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她的眼眸若秋水,顧盼流轉之間,清冷高華的氣質稍淡,那種能夠勾魂攝魄的美便趁機毫不收斂的綻放了出來 她笑著向他走近,不再是白日不可觸碰褻瀆的九天神女,而像是來勾引世人吸□□魄的花間妖精。 “這是我在呂家時,二姐為我縫制的嫁衣,大婚典禮上,我們是女帝和王夫,要顧忌考慮許多事情,但此時,我們就是普通的夫妻,所以我想穿著它成為你的妻,好不好?” 項羽的喉間重重的滾動了一下,卻應不出個好字。 周寧輕輕一笑,但她知道他是同意的。 周寧一笑,項羽的三魂便又去了七魄,好不容易找回的心神又迷失了。 從前他看先生的眼睛,只覺如明月照幽潭,既清澈透亮,又深不可測,可此時,卻如紅霞映澄塘,滿是暖情春意,明艷的要將人溺死在里頭去。 周寧笑著微微蹙眉,面上難得流露出些許苦惱,但也不過片刻,她便伸手帶著項羽往床榻走去。 項羽幾乎是懷著頂禮膜拜的心情欺上她的身,在她的額心頰邊印下細碎而珍惜的吻。 他的先生,他的妻,從來都是那樣細心體貼,能察覺他心中每一絲的褶皺與不適,然后溫柔的撫平治愈。 但在上郡的一年里,面對冒頓的各種言詞挑釁,他早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他與她之間不存在什么征服與被征服,他心甘情愿做她最虔誠的信徒。 望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陛下大婚的次日一早就被召喚,難道…… 學醫(yī)之人,知識體系豐富,望很快就想到的緣由,臉皮便有些微微發(fā)紅,咳,陛下說得對,他是得抓緊帶女弟子了。 然而甫一見到周寧,問安過后,一句話便叫望臉上的紅色褪盡,“避、避避避避子湯!” 周寧蹙眉,不悅的看向望。 望下意識的抿緊唇,收斂了神色,盡管他的心里已經(jīng)掀起驚天駭浪,爆發(fā)十級地震了。 原來一年前陛下叫自己研究避子湯是為了她自己用! 他當時還好奇,研究那個做什么,畢竟世人是講究多子多福的,便是帝王也是鼓勵生育的,只陛下傳來的單子上列了這么一個,他便也依令研究了起來。 可是避孕的藥物哪有不傷身的,望守著藥爐子,心里欲哭無淚,陛下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這樣的事,傷害陛下身體,欺瞞王夫,扼殺皇嗣,隨便一條,他這稚嫩的小身板、脆弱的小心臟都承受不來呀! 可能是昨晚看了黑和酈食其的熱鬧遭了反噬,望今日的運氣是真不好,他端著藥進去的時候正好在門口與項羽碰上。 “這是什么?”看見望,又聞到藥味,項羽蹙眉緊張的問道:“陛下病了?” “沒有,王夫不用擔心,”望微笑著回道,神情淡定至極,而后他上前一步,靠近項羽低聲解釋了兩句,便從容淡定的進殿給周寧送藥去了,倒是把留在原地的項羽鬧了個大紅臉,宮人們納罕極了。 不一會功夫,望從里頭出來,見項羽還站在遠處,不過一瞬怔愣,便淡定的對其微笑頷首見禮,而后翩然離去。 項羽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轉身往殿內去尋周寧。 越過項羽,走過轉角的望抱著藥碗停住腳步,覺得喉嚨干渴的咽了口口水,頗能自娛自樂的想到,該怎么評價自己的表現(xiàn)呢? 天賦異稟?好像是該值得慶賀的事情。 望轉身在墻壁上悲傷的磕起自己的頭,不,他不想要這樣的,都怪陛下的慧眼太厲害,發(fā)現(xiàn)了他自己都沒能發(fā)現(xiàn)的天賦技能。 周寧如何不知道避子湯傷身,只是項羽還擔著戍守邊疆的職責,并不能在咸陽多留,所以不過三日,不過兩晚罷了,關系不大,余下兩年慢慢調理,怎么也補回來了。 然而這一晚,周寧沒有想到項羽親她抱她卻無論如何也不碰她,這倒是奇了。 周寧瞧著溫和有禮,卻不是羞澀的性子,覺得奇怪便開口問了。 項羽抱著周寧,面色又有些泛紅,吭哧含糊的解釋道:“我今早碰到望給你送藥了?!?/br> “嗯?”所以呢,周寧并不慌張,望雖然年輕,看起來溫吞傻愣,但實際性子卻促狹大膽,行事也穩(wěn)妥知分寸,項羽想在他那次看出端倪可不容易。 項羽臉上的紅暈又濃郁了三分,他將周寧攬入懷中,叫周寧不能看見他的面色,這才吐露了原由。 “他說,你原本就cao勞國事,時常半夜還在批閱奏折,傷了腎經(jīng)?!?/br> 周寧挑眉,差不多猜到了望的話。 這邊項羽還在自責,“是我沒有想到,我昨晚,咳,太過孟浪,叫先生病上加病了?!?/br> 所以,望果真給她安了個腎虛的病情,周寧哭笑不得。 “今日不用批閱奏折,我抱著先生,先生快些睡吧?!?/br> 周寧察覺到項羽的上半身抱著自己,下半身卻悄悄移遠了距離,周寧的唇角牽起,他的懷抱暖烘烘的,周寧果真很快就入睡了。 