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小嬋見她望著柵欄,知道她在為難什么,急忙勸道:“這會外頭沒人過來,我替你看著,若是等白天了,只怕,就說不好了?!?/br> 呂雉知道小嬋說的有理,她狠狠閉了閉眼,而后快步到對面的墻角處去了。 不一會,淅淅嘩嘩的聲音響起,還是叫呂雉難堪的紅了整張臉。 呂雉解決完畢,回到小嬋處,道:“你也趕緊吧。” “欸?!毙葢?,也往對面墻角走去,她昨日吃得有點多,估計需要好大一會。 呂雉靠在墻上,這會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等小嬋也解決完畢,又過了一會,大門處傳來聲響,小嬋便端起木桶,站在牢房門口預備著。 呂雉奇怪道:“這是做什么?” 小嬋回道:“我,咳,我認識一位大哥,他告訴我,獄中每日早上,會放人出去倒一次恭桶?!?/br> 這位“大哥”顯然不是普通的大哥,不過呂雉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也是,若不倒,這獄中的氣味怕是更不能聞了,就是獄掾們走進來都受罪,而且,若不是犯人自己倒,難道還等著獄掾們來伺候嗎? 又過了一會,挨個牢房都倒了恭桶回來,任敖提著大桶來放飯了,一桶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材料的糊糊。 行到呂雉和小嬋的牢房前,任敖給了她們兩碗糊糊,又從懷里掏了兩個雞子給她們,“這飯不好吃,可?!?/br> 呂雉點了點頭,“我知,多謝任兄弟的好意?!?/br> 牢飯不好吃,可她們不知道要在這里待多久,越早適應越好。 “唉,”任敖見呂雉如此明事理,對呂雉如今境遇更生同情,原本只是因和劉季關系好才照顧幾分,現(xiàn)在卻是因呂雉本人而心有不忍。 “你安心等消息,蕭主吏他們會想辦法的。我先去放飯,一會還得安排他們出發(fā)去服役?!?/br> 劉季那批勞役跑了,可驪山的活兒還是需要人干,正好這次連坐了不少男子,就用來補缺了,大秦的牢獄可從來不養(yǎng)吃閑飯的人。 “多謝?!眳物粲忠玖艘欢Y。 見任敖走了,小嬋小聲道:“怪不得昨晚鬧得那么兇,原來是要去服役了?!?/br> 呂雉沒有說話,把手里的雞子分了一個給小嬋。 小嬋受寵若驚,一時不敢伸手。 呂雉道:“拿著吧,你也是我meimei,我們兩如今也算是共患難了?!?/br> 說起meimei,呂雉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她喃喃道:“也不知我小妹如今在哪一處,過得好不好?” 聽呂雉說起少姬,小嬋打了個寒噤,剛伸手接住的雞子啪的掉到了地上。 第50章 召見 要說小嬋此生最恐懼之人, 不是一家之主、決定她生死富貴的呂公,也不是自小侍奉、調(diào)·教她規(guī)矩尊卑的二姬,而是那個瞧著溫和無害, 清凌凌一眼, 卻能看穿她所有心思的少姬。 那種被人解析干凈,置于手心支配的感覺,太瘆人了。 更可怕的是,少姬所有的事情明明都是吩咐自己做的, 可自己卻直到她跑了, 都沒看清她一分一毫。 “怎么了?”呂雉見她雞子掉了,卻還站在原地發(fā)愣, 便問了一句。 “沒,沒什么?!毙然氐? 俯身去拾雞子, 聲音弱弱的回道:“就是想少姬了?!?/br> 呂雉聞言沉默,半晌, 輕嘆一聲,“若是小妹在此, 必定能想到法子救我們出去?!?/br> 小嬋沒有接話, 兩人沉默的用飯,那黑色糊糊難吃至極, 似乎還有一股餿味還是焦味,不過這么個地方,本身氣味就足夠難聞了, 也不差這一點。 呂雉端起陶碗面目表情的往嘴里倒, 似乎這樣的食物并不叫她多為難, 只是一碗吃完后, 眼角的淚光和紅色,還是叫她的難過露了端倪。 夙食用完,男囚犯們都被帶走了,直到這時,呂雉才恍然驚覺,連坐的男子都被征去服役,那她們呢,會被怎么處理? 呂雉的心高懸著,想了很多種刑法,會被斬掉腳指頭嗎?或者切掉鼻子?臉上刻字?那樣的她,還配為一國之母嗎? 然后會叫她們做什么呢?