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五色石在‘她’的軀體之中蘇醒，她雖然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她依舊會因為對我那難以自拔的愛意對我臣服，在我的世界里沉淪?！弊襄穫?cè)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素寒璧，“所謂愛情，不就是如此么？”

    “這是你的愛情，并不是我的?！彼睾禐樽约旱沽吮瑁木w平靜。

    “這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弊襄窊u頭輕嘆，“但我第一次制造這個軀殼的時候，失手了?！?/br>
    “我做了一個失敗品，她體內(nèi)經(jīng)脈先天有一股極陽之氣，很難活下去，她的性格有些弱，不是我喜歡的?！弊襄芬幌氲酱耸拢卦谛渥拥氖直憔o攥起來，他沒有想到，成敗的關鍵竟就在這個“失敗品”身上，“她是月景，我有了她這一個失敗的經(jīng)驗之后，再有了你。”

    “但是，當我將五色石放入你這個完美的軀殼，看著屬于你的意識逐漸蘇醒之后，我開始害怕。”紫宸那漂亮的長眉微微皺起，“你的個性太強烈，太不屈，我意識到……即便你醒來之后可能會愛上我，但永遠不會被我掌控?！?/br>
    素寒璧略微點了點頭，望著紫宸致意說道：“不錯，紫宸，這便是我?！?/br>
    “五色石已經(jīng)與你這個軀體融合，我一邊延緩你蘇醒的速度，讓你繼續(xù)沉睡，一邊在想辦法削弱你的力量?！弊襄吠纯嗟亻]上了雙眼，“這也是我做過，最后悔的事情?！?/br>
    “先天之五色石的力量掌世間萬物情感，愛、恚、悲、欲、妒五感相生相克，各屬五色，我將你掌管的五種情感，從五色石之上剝離了下來，其中除卻‘欲’的黃色我單獨留下來之外，我將另外四色情感制成足以毀天滅地的法寶，分給后來出現(xiàn)的琉璃天、玄霧天、森羅天、封行天四位仙人?！弊襄分v述著自己當年做過事，與幻海道人說的一模一樣，只是多了許多細節(jié)，“將掌管五種情感的力量分開，是因為我想只要力量越分散，對我的威脅就越小。”

    “五色石上原本結(jié)合在一起的五種情感力量被我分開之后，原本孕育著未來仙人的萬方世界竟然分成了五塊，也就是后來仙殿之中的界池?！弊襄返恼Z氣有些疑惑，“界池會分開，或許與五種情感被分成五份有關?！?/br>
    “后來，便有了噬蟲?！弊襄冯p手交疊，搭在桌上，似乎在極力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噬蟲出現(xiàn)，我很恐懼，因為這小蟲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甚至都不屬于看得見摸得著的生物?！?/br>
    “我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

    “直到方才你將被我強行剝離的五情力量重新結(jié)合在一處，這些噬蟲在一瞬間消失，我才反應過來?！弊襄返恼Z氣帶著些自嘲。

    素寒璧望向紫宸的目光已經(jīng)染上了冰冷的氣息，這是果決的殺意。

    紫宸將五色石上掌管五情的力量強行剝離分開，這才導致了許多萬年之后糾纏仙界與許多小世界的噬蟲出現(xiàn)。

    “愛、恚、悲、欲、妒，這五種情感，一旦沒了其他任何一種情感的約束，任它偏執(zhí)發(fā)展下去，便會催生出惡魔，讓修士……或是仙人變得瘋狂。”紫宸的聲音淡淡，“五情被我剝離分開，長久下去，單向滋生增強的情感在數(shù)萬年之后便從所有小世界里產(chǎn)生了噬蟲這樣的東西?！?/br>
    “逆天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紫宸的鳳目中盛滿了悲傷。

    一開始，他也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后果。

    “那時的你沒有意識到你的錯誤，只以為噬蟲是某種棘手的妖物，對么?！彼睾档穆曇舯?。

    “是，再后來，便是你即將蘇醒，我甚至已經(jīng)沒有辦法阻止你繼續(xù)沉睡下去了，畢竟——我已經(jīng)讓你晚蘇醒了那么久?！弊襄芬蛔忠活D，將他做過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我很后悔我沒有將五色石的力量放入月景的身體里?！?/br>
    “所以我將月景投入了天道鈴所屬的那個小世界的六道輪回之中?！弊襄烦睾嫡Ａ苏Ｑ?，“你是一塊石頭，我只能將你的前身五色石投入這個世界中存放?！?/br>
    “我利用素辛石對女兒強烈的情感，讓他替我完成一件事，他會將你點化，將蘊含著五色石力量的仙骨換給月景，月景可比你要好控制多了?！弊襄氛f道，“素辛石那么愛他的女兒，他一定會這么做的?！?/br>
    這就是毫不克制、沒有束縛的……愛。

