來,先抱了抱周嘉兄弟幾個,同他們保證帶他們?nèi)ゴ謇锏教幫嫠R环@才拉著喜春到一旁小聲兒說道:“待會你進去可得小心些,我聽兩個舅母那意思,是要等酒席后就商議給外祖母買了身后事那一攤子先備著,話里話外又說咱們家如今發(fā)達了?!?/br> 話里話外提別人家發(fā)達,換言之就是自己不想掏這個錢。 寧喬出來就是先給妹子打個底,免得一進去,兩個舅母拿這些話來說,把妹子高高架著,不得不出這個錢。 出錢是應(yīng)該出,但這銀錢可不能叫他家全權(quán)出了。在莊戶人家,生、死都是大事,安葬時得請了先生,排了方位,說朝向哪里往后誰家便要發(fā)達,家中有兒女的為這個沒少鬧。 喜春應(yīng)道:“行,我去瞧瞧外祖母的?!?/br> 玉河抱著禮跟上,進了門,叫喜春一指,遞給了大舅母胡氏。 胡氏捧在手上掂量了下,嘴角的笑都真誠了兩分,忙拉著喜春進去給老太太看,里邊陳家兩房的表姐妹,兩位出嫁姨母們并著陳氏婆媳也在,正在陪著老太太說著話。 喜春一進屋里,陳氏眼一亮:“來了,女婿跟嘉哥幾個呢?”又起了身兒拉了喜春近前。 喜春給眾人過了招呼,回道:“在外頭呢,四哥在帶著幾個孩子?!?/br> 喜春順著坐在陳氏先前的凳子上,又問老太太近日可好,身子骨如何,可有甚愛吃的云云,從頭到尾的問了一遍,絕口不提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