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唐大柱一家低聲下氣的,姿態(tài)很是低下。 陳氏說得對,唐桂花自己就灰溜溜回來了。她還不止是自己灰溜溜回來的,還是被娘家給送回來的。 唐桂花縮在最后,躲著不敢見人。 向氏手中提著一塊兒rou和一包點心,在陳氏這個親家面前姿態(tài)放得格外低,臉上帶著幾點諂媚的笑:“親家母,都是我家這個不爭氣,給你們添麻煩了,你放心,我們已經(jīng)罵過了,桂花也就是一時糊涂,以后肯定不干再犯了?!?/br> “她嫁來你家也好些年了,就看在平日里桂花端茶倒水,鋪床疊被的份上繞她一回吧?!?/br> 向氏平日里在唐家那也是當(dāng)家做主的,唐大柱不管事,里里外外都是向氏拍板拿主意,兩親家,向家雖說比不得寧家,但向氏在陳氏這個親家面前卻還是有些底氣的,憑的就是她在唐家能當(dāng)家做主,陳氏這個秀才娘子卻事事都得聽寧秀才的。 向氏覺得論地位,陳氏這個親家是要矮她一截兒的。 但這回,她卻不得不因為唐桂花這個不成器的女兒給陳氏彎腰賠禮的,讓兩人原本的地位一下調(diào)了個個,讓向氏心里十分不痛快。 這一道歉,以后她在陳氏這個親家面前就再也擺不起譜來了,直不起腰來了。 “你這個逆女,還不快些過來!”向氏對著唐桂花十分沒好氣的。 唐桂花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過來,在陳氏跟前兒站定,又好一陣兒不開口,陳氏不耐煩,正要擺手,唐桂花噗通一聲跪下了。 唐桂花嚎叫了聲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娘,是我錯了,是我貪嘴,是我嘴饞,是我心眼壞,是我嫉妒大嫂,是我眼紅?輕吻喵喵獨家整理小妹,是我...” 唐桂花嘴里叭叭叭出嫁到寧家后做的一切讓人不喜的事兒。 向氏在旁邊不住給使使眼色,想叫她閉嘴,唐桂花被淚水糊了眼,壓根看不到,可把向氏給氣的,偏生礙于在寧家人面前,又沒好出聲兒。 顯得她做賊心虛似的。 她這個閨女是傻的嗎?來時向氏都跟她交代好了,叫她稍稍服個軟,說上幾句好話也便罷了,誰叫她說這么多的,聽聽這些話,就沒一個好的地方,這簡直就是打她臉啊,讓人還以為是她這個當(dāng)娘的沒教好閨女呢。 唐家過來動靜兒大,喜春也被吵醒了,這會兒在陳氏身旁,母女倆都被唐桂花這認(rèn)錯態(tài)度給嚇了一跳。 陳氏更是目光意味深長的瞥了瞥向氏。 唐家這教導(dǎo)確實厲害啊,幾日功夫,她這兒媳婦跟變了個人一樣。 向氏憋得脖子都紅了,唐大柱還在一旁開口:“知錯能改,知錯能改。” 唐大柱一臉的欣慰,讓向氏恨不得擰他兩把。 她這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霉才遇上這樣的男人、閨女,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一個傻一個憨,她偏生聰明,遇上這又傻又憨的卻半分力都使不出來。 唐家親自登門道歉,還把東西一分一毫都還了回來,寧家自然也不能揪著不放,陳氏見唐桂花當(dāng)真是受了個教訓(xùn),這才叫了人起來,又留唐家人用飯。 向氏吃了一肚子氣,哪里吃得下的,抬著腳便要走。 唐桂花送娘家人出門兒,唐大柱擺著當(dāng)?shù)呐深^:“親家都是好人,既然你知道自己不對,往后就別再犯事了,都說這出嫁的閨女潑出的水,往后若非逢年過節(jié)的你還是別家來了,你弟弟還得要名聲,以后給咱家娶個賢惠的兒媳婦呢?!?