    “沙境黑龍一族，自誕生起便是為守護我而存在，他們對我忠心耿耿，并且心甘情愿為我所用，這是流淌于他們血脈中的契約?！弊襄方K于說到了關鍵之處，“時千劫是黑龍一族的族長，他進入了那個小世界替我完成任務。”

    “進入小世界是要付出代價的，仙人的力量會被削弱到小世界里的中等水平，并且會喪失自己身為仙人的記憶?！弊襄纷⒁獾剿睾低约旱纳袂樵絹碓奖?。

    “時千劫雖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但我所下的命令卻沒有忘記，我對他的吩咐是，以魔火煅燒你的身軀，若能殺死便殺死，若不能殺死，便要讓素辛石將五色石偷走，將五色石的力量換到月景身上?！弊襄份p嘆，“他完成得很完美，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受不了那痛苦，選擇自我放逐，離開了原來的小世界?！?/br>
    “你來到了一個沒有命運束縛的另一個世界中——畢竟六道輪回都要遵從你的命令?！弊襄返穆曇敉钢[隱的無奈，“我派了江熾試圖奪走你的性命，但他失敗了?！?/br>
    “我不讓你飛升，眼看著你在另一個小世界里成長了幾千年，馬上就要擁有能夠強行突破飛升界限的能力，我只能命天道鈴以‘積攢功德’為由，讓你回到原來的小世界里，就算你死不了也無事……至少……你能夠?qū)⒂形迳Φ南晒欠诺皆戮暗纳砩??！?/br>
    素寒璧早已猜出事情的大半，但從紫宸口中得知真相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一絲好笑。

    沒想到……事情竟是如此。

    她的命運，一直在眼前這個男子的cao控之下，她若是順著他的意，她便能茍且保存性命，而若是她膽敢反抗，那便要趕盡殺絕。

    當真好笑，她又不是他的傀儡，為何要生死由他？

    “我想，我一直是舍不得下手殺你的?！弊襄份p咳一聲，似乎已經(jīng)極其疲憊了。

    “月景只是一個失敗品，你才是我心中所愛，我一直覺得我們本應是天生一對的?！?/br>
    素寒璧聽聞紫宸這句話，忽地輕笑一聲，笑聲極盡嘲諷。

    她一手抄起桌上無瑟劍，而另一只手已經(jīng)緊攥成拳，一拳頭重重砸到了紫宸臉上，只將他砸得猝不及防倒退了好幾步。

    “他媽的，我聽來聽去，就是很討厭你失敗品這個說法?！彼睾祱?zhí)劍，劍鋒直指紫宸的眉心，“不過是性格不完美，有所缺陷，為何到了你口中就成了‘失敗品’？你有何標準，有何資格來評判他人是否成功或是失敗——或許，只是因為你的愛或不愛？”

    素寒璧掌心金色光芒盛放，與無瑟劍上的金色光輝交織輝映，綻放出極強的力量。

    一劍，直直朝著紫宸的眉心而去，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量。

    “紫宸，你的愛又值幾個錢？只因你是仙界之主，萬人膜拜，你的愛與垂憐就更加高貴么？”

    “你覺得我們本應是天生一對，許多人都覺得我應當與你天生一對。”

    “但我今日與你說清楚，你且聽好了。”

    “誰他媽的要跟你天生一對。”

    “我是來取你狗命的?！?/br>
    第66章

    “我是來取你狗命的?！?/br>
    這是素寒璧對紫宸說的最后一句話。

    紫宸只感覺到他眼前閃過一道耀目的金光, 讓他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這句話澆滅了他心中的最后一簇希望之火。

    原來……她從來就沒對他有過絲毫好感。

    從頭到尾，她謀劃的不過是取走他的性命。

    紫宸閉目，只感覺到胸口處傳來了劇痛, 這是他身為仙界之主后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死亡的感覺。

    這種極端的感覺是令人恐懼的, 紫宸往后退了半步, 將素寒璧手中的無瑟劍緊緊握著, 防止這柄劍徹底奪走他的性命。

    紫宸唇角染血, 生命力急劇流失。

    在遠方的云上之境，那綿延了不知道多少萬里的云海也在隨著他生命力的流逝逐漸崩散。

    紫宸知曉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敵素寒璧了，她不僅有著五色石的力量，還有歷經(jīng)兩世七千年浮沉的閱歷與修為。