罰為城旦舂? 呂雉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紅色囚服,帶著刑具,被人看著舂米耕作的樣子,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幾乎立時就要暈過去,太過恥辱了! 呂雉咬緊了一口銀牙,心里的恨鋪天蓋地的卷起。 小嬋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此時顧不上對周寧的害怕,真心實意的道:“若是少姬在就好了。” 少姬精通律法,給她們個痛快話,總比這樣提心吊膽的好。 又過了一會,任敖和另一個獄掾趕著一群別的女囚犯往她們這處來,呂雉見那些個女囚犯步履踉蹌,發(fā)髻散亂,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她們遭遇了什么,可獄掾們好像都不打算追究。 呂雉雙手握緊了拳頭,害怕得微微顫抖,這個地方是不講道理、沒有律法的嗎。 陌生的獄掾和任敖閑話道:“嘖,那些個囚犯鬧得可真兇,一晚上就搞出這么大的動靜,真是給咱們找事,一個個黥面得廢多少功夫?!?/br> 任敖道:“他們都認為自己回不來了,害怕你黥面?!?/br> 反正都在死在驪山了,還在乎這邊罪加一等? 任敖打開了呂雉牢房的大門,“嫂子,走吧?!?/br> 呂雉拉著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嬋,問道:“去哪里?” 任敖解釋道:“除了沒有了結的案子的嫌犯會被暫時關押在縣衙外,旁的都是各有各的安排,你們的事都明明白白的,也不用審,所以昨日抓齊了,今日就要分配到各處了?!?/br> 想著在實用為上的大秦牢獄里吃閑飯養(yǎng)老,那是做夢,所以最后,呂雉和小嬋以及牢中其他婦人被帶到了一處院子舂米。 但她們雖然做著舂米的活,卻并不是被罰為了城旦舂,而是罰為隸妾。 隸妾即充作官奴婢,雖然也和城旦舂一樣為終身徒刑,但比城旦舂好上許多,一則不用穿囚衣也不用帶刑具,二則有起訴權,最重要的是可贖免。 呂雉看著外頭的太陽,只覺得全身都回暖了,父親不是吝惜錢財?shù)娜?,他定會為她贖免的。 可等了一日二日三日五日,呂雉的雙臂好似被灌了鉛,重得抬不起來,也沒聽到她被贖免的消息。 小嬋一直和呂雉在一起,她們白日去小院做活,晚上便回到獄中。 小嬋很照顧呂雉,每天早上叫她起來如廁,平常做活時也總幫忙,但呂雉到底剛生產(chǎn)不久,虧了身子,根本熬不住。 小嬋便出主意道,請獄掾幫忙到呂家問問情況。 可惜任敖這幾日不當差,這幾日當差的另一陌生的獄掾瞧女囚犯的眼神總是怪怪的,總往一些羞人的地方瞧,所以呂雉不敢問他。 又熬了兩日,高強度的勞作終于叫呂雉撐不下去,一回到牢房,她就覺得自己額頭有些發(fā)熱,四肢也使不上力氣,像是要病了,便也顧不得害怕,喚那獄掾傳話。 獄掾見呂雉和小嬋招手喚他,嘴角勾著笑,一手撓著下巴,一邊踱步像兩人走來,一邊上下打量她二人。 原本見她們獨住在那重犯的牢房里,還以為是什么厲害角色,不想不過是一個亭長的妻子和妻妹,而且那亭長如今也算不得亭長了,不過是同僚看在過往的情分上,照顧了兩分。 他原本也不打算招惹她們,但她們?nèi)缃裰鲃訂舅?/br> 瞧著還算精神的那個,皮子難得的白凈,眼神也夠媚,就是五官普通,氣質(zhì)也太蕩,這樣的,他見過太多,并不怎么稀奇。 另一個嘛,獄掾上下一掃,目光便定在了她的前胸處,這鼓鼓囊囊的一團,嘖,獄掾的眼神火熱起來。 呂雉羞惱的忍著不適轉(zhuǎn)開身子,小嬋見此,上前一步,擋在呂雉面前,軟聲求道:“這位大哥,能不能求你幫忙炮一趟,幫我們?nèi)渭疫f句話?” 獄掾掃了她一眼,白白凈凈的婦人笑得知情識趣的,倒很有幾分趣味,于是好脾氣的笑問道:“什么話?” 小嬋嬌滴滴的回道:“我jiejie病了,想請家里人過來看看?!?/br> “這樣啊,”獄掾點了點頭,視線又落到呂雉身上,她那股子端莊矜持的勁兒,太叫他新鮮了。 