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

    ☆、第 4 章

    周家這一輩當(dāng)家人叫周秉，上頭父母早逝，由隔房的伯母養(yǎng)大，十幾歲便掌家做買賣，前年才及冠，如今也不過二十又三，這樣的人物在媒人眼中自是頂頂好那一波，但都進(jìn)不去周家，那周秉對隔房的伯母十分敬重，喜春得的這門親便是由這位伯母親自cao持的。

    七嬸子壓著聲兒：“聽聞那周秉前些日子出發(fā)去關(guān)外了，我記得你家喜春再過兩月便要嫁人了，也不知這周秉能不能趕得回來?！?/br>
    周家的事哪怕是陳氏這板上釘釘?shù)恼赡改镆膊恢蟾?，只接了周家傳來的信兒，說周家往關(guān)外定下的貨出了些問題，得周秉親自跑上一趟，這個節(jié)骨眼出關(guān)，為了表示歉意，周家還特意給喜春送了套頭面來賠罪。

    那頭面陳氏看過，是上等的珍珠頭面，約有六七分，個個一般重量，形態(tài)渾圓，難得的是那當(dāng)中還鑲著一顆紅光珠，陳氏只看了一眼便叫喜春收了起來，心頭對周家的富貴又添了一層，卻不是高興，而是憂心。

    能隨隨便便就拿出這等貴重物件，那周家又該是何等富貴，寧家普通人家，要做那高門媳婦可不容易。

    她心里沒底。

    這些話卻不能跟外人講的，陳氏臉上維持著笑模樣，卻不欲多談周家的事兒，多有回避，只隨口回了句：“成親是大事兒，總是能趕回來的?！?/br>
    七嬸想想，也確實(shí)是這個道理，周家那等人家的行事可不是他們能猜到的?！按竺米幽阋院笥懈Ａ?，就等著閨女孝敬你吧。”

    七嬸子羨慕，又往她身邊壓了壓，臉上的笑更濃了：“都說好事成雙，大妹子以后除了有閨女孝順你，我看呀馬上就要討個新兒媳婦進(jìn)門來伺候你了。”

    七嬸子這話一透出來，陳氏立時心里頭就明白了。她悄聲問：“那頭應(yīng)下了？”

    “應(yīng)下了應(yīng)下了?！逼邒鹱硬恢圹E恭維幾句：“你家這條件，三郎長得又好，又不是那等貪賭敗家的，誰家的閨女不應(yīng)呀。”

    七嬸子這話倒并不夸大，寧家家風(fēng)正，兄妹和睦，鮮少有吵吵鬧鬧的事發(fā)生，寧父寧母兩個也不像別家當(dāng)父母的明確偏心誰，至少面兒上都是一碗水端平，陳氏又是講理的，不是那等喜歡磋磨兒媳婦的婆母，就憑著這幾點(diǎn)也有的是人家愿意把閨女給嫁過來。

    她要年輕幾十歲，要嫁到寧家這樣的人家還不得高興死。

    顯然七嬸子也是聽說了他們村里寧三家的事，不然也不會點(diǎn)了貪賭這話來，陳氏聽到這兒，臉上的笑收斂了幾分，到底是一個村里的，寧三家出了寧強(qiáng)的事兒，提起來他們一個村的這面上也不好看。

    七嬸沒有察覺，自顧說著：“大妹子，你也知道這回這黃家的閨女跟你家的閨女一樣都是老小，打小那也是嬌生慣養(yǎng)著大的，模樣自是沒得挑的，你家老三定是滿意，不過么，這嬌養(yǎng)長大的閨女難免脾性大了點(diǎn)，那黃家也說了，他們家閨女心腸也是好的?！?/br>
    陳氏一聽就皺起了眉：“都是莊戶人家，黃家莫非是甚土財主不成的？這十里八村的我可沒聽有哪家養(yǎng)閨女養(yǎng)得脾氣大的，這黃家的閨女可勤快？縫縫補(bǔ)補(bǔ)，屋里屋外灑掃活計，灶臺上這些事兒會做吧？”