    他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位仙人, 他從未入世，他的力量已經(jīng)不及素寒璧。

    紫宸的唇角染血，說話的聲音極輕, 但足以讓素寒璧聽到他的疑問。

    “一直以來……我都很疑惑?！弊襄份p輕閉目，那極度虛弱的眼皮已經(jīng)快要撐不起來了。

    “有何疑惑？”素寒璧緊握著劍, 雙手堅定，將這致命的長劍毫不遲疑地送入他的胸膛。

    即便他的模樣如此虛弱，看起來有幾分可憐，但她卻沒有半分心軟。

    “你應當是會……愛上我的。”紫宸瞇起眼，看著素寒璧那雙清絕出塵的眼眸，聲音輕柔，“這是無法更改的魔咒?！?/br>
    素寒璧看著紫宸那張與無瑟一模一樣的面龐, 忍不住伸出手去, 撫上了他的面頰, 冰涼的指尖撫摸過他高挺的眉峰。

    “我確實……喜歡你這樣的皮囊?！彼睾递p笑, “但我不喜歡你。”

    紫宸的瞳孔驟縮, 因為在素寒璧這句話溫柔的話語背后，藏著的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身側(cè)揚起陣法，身形往后疾退，想要暫避素寒璧鋒芒。

    但已經(jīng)晚了，素寒璧手中無瑟劍已經(jīng)逐漸化為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

    無瑟是寶劍化形，所以他全身上下都是可以奪走他人性命的鋒銳劍芒。

    他純白色的身影從紫宸的胸膛之中穿胸而過，仿佛一道虛影，但卻是有如實質(zhì)的攻擊。

    紫宸眼睜睜地看著素寒璧手中的劍變成了一位與他模樣一致的男子奪走了他的性命。

    無瑟落在紫宸身后，垂眸望著這個仙界之主瀕死的身影，神情淡漠。

    素寒璧在紫宸雙眸即將閉上的那一剎那，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仿佛惡魔的低語。

    “我一直覺得，我的無瑟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

    “我沒想到你居然跟他長得一樣。”

    “我不允許有人奪走他唯一的位置?！?/br>
    “所以抱歉，你只能去死了?！?/br>
    素寒璧的舌尖輕輕舔了舔牙齒，她說完了這最后一句話。

    紫宸的身體已經(jīng)頹然委頓在地，鮮血從他胸口流出。

    再下一瞬，這與天地同歲的仙界之主已經(jīng)化為虛無，連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來。

    紫宸死了，他死亡的時候如此安靜。

    素寒璧抬眸看著站在紫宸身后的無瑟，在紫宸生命消失的那一剎那，他整個人變得鮮活起來，雖然他的模樣依舊沒有改變，但那飛揚的銀白發(fā)絲上已經(jīng)有了流轉(zhuǎn)的光影，望向她的銀灰色眼眸有著迷人的光輝。

    她朝無瑟飛身而上，伸出手緊緊擁住了他。

    素寒璧埋首在他的頸側(cè)，但無瑟竟然伸出手輕輕推開了他。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漠的冰冷：“抱歉，我如此像他?！?/br>
    無瑟知道素寒璧在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恨紫宸入骨，甚至將他殺了，素寒璧的動作都帶著一絲酣暢淋漓。

    素寒璧抬眸望著無瑟略微有些抱歉而側(cè)過的臉頰，她忍不住輕聲說道：“多虧了有你。”

    如果沒有無瑟，或許她真的會愛上紫宸也說不定。

    她極輕地嘆了口氣，朝無瑟伸出手來。

    “走吧?！彼睾祵λf道，“他已經(jīng)死了?！?/br>
    “以后還會有敵人嗎？”無瑟銀灰色的眼眸專注地盯著素寒璧。

    “或許會有，但應當沒有紫宸那般強的了?！彼睾递p笑。

    “我永遠是你的劍?！睙o瑟張開手，輕輕擁住了素寒璧，將她嬌小的身軀籠罩在這蘊含著刀光劍影的懷抱之中。

    他的懷抱如此危險，也只有素寒璧敢與他相擁。

    素寒璧吸了吸鼻子，嗅著獨屬于他的凜冽芬芳。

    “我會……握緊我的劍的，永遠不會放開。”她踮起腳來，在無瑟耳邊輕聲說道。

    ——

    “所以，紫宸仙尊……就是這么被你殺死的？”恒一閣閣主王謙提筆，蘸了濃墨，筆鋒停留在紙面上，暈開一個墨點，遲遲不敢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