第180章 正文完結(三) 春去秋來, 兩年的時間說長長,說短也短,時間一日日過去, 忙碌之余, 偶爾思念, 倒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周寧這處的忙碌自不用說,而項羽那邊, 因周朝與匈奴定有和平通商的條約,兩處一起繁榮發(fā)展, 彼此打仗反倒是對雙方都不利的事情。 尤其冒頓統(tǒng)治下的匈奴、周寧執(zhí)政的大周,兩者皆如東升的旭日,有著蓬勃旺盛的生機銳利, 和可以預見的強大實力。 合則兩利, 而敵對……則勝負難料、弊大于利。 如今周寧登基已成定局, 冒頓不會為一個女子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而項羽倒是想打,可兩國交戰(zhàn)如此大事必須得經(jīng)過周寧, 自然也就打不起來,所以兩國近年來倒是相安無事。 只是冒頓雖不能用兵, 但其性子狡猾如狐, 所以總能想到別的法子惹怒膈應項羽。 比如, 拿一個大丈夫雌伏女人身下之事調侃譏諷于他,又或者暗搓搓鼓動項羽反了周寧自己稱帝,總之唯恐大周不亂。 這些話是極傷時下的男子自尊的,但這些話沒有冒頓也會有旁的人議論,索性就讓冒頓這個“情敵”來說,讓項羽最是不信不屑。 上郡的百姓也沒有一個應和的, “別以為咱們不知道,他是對咱們陛下愛而不得,所以在這里拈酸挑撥呢?!?/br> “呵,這話你就說錯了,好歹也是匈奴的單于,哪里就這么點志向?” 有人不服,“敢肖想咱們陛下,還不是大志向?!” “嗐,小情小愛的,你也就這點格局。你也說了那是咱們陛下,若他能和咱們陛下,那……”說話的人用足尖點了點腳下的土地。 “嘶!”聽話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匈奴單于果然野心勃勃啊!” 有人分析道:“那可不,若能叫陛下和王夫生出嫌隙,他不就有了機會?更狠一些,鼓動王夫奪權,叫我大周內亂,他便可趁虛而入?!?/br> 有人擔心道:“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太平,王夫可千萬別中了他的詭計呀!” 他當然不會中那廝的詭計! 項羽扔下酒杯,起身從北薈樓二樓的包廂離開,在邊關磨煉了兩年的他,已不再像從前那樣鋒芒外露,煩瑣的政務一日日叫他內斂而沉穩(wěn)下來。 北薈樓是上郡最好、最貴,同時也是人氣最旺的酒樓,除了因與官府合作,有品類多樣的新鮮菜蔬外,還因其有一條特殊的規(guī)定: 工匠以上級別的工人可憑傳驗按自己的級別享有一定折扣;參軍之人享有固定的軍人折扣;考生可憑準考證享有一次一百兩銀子以內的半價優(yōu)惠。 是的考生,如今科考制度實行,精明的商人最先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妙。 想要同那些已經(jīng)權勢在握、站到云端的大官們攀上關系,因雙方的地位差距,這無疑是投入極大而收效甚微之事,但考生們卻不同,平民子弟的讀書人還沒有見識過權勢富貴,些許禮遇便能夠討好。 也因著酒店老板對讀書人的這份尊重禮遇,所以讀書人也格外偏愛這座酒樓。 說實話,能供得起孩子讀書科考的,哪怕是平民,那也是小有家資的平民,所以一月里和同窗一起來吃上一兩頓也不算難事,也是以這里總能聽到許多讀書人對政策時事的高談闊論。 有時候官方的渠道消息反而沒有民間渠道的消息來得多,他與先生雖然時時有書信聯(lián)系,可先生也不可能事無巨細的都寫在信上頭,所以他愛到這一處來聽一聽,聽那些先生覺得無關緊要、卻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先生的事跡,聽一聽百姓對她的贊譽歌頌。 他用這樣的方式,在不能見到周寧的情況下聊作慰藉,但很快,他就不必來此處聽人閑聊,因為兩年之期已到,他們不必再兩地分離,受這相思之苦了。 今年六月,韓信便會來接替他的職位,而他將和去咸陽趕考的考生一道兒回到關中。 先生說,他們年紀不小了,該有個孩兒了。 每每想到此話,項羽心中便有一陣暖流涌起,這暖流流向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神經(jīng)都因此而舒緩而擴張。 冒頓的詭計,呵,他與先生是這世間最親密的人,他豈會因一暗藏歹心之人而疑先生? 陽光爛漫,夏木繁茂,各郡縣的考生陸續(xù)啟程去往咸陽參加三年一度的科考。 五湖四海的考生全部往咸陽集中,在少有人離鄉(xiāng)外出的大背景下,這是一件新鮮熱鬧事。 而這樣的外出和集中又是為著一朝得中就可以改換門楣、出人頭地的大事,一時之間,各地都是熱鬧非凡又喜氣洋洋。 