/br> 有些話唐大柱看在父女情面上沒說,唐桂花這個閨女品性不大好,萬一常家來帶壞了家中小郎君就不好了。 前兩日,在唐大柱心目中,唐桂花還是孝順的好閨女,短短兩日,已經(jīng)在唐大柱這個爹心目中排首位將到了最后一位。 向氏就不大客氣了,沒了陳氏等人在,向氏也就顧不得裝那斯文模樣了,白了唐桂花一眼:“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傻的閨女,啊,我先前跟你說的話你全忘了不成?你怎甚都往自己身上攬?你這樣以后還怎么在寧家立足!出嫁時我跟你說的那些,教你的那些手段你全忘了不成!” 唐大柱順口回了句:“樣樣都不對唄,不往身上攬往哪里攬。”他頓了頓,臉上有些猶豫,“我覺得吧,你還是別教咱閨女了?!?/br> 這都給教成啥樣了。 向氏把炮火對準(zhǔn)了唐大柱:“你幾個意思?你這是看不上我嗎?” 唐家向來是向氏當(dāng)家,向氏威風(fēng)一抖起來,唐大柱也就不敢說話了。唐大柱一慫,向氏還想說說唐桂花,實在是覺得今兒唐桂花這又跪又哭的模樣給她丟了臉,誰料低眉順眼的唐桂花先變了個臉。 唐桂花很是不耐煩:“娘,你能不能別說了,你不嫌丟臉我還丟臉呢,不是你跟我說要拉攏夫君,壓著小姑子,能渾水摸魚就渾水摸魚嗎?” 她都按她娘教的做了,結(jié)果沒一樣順心的,拉攏夫君沒拉攏到,小姑子喜春就跟個棉花似的,不痛不癢的,家中的活計她倒是渾水摸魚了,結(jié)果還惹了婆母不喜,這回在娘家不止被七族老訓(xùn)斥,還被七族老以甚冥頑不靈為由,罰她在祠堂外跪了兩個時辰。 她都出嫁了還要被教訓(xùn),一想到唐家村那些看著她的目光,唐桂花這輩子是不想回娘家被笑話的了。 “以后你還是別給我出主意了,我還想好生過日子呢?!?/br> 向氏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外邊天光已經(jīng)大亮,可以隱約瞧見有村里人在走動,向氏是要臉的,當(dāng)即恨恨的扯著唐大柱要走,還給唐桂花這個閨女放了狠話:“行,你有骨氣,我等著看你回娘家求你老子娘的時候!” 她的閨女,她還能不知道甚性子不成?她等著瞧就是。 唐桂花插著腰回她:“不可能的?!?/br> 唐大柱跟上向氏的腳步,一臉無奈的看著這對母女斗法,十分沒有地位。 唐桂花說到做到,從娘家回來后便開始伏低做小,前兩日喜春一人要照顧子儀、大妞兩個,幾乎抽不開身,唐桂花為了表示自己是個稱職的母親,主動接下了照顧大妞的差事,對大妞極盡溫和,輕言細(xì)語的,半點沒有不耐煩。 孩子本就是誰帶誰親,唐桂花又是生母,沒兩日大妞便跟她親親熱熱的了??砂烟乒鸹ńo喜得,在喜春跟前兒都帶著幾分得意。 喜春親事臨近,她如今的重任是要繡嫁衣,要照顧兩個孩子本就吃力,唐桂花主動接了大妞去照顧,喜春反而松了口氣。 寧家備下的嫁妝不少,鴛鴦?wù)眍^、被子,鞋襪,外衫等,這些是由陳氏帶著大兒媳趙氏等一起裁制,喜春要做的便是繡制嫁衣,給周秉的鞋襪、里衣等,這些需得由喜春親手縫制,以表示妻子對夫君的敬重之情。 下晌,唐桂花把大妞抱到喜春屋里,見喜春埋頭繡著嫁衣沒理她,忍不住在房中四處打量,其中每一樣都是唐桂花沒有享受過的,這讓唐桂花十分嫉妒,最后唐桂花的目光又移到了喜春手上的大紅嫁衣上,眼一閃,“小姑這嫁衣可真好看,可是棉綢?!?/br> 唐桂花在娘家時繡活便差得很,也分不清這布料的品目,只憑眼和手分得清好和壞,粗、麻而已。 