    陳氏也就隨口一問，畢竟這相鄰幾個村里子，她還從沒聽過誰家閨女連這些都不會做的。

    七嬸子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尷尬，嘴皮子半點(diǎn)沒有先前的利索了。

    陳氏揚(yáng)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還當(dāng)真是甚也不會的？”

    這啥家境??？

    七嬸子見她不高興，忙描補(bǔ)：“先頭不是說了么，黃家這閨女是小閨女，家里父母兄弟難免疼了些，本性是不壞的，再說了，你家三郎不喜歡這模樣好的么?！?/br>
    話是如此，陳氏心里卻老大不樂意了。

    誰家沒小閨女了？

    她閨女喜春上頭還有四位兄長呢，她閨女那還是秀才的女兒呢，人物模樣、女紅廚工，還讀書識字，哪一點(diǎn)不比那黃家的閨女強(qiáng)，她家都不敢開口說這話，這還沒定下呢就讓人要多包容來了，真等人嫁過來了，豈不是叫他們寧家從老到小的伺候她去，她娶的可是兒媳婦，可不是祖宗。

    陳氏臉上不大高興，說話也直起來了，還擺出了秀才夫人的派頭來：“七嬸，你也是女人，你來說說，咱們這做女人的，是不是得溫柔賢淑，不說那德容言功得占上幾分，畢竟咱們莊戶人家也不看重這些，我家你也是知道的，老爺子雖說是個秀才公，得旁人幾分敬重，卻也無甚官身，不過是有些同窗在咱們府城里說得上幾句話罷了?！?/br>
    七嬸子心頭一凝。

    “你看我家兩個兒媳婦，老大媳婦家里七嬸子你也是了解幾分的，跟我家一樣，親家也是秀才公，很得村里人看重，教導(dǎo)出來的閨女自是不用說，大方持家，敬重公婆，友善弟妹，照顧小輩兒，這一樣一樣的，怕是沒幾個村里的姑娘比得上，更不必提燒飯燒菜這樣的手上活計了，連字兒也是識幾個的，七嬸子也是見過我家大媳婦的，你說她模樣如何？”

    七嬸子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想了想趙氏的模樣：“自是極好的?！?/br>
    陳氏這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也叫七嬸子頓時清醒了。

    正如陳氏所說，寧家好歹出了秀才的人家，家中小輩教養(yǎng)自是與別的莊戶人家不同，也是她先前被糊了眼，覺著寧家與其他人家一般，只消得了回應(yīng)便再高興不過的把人給迎進(jìn)門。

    至于教導(dǎo)不教導(dǎo)的，當(dāng)婆母的在把人迎過門自會立立規(guī)矩，教導(dǎo)一番的，這十里八鄉(xiāng)的莊戶人家都是這規(guī)矩。

    脾氣秉性先撇開，人給先娶進(jìn)門再說。

    這也主要是因著莊戶人家要娶個媳婦不容易，但聽陳氏的意思卻不是，他們家挑著呢。

    莊戶人家娶媳婦不容易那是因著銀子不趁手，娶不上，娶不起，寧家不同，別看寧父這個秀才公沒有官身，但也是有正經(jīng)活計的，私塾當(dāng)差，書館抄寫，科舉做保，甚至寧家名下的田產(chǎn)也都免了那苛捐雜稅，掛在寧家名下的人家每年給寧家送幾擔(dān)糧食就盡夠他們嚼用了，寧家不差錢。

    七嬸子跟寧家二媳婦唐家有親，更知道寧家還在鎮(zhèn)上置了一個鋪面。

    七嬸子身子頓時矮了半截兒，再也沒有先前的巧言能語了，她問著陳氏的意思：“那、那依你的意思是？”

    七嬸子覺得按陳氏這態(tài)度，這樁婚事多半是黃了。

    陳氏抿了抿兒，喝口水潤了潤才道：“莊戶人家嬌養(yǎng)閨女，怕也只有那等模樣當(dāng)真不錯的了，可是指著長大后嫁給好人家的?！?/br>
    陳氏抬抬眼皮，仿若對之前相看人家打的主意一清二楚。