各地的官吏百姓對途經(jīng)本郡的考生都格外客氣照顧,這讓各地的考生既驕傲又緊張又滿懷希望。 驕傲于他們真切的意識到他們通過讀書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要知道這到咸陽去參加考試的資格也不是任誰都有的,須得先通過了縣里的和郡里的考試。 緊張于天下人都關注著此事,鄉(xiāng)親父老也殷切的盼望著好消息,若此次不得中,那這臉面…… 而滿懷希望于只是考生,他們便得到如此多的禮遇尊重,若他日得中,那,面見陛下、位極人臣也不是不可能啊! 而在這些個不緊不慢、一邊交友一邊游學著往咸陽去的人馬中,有一隊人卻是目不斜視、快馬加鞭,堪稱急行軍的往咸陽趕去。 “這個時候天氣正好,各處風景也好,何必趕得這樣急,瞧瞧你這一身的塵土,路上就沒下過馬?” 周寧看著項羽臉上的風霜和細紋,心頭也是百味雜陳,算算時日,差不多是韓信剛到了上郡,他便啟程出發(fā),而且得是日夜奔馳才能僅僅用了兩日便趕回咸陽。 他如今也是三十三歲的人了,怎么還是這樣赤誠、濃烈而不懂得愛惜自己呢。 項羽在腦中模擬了千百遍他與周寧重逢時要說的話,然而真正到了這一日,看著她真切的在自己面前,看著她淺笑著輕撫自己的鬢角,一瞬間卻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只目不轉睛的、像是擔心一眨眼她便會消失般的凝望著她,呆呆的回道:“嗯,在驛站換了馬就繼續(xù)走?!?/br> 周寧輕輕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緩解自己心中的酸軟,項羽實在是與她截然相反、但偏偏又能夠打動她的人。 周寧笑著上前擁住他,“歡迎回家項羽,還有,我很想你?!?/br> 公元前205年,這實在是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是歷史上劉邦登基的第二年,但如今這一年,大周朝有了第一批科舉出身的官吏;這一年,女帝與王夫結束了兩地分離;同樣是這一年,女帝懷了身孕,從此大周朝有了帝嗣,有了承繼。 周寧嘴角噙笑垂眸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而后又看向殿外的天空微微一笑,這一年可不僅如此,她堅持的三年之約,可不僅為這樣一個人為的熱鬧喜慶。 畢竟懷孕的時間,她可以通過安全期受孕期大概推算,但懷孕的結果……生產(chǎn)是女人的生死難關,雖然這幾年她著力讓望提高了生產(chǎn)生育的相關技術,但也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所以她只打算生育這么一次。 而最終是兒是女亦是她不能控制之事,雖然如今她為女帝,女子的地位大有提高,但多少年的傳統(tǒng)觀念在那兒,若家中有兒有女,世人還是更看重兒子,也只讓兒子繼承家業(yè)。 所以,若她這一胎是兒子,那他理所當然的便是太子,是大周的第二位國主,百官和百姓都無可置喙,但若是女兒,只怕……她得讓她的路走得更順暢平坦些。 總之多準備了沒壞處,若是兒子,她的安排便是錦上添花;若是女兒,那便是雪中送炭,可為她將來的繼位掃平一些阻礙,大致將她拉到一個等同男子的地位。 相比于周寧的頗多心思考慮,項羽就要簡單單純得多,自周寧懷孕后,項羽便什么也顧不得了,幾乎親自接手了大半照顧周寧的事情。 尤其又聽望說了關于婦人懷孕生產(chǎn)的頗多兇險,聽張良說了周寧懷孕后朝廷可能會有的變動,項羽更是將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周寧的衣食住行上,陷入一種極度敏感的狀態(tài),對誰都不放心。 以前有人在他耳邊隱晦的說什么男子尊嚴之類的鼓動他的話,他只無視或警告一番,但周寧懷孕后,不管你說得再委婉隱晦,只要他嗅到一點苗頭,便是疾言厲色的教訓,狂風暴雨的打擊。 先生冒著這樣大的風險為自己生兒育女,他們卻叫自己去謀奪先生的江山,是人嗎! 那些個糟心人糟心事,項羽并未在周寧面前吐露半句,先生懷孕已經(jīng)夠辛苦的了。 只是能這樣敢這樣暗示項羽的大多都是他親近信任之人,所以此事難免還是影響到了項羽的心情。 是夜,項羽撫著周寧的肚子,吐露自己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先生,我們只要這一個?!?/br> “好啊?!敝軐幮χ鴳?,并不問原因,就如不過問項羽近來對一幫將領臣子的處置一般,只信他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