早年綢有粗、細(xì)之分,如今又有絲綢、棉綢、鴨江綢、雙宮綢等,喜春繡活好,對布料也有一二分了解。 她微微搖頭:“不是,這是絲綢。” 素綢和花綢價錢自是又不同,喜春這件便是花綢,女子嫁衣由娘家供給,唐桂花只要一想到寧家給喜春買了這樣貴重的花綢做嫁衣,只覺得連呼吸都喘不上來了。 她覺得她們嫂姑之間又沒差上幾歲,都是人,怎么這命就很是不同呢。 實在讓人眼紅不已。 喜春沒聽見聲兒,忍不住抬頭,便見她這位嫂子氣呼呼的把大妞給放到喜春身邊,語氣生硬:“還是小妹好,只消在家里坐著就行,哪里跟嫂子一樣還得里里外外的cao持,大妞你看著些,我得去燒飯了?!?/br> 唐桂花氣哼哼的走了,留下喜春同身邊的侄女大妞大眼瞪著小眼。 喜春最先敗下陣來,低嘆一聲兒,把大妞給抱了起來。得,今日是繡不成了,陰陽怪氣、暴躁易怒,二嫂這是小日子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春:你氣我不氣。 ☆、第 8 章 唐氏的陰陽怪氣兒一直持續(xù)到了夜里。 在陳氏寧父公婆面前,唐氏不敢露出不滿來,等房里只他們夫妻二人時,唐氏憋不住了。 她這幾日伏低做小的,不止是大妞這個親閨女,連陳氏寧父公婆,夫君寧為都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 寧為跟江郎中習(xí)醫(yī),平日要記下大量已辯證好的藥方、草藥,是非常累的,對唐氏便略有忽視,唐氏在娘家那幾日,寧為也認(rèn)真反思過,寧為性子沉靜,當(dāng)年遇上性子嬌俏潑辣的唐氏便覺得十分合適,拼著父母不喜也把人給迎進(jìn)了門兒。 那時唐氏眼皮子可不像如今這樣淺薄,明明是潑潑辣辣的小娘子,怎就成了現(xiàn)在這般貪嘴耍jian的模樣。 娶妻不教是為錯。 寧為心里有兩分愧疚,見唐氏這幾日當(dāng)真悔改了一般,有心好生過日子,昨日還特意給唐氏挑了一支銀釵當(dāng)做這幾載對她的忽視。 正是因為這一支銀釵讓唐氏有了底氣,覺得她已經(jīng)緊緊把寧為的心給抓住了。 說來也是怪,往日她溫柔小意的伺候著夫妻二人不冷不淡的,這回她捅了這么大個簍子,還被娘家族老給教訓(xùn)了一頓,反倒讓夫君高看了她一眼,還知道給她買首飾了。 離以后她說甚就是甚的日子那還遠(yuǎn)嗎? 唐氏松了松發(fā),透過昏黃的銅鏡先看了看寧為的臉色。見他臉上平平,先挑了閨女大妞今日的趣事說了說,又說了家中里外的事,見寧為臉上帶出幾分笑來,唐氏抿了抿嘴兒,眼里轉(zhuǎn)開了。 唐氏也不傻,知道要達(dá)成目的得趁著別人心情好的時候,心情差,換了是她也不耐煩。 唐氏起身坐到寧為身邊,壓著嗓子,溫柔小意的:“二郎,我今日瞧見小妹的嫁衣了,那花綢可真是好看得緊,摸著就膩手。” 她起了個頭。 寧為點頭:“是,那綢是娘親自去城里挑的,小妹模樣生得好,穿這嫁衣定是好看,再過一月,小妹就要嫁到周家去了,平日里有需要搭手的,你這個當(dāng)嫂子的得幫襯幾分。” 唐氏一口牙差點咬碎了。 想到自己的目的,唐氏又不得不故作大度的表示:“你放心,便是這些日子以來這家中的活計也是我在cao持,之前還是小妹在做呢,這幾日小妹整日關(guān)在房里,也沒個動靜兒的?!?/br> 唐氏還是用上了她娘向氏教她的一招。向氏可是說了,不動聲色的上眼藥那才是高明之處,唐桂花模樣不差,也稱得上一句清秀,男人都是喜歡女人溫順些的,把人伺候好了再撒撒嬌,什么不是手到擒來的? 