獄掾笑道:“其實,我就能治?!?/br> 小嬋一愣,嬌嗔道:“大哥別說笑了?!?/br> 那獄掾笑道:“不就是漲·奶漲得難受嗎,要不,我進去幫你jiejie吸吸?” 如此孟浪輕浮之言落到最為端莊守禮的二姬身上,叫小嬋整個呆怔住了,而呂雉一張臉又紅又白,她雙手握得死緊,十個手指頭幾乎要掐進rou里去,整個羞憤欲死。 她完全忘記了如今處境,怒而喝道:“滾!” “嘁!”獄掾見此瞇著眼睛,不屑的嘁了一聲,而后不僅沒走,反而開始解腰間的鋌鑰,看樣子是準備開牢門進來。 呂雉見此,臉一下子白了,嚇得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小嬋卻笑著迎了上去,從柵欄里伸出手,拉著獄掾說道:“這位大哥,我jiejie身子實在難受,所以說話失了分寸,請您多多諒解,我jiejie和任敖任獄掾相熟,和曹獄長也有交情,請您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多多包容?!?/br> 小嬋的手伸到獄掾的掌心輕輕撓了撓,獄掾曖昧的笑了笑,不再解鋌鑰,而是捉住了小嬋的手,捏了捏,兩人又小聲說了幾句什么,那獄掾才終于走了。 小嬋走到呂雉身邊,拉開她的手,便見她兩手各四個帶血的月牙。 小嬋皺著眉頭道:“我晚點,問那獄掾要水,給jiejie擦擦,等任獄掾回來當值了,jiejie再找他幫忙,這幾天先忍一忍?!?/br> 呂雉忍著發(fā)熱的難受,撐起沉重的眼皮看著小嬋,雙手緊緊抓住她的手,她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她心里不落忍,可…… 呂雉默了默,兩行眼淚溢出眼眶,她艱難的開口道:“以后,隨你怎么,jiejie都會護著你的?!?/br> 皇后的meimei,即便是,難道樊噲還敢嫌棄嗎? 小嬋笑了笑,“謝謝jiejie,我知道?!?/br> 小嬋扶著呂雉靠墻坐下,自己也靠坐在她身邊。 隸妾是可以贖免的,可她和樊噲兩個一輩子也掙不到那么多錢財,所以她若想脫身,二姬是她能握住的唯一的機會。 時間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不知快慢的流走,呂雉難受得半昏半醒,迷迷糊糊間聽聞外頭傳來一陣鳥叫,而后小嬋悄悄的起身,竟從里頭打開牢門出去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小嬋帶著一身yin靡的氣味回來了,她端著一盆水走到呂雉身邊,先擰了帕子擦了擦呂雉的手心,而后又浸濕擰干覆在呂雉的額頭。 兩人又熬了兩日,終于等到了任敖,呂雉請他到呂家問信兒。 任敖搖了搖頭,小聲道:“縣令不放人,說如今縣衙不缺錢,就缺人。” 呂雉聞言,原本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褪盡了血色,身形搖搖欲墜的看著他,小嬋急忙攙著她的手扶住她。 任敖嘆氣道:“唉,這次,唉,縣令也受了責罰,心里窩著火呢,他說只能贖一個,而且只能贖呂媭,說你是,是首惡之妻?!?/br> 小嬋心下一動,呂雉身形又往下跌了兩分,小嬋急忙扶住她,態(tài)度堅決的說道;“我不贖免!jiejie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一直陪著jiejie!” 呂雉聞言,動容的看向小嬋,她伸手搭在小嬋攙扶著自己的手上,既感動又羞愧,感動于小嬋對她的心意,羞愧于自己的自私,她沒有辦法開口勸小嬋贖免。 小嬋一臉姐妹情深的回望呂雉,見呂雉的神情,便知自己的目的已達成,呂雉若能出去,絕不會扔下自己不管。 然而小嬋心里卻不由自主的想著,若是少姬在此會是如何? 只怕會淺淺勾笑,雙目卻清冷不帶一絲情緒的支使她、利用她,因為她必定能看穿她盡心的背后是因為她沒能力為自己贖免。 任敖見此,心里也對小嬋有了幾分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