    她說話客氣，也沒直接說這哪里是嬌養(yǎng)，分明是拿閨女往大戶人家送，指著當(dāng)妾的呢。

    鎮(zhèn)上的普通人家娶媳婦，那也不會娶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七嬸子只能干巴巴的笑。

    陳氏猜的全都對。

    那黃家一開始打的主意還真是如此，只那黃家閨女的樣貌在十里八鄉(xiāng)還說得上一聲兒不錯，放整個府城里便算不得甚了，寧家家風(fēng)好，又不是普通莊戶人家，這寧家閨女喜春再過兩月便要嫁到府城周家了，人家這可不是妾進(jìn)門兒，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八抬大轎給迎進(jìn)門兒的，若是進(jìn)了寧家，做的可是正頭娘子，還有個當(dāng)大家夫人的小姑子，只要她手里漏出一星半點(diǎn)的，這輩子就夠吃喝不愁了，可比那給人當(dāng)妾要來得舒坦。

    陳氏自然不應(yīng)下這樣一門親事，能打這等主意的人家能是甚好人家不成？“我家寧元的親事還得七嬸子你給多費(fèi)些心思才是，我家娶兒媳婦也不是那等看重兒媳婦嫁妝家境的，只要這模樣出挑，有兩樣拿得出手的就行了?！?/br>
    寧元是寧家三郎，非長子長媳，陳氏也不要求他的媳婦有多能干，只要能燒飯洗衣也就夠了，便是百年后分了家也不至于家中亂糟糟的。

    七嬸子氣勢一弱，如今就說不大上話，只得被牽著走：“你放心，這事兒我會多尋摸尋摸?！?/br>
    兩人商議完寧元的親事，七嬸子這個媒人一后背都是汗，也顧不得喝幾口水，七嬸子屁股蹭了蹭，抬腳便要走。

    陳氏送她出了門兒，七嬸子忙擺擺手：“別送別送，我認(rèn)得路的，這回也是家中還有事兒，也沒見到桂花，改明兒再來尋她說說話的?！?/br>
    七嬸子跟寧家二媳婦唐氏兩家那還是沒出五服的宗親呢。

    陳氏楞住了：“七嬸子先前沒見著人不成？”

    七嬸子一腳已經(jīng)跨出了門檻，聞言還沒來得及深想便回了句：“我這才來你們村里不久，哪里去見過人的?！?/br>
    說完，她這才覺著不對勁，回頭問了句：“這是怎的了，可是桂花有甚不懂事兒的？”

    這話，不過是順嘴一句。

    誰料陳氏頓了頓，方才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早食兒的時候，唐氏從外頭跑回來，說七嬸子給她帶了信兒，她那娘家爹給摔傷了腿。”

    七嬸子在陳氏打量下，臉色漲得通紅。

    放屁，她一早走的時候，唐桂花爹娘一家子還在村里說長道短的，哪里摔了腿！“我、我先回去了?！?/br>
    七嬸子幾乎是落荒而逃。

    陳氏站在門口目送她急急離去的背影，喜春先前在房里也聽了一耳，這會兒牽著子儀走出來：“娘，這樣跟七嬸說合適嗎？”都說家中丑事不可外揚(yáng)。

    陳氏：“有什么不合適的，七嬸子跟唐家可是宗親，她男人還是唐家的族老，這種丑事自是不會宣揚(yáng)，只會狠狠敲打唐家一番。”

    陳氏不是那等小氣的人，二媳婦唐桂花近日三番兩次的惹她不喜，如今又使這樣下作手段，她正好借唐家族老的手給她個教訓(xùn)。

    好叫她往后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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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七嬸子像身后被狗攆著一般飛快回了唐家村，一進(jìn)家門就關(guān)上院門，靠著門板拍著胸脯大口大口喘氣。

    七嬸子男人是唐家族老，村里人都喊七族老，為人很是嚴(yán)律，尤其對自己很是嚴(yán)苛，七嬸子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被嚴(yán)格要求著。