向氏這是來自于自身的經(jīng)驗之談,早些年在唐家的婆媳大戰(zhàn)之中,向氏一個新媳婦就是這樣一步步把唐大柱的心給收攏的,成功把人拉到自己一頭,跟婆母水河分界。至于為何如今不再溫柔小意,夫妻幾十年了,上頭婆母已經(jīng)不再,向氏也就不裝了。 唐氏以為她都這樣說了,寧為定會覺著喜春是個懶的,因為她便是這般想的。 寧為皺起了眉:“整日不出門可不行。” “可不是嗎,我也是這意思,你說這家里里里外外這么多事的...” 寧為臉色嚴(yán)肅,十分正經(jīng):“你要知道,咱們?nèi)耸且姽獾?,日頭照身,正所謂陽氣充足,百病減少,陰氣過重,病痛不斷?!?/br> 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寧為說起來滔滔不絕。 “你是當(dāng)嫂子的,往后要多提點小妹幾句,叫她注意保重身子才是。”兄妹都大了,一些話寧為不好再開口,便讓同為女子的唐氏去說一說。 她說個鬼哦!唐氏眼紅喜春許久,就見不得人好的,哪里會這般好心去提醒她的。 再說了,她是這意思嗎? 接連兩回被寧為催促著要幫襯、提醒,心里眼里全是他小妹好不好的,沒提過她唐桂花一句,唐氏也有幾分脾氣了,她側(cè)過身,不滿:“小妹小妹的,你自己去吧?!?/br> 寧為摸不著頭腦:“不是你先提嗎?咱們別無理取鬧了?!睂帪橐膊挥隣?,輕聲道,“夜深了,歇吧?!?/br> 唐桂花一下被點炸了,什么溫柔小意的統(tǒng)統(tǒng)被拋到了腦后,只有寧為指責(zé)她無理取鬧的話來,腦子里那根弦一下斷了,嚎叫一聲:“寧二郎,你這個沒出息的,你媳婦都被欺負(fù)成什么樣了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你眼里只有你小妹小妹的,我哪點比她差了不成!你說我怎么就嫁了你這沒樣的男人,別人家的男人金銀珠寶什么都有,你看看我嫁給你過得什么日子,她寧喜春都能有花綢做的嫁衣,你給我買過嗎?” 唐桂花突然發(fā)飆,寧為給嚇了一跳。 他眼中還倒影著身材壯碩的婦人又哭又鬧的模樣,唐桂花嫁人前還是模樣廋弱的模樣,清清秀秀的,哪怕是潑辣一點瞧著也越顯嬌俏,如今滿臉橫rou,膀大腰圓的,與寧為記憶中小姑娘的模樣相去甚遠(yuǎn)。 他在唐氏身上仿佛看到了岳母向氏的影子,也是這樣大著嗓門兒,毫不客氣,岳丈縮在一邊不開口,大男人瞧著十分可憐。 有一瞬,寧為從岳丈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模樣。 面對唐氏的質(zhì)問,寧為心里雖說不大高興,卻也認(rèn)真跟她講著道理:“唐氏,自打你嫁到我們寧家來,家中可有誰欺負(fù)過你的?這家里里里外外有小妹在,外邊也只有一兩畝田地,還有娘和兩位兄弟、嫂子幫襯,你有吃苦的地方嗎?” 他岳家如何寧為清楚,大姐和唐氏都比不得唐三郎,家中里外都是要做的,寧家的活計還比不得岳家一半,便是在吃食上,家中也一視同仁,不曾偏頗過誰。 唐氏這一身rou,都是寧家的功勞。 “再說喜春的花綢,這是娘給喜春置辦的嫁衣,自古以來這嫁衣便是由娘家準(zhǔn)備,你眼紅喜春得了花綢,這怎能怪到喜春頭上?” 要怪也只怪岳家不給她這個做女兒的置辦不是,他們莊戶人家,誰平日里穿金戴銀了? 陳氏這個當(dāng)婆母的穿的還是尋常的棉衣,她這個當(dāng)兒媳婦的已經(jīng)想穿綢了。寧為一臉不認(rèn)同,一條條的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