    這會兒七族老背著手從屋里走出來，一身衣裳穿得整整齊齊的，連皺都沒皺一下，瞧見七嬸子這副模樣，眉心都蹙到了一塊兒，滿臉不認(rèn)同：“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模樣，實(shí)在是有失身份得很，你可是族老的妻子，像什么話的，有狗在攆你不成？”

    七嬸子喘著氣，也顧不得理他。

    “怎的，不是一條，莫非是兩條狗在攆你不成？”七族老對她說：“我跟你說，便是有兩條狗在攆你，你也得保持著，別讓狗叫你露出了丑態(tài)來，不美觀?！?/br>
    “咱們家不是普通人家，你心里得有點(diǎn)數(shù)。”

    他凸自念叨，七嬸子平復(fù)了心緒，沒好氣的翻了翻眼：“你說什么屁話呢，你才被狗攆，你出門就被狗攆?！?/br>
    還不待七族老開口，七嬸子已經(jīng)插起了腰，一手指著他鼻子就罵：“都是你們姓唐的閨女惹出來的好事，我簡直都沒這個臉，都是給躁的！”

    身為唐家族老，七族老認(rèn)真負(fù)責(zé)，為人公正，并非那等偏頗之人，連帶著唐家村整個風(fēng)氣也不錯，各家有吵鬧都喜找七族老去評理。

    七族老看著七嬸子：“我們村里的閨女都是好的，你可別打胡亂說的?！?/br>
    “還有，你身為族老夫人，理應(yīng)賢惠大度，說話輕言細(xì)語的，你看看你這模樣，跟潑婦有何區(qū)別？我是你男人，哪有你責(zé)罵的份？”

    “我呸！”七嬸子今日高高興興去了寧家村，事沒辦成不說，還叫寧家村的人看了一場他們唐家村出身的姑娘是怎樣滿口胡言亂語的，都不用別人擺明了說，她自己就覺得丟死個人了，“你朝我講你的大道理，你怎不去唐大柱家好生講講的，也叫他們通點(diǎn)道理，別干那等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兒，累得我們也跟著丟人現(xiàn)眼的?！?/br>
    “他可真真是生了個好閨女??！”

    七嬸子咬咬牙，這話可不是在夸人。

    七族老：“唐大柱？他家咋的了，你說就說，別陰陽怪氣兒的，又不是我惹了你，再說了，唐大柱的兩閨女不是早就出嫁了嗎？”

    要他說，這還不如被狗攆呢，哪怕是兩條狗攆呢，過后罵的也是養(yǎng)狗的人家，也罵不到他身上來。

    七嬸子也知道自己遷怒了，七族老到底是家中一家之主，她罵也罵過了，這會兒氣也消了，便把今日去寧家村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你是沒瞧見那陳氏的眼神兒，我一想起來這臉就燙得慌，倒還不如直接說呢，人陳氏是秀才娘子，就是不明說，光那眼神兒看著就叫人受不了，這都什么事兒??！”

    七族老皺著眉：“這唐大柱的二閨女確實(shí)不像話，她爹還活得好好的呢，就扯謊摔了腿兒，往后再扯謊，還不得說他爹要摔盆了？”

    摔盆，那是死了的事。

    七嬸子沒好氣兒：“合著你這是還沒聽明白呢！”這不光是扯謊的事兒。

    七族老看過來。

    “我問你，那唐桂花扯謊她爹摔了腿兒，人寧家不得給她些米面油糧，糕點(diǎn)糖果之類的帶回來？寧家那大媳婦趙氏娘家爹摔了腿，寧家可是給了一塊rou，一包點(diǎn)心的，老大給了，這老二不得給？”

    人趙氏娘家爹那是真摔，這給了叫探病，給唐桂花，這叫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那寧家是缺了她吃還是缺了她喝才能干出這樣的缺德事兒來，扯謊爹摔了騙這些，他們也吃得下去？”

    唐大柱家之前是什么人家，如今又是什么人家，可以說唐桂花嫁到寧家那是去享福的。

    七族老也把前因后果給想通了，虎著臉就要朝外走。

    不像話，實(shí)在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