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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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獨有偶,高靜姝也立刻分出兩條魚要做糟魚吃。 她對新鮮鰣魚沒有太大感觸:前世鰣魚不算多么稀罕,鮮魚今日在皇上的小宴上吃了一條也罷了,不怎么想著。 倒是讓自己小廚房當(dāng)夜也做了一條,然后把柯姑姑、紫藤木槿叫進(jìn)來吃。 三人誠惶誠恐謝恩,又很感動:嬪位以下娘娘都吃不到呢。 高靜姝笑瞇瞇看她們吃宵夜,自己面前也擱著一碟子撕成絲的麻辣兔腿吃:“還有兩條活的,明天再給五阿哥送一條吧,今日在小宴上,看永琪喜歡吃魚?!?/br> 柯姑姑見此,忙道:“娘娘是養(yǎng)母,心疼五阿哥自然是好的,可還是要加把勁有自己的孩子才好啊。” 說完又兢兢業(yè)業(yè)替貴妃擔(dān)憂起來:“不是老奴多嘴,是高大人很不該再將高氏一族的女子送入宮?;噬先羰强丛谀锬锏拿嫔?,對她多加垂憐,豈不是,唉。” 豈不是高氏一族的幫扶就要從貴妃轉(zhuǎn)到新人身上了? 柯姑姑在宮里歷經(jīng)三朝,從小宮女時就見多了康熙爺?shù)暮髮m這般事情:妃子年紀(jì)漸長,就將娘家meimei弄進(jìn)來,好歹得寵也算自己人。 可娘娘現(xiàn)在根本沒失寵呢,且又不是她愿意的讓堂妹入宮。高家這樣心急火燎的真叫人心寒。 不管柯姑姑在這里怎么鳴不平,大選之后,高麟之女高欣仍舊被留了牌子,成為了后宮的一員。 雖然是意料之內(nèi)的消息,但傳到高家時,高夫人還是忍不住擔(dān)憂。 她尋到高斌:“老爺,我這心里實在是放心不下:聽說高昌高榮的女兒們小選都被從宮里打發(fā)回來后,很是記恨咱們家。他們?nèi)谊P(guān)系又近,這些日子那起子壞心眼的丫頭就常去尋高欣說話,不知挑唆了多少禍害咱們女兒的法子!” 言下之意:高斌原本看重高麟之女沒那么多花花腸子,可如今近墨者黑,可不一定了! 高斌擱下手里的書,安慰夫人道:“無妨,娘娘身邊不但有紫藤木槿,現(xiàn)在還有了皇上親賜的姑姑?!?/br> 高夫人忍不住埋怨:“老爺總是不肯聽我的,直接斷了她進(jìn)宮的路便是了!” 高斌搖頭:“一來,太后母家很少去太后跟前求恩典,此番要是再被打回來,豈不是叫太后面上無光,也會殃及貴妃。” “二來,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攔。否則皇上心里只怕會不快。” 高夫人嚇了一跳:“怎么說?難道皇上不是愛重姝兒的嗎?” 高斌一笑:“這就是后宅婦人的話了,皇上就算愛重貴妃,也不是咱們府上的護(hù)身符。皇上圣明敏銳,前朝后宮分的極為清楚,不會因為愛重娘娘就放心我這個做阿瑪?shù)摹!?/br> “我從兩淮鹽運使做起,又做了八年江南總督,如今又管著戶部,天下財權(quán)幾乎盡數(shù)經(jīng)過我的指掌。今年皇上就命傅恒入了戶部,將我調(diào)任吏部尚書,雖然吏部高半階,瞧著是明升了,但未嘗沒有讓我遠(yuǎn)離戶部,好讓傅恒查一查我這些年賬目的意思?!?/br> 高夫人雙手攥著帕子,心都提起來了。 高斌倒是還穩(wěn)得?。骸盁o妨,我心里有數(shù),傅恒盡管去查?!?/br> “因此我才不能出手?jǐn)r著高麟的女兒入宮:若是我們兄弟關(guān)系好也罷了,皇上不會讓兩個高氏女入宮得寵,可正因為我們兄弟齟齬頗深,皇上才要他女兒入宮,也是敲打我,不要仗著宮里貴妃得寵,就生出驕縱之心來。” 高夫人嘆氣:“外頭朝政的事兒我也不懂,但總知道新人入宮,是我的女兒吃苦。” 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 高斌坐到夫人身邊:“做貴妃,這是免不了的。我能做的,也只是選一個最合適送進(jìn)宮的高氏女罷了?!?/br> 高夫人擦淚:“你也這般說,容兒也這般說??晌抑灰娭咝朗歉呤吓畠豪镒钇?,也最像娘娘的,你們偏推了她入宮。說什么贗品正品的,皇上不會喜歡她,可世上的事兒哪有絕對!若是弄巧成拙,讓我女兒吃了她的虧?!备叻蛉碎_始不講理起來,老爺也不叫了:“高斌,那我就要與你兌命!” 高斌連連拱手:“夫人嚇壞我了。” 與此同時,剛剛接任戶部事務(wù)的傅恒,正恭敬的站在伯父馬齊跟前聽訓(xùn)導(dǎo)。 馬齊歷經(jīng)三朝,如今身子漸漸衰敗起來,恨不得將所有的人脈和朝堂經(jīng)驗都一夜之間傳授給傅恒這位富察氏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38章 威脅 馬齊看著跟前垂手而立的傅恒。 “皇上讓你去查高斌的賬,你務(wù)必上心,他從先帝爺起就在江南一手遮天,不是個好招惹的?!?/br> “是,侄兒明白。一切皆從圣心?!?/br> 馬齊因為太過滿意傅恒的回答,笑得太為欣慰,忍不住咳嗽了一陣子才道:“皇上讓你從宮中戍衛(wèi)之職調(diào)入朝中,我本還在擔(dān)心你被攪進(jìn)黨爭,如今你進(jìn)了戶部安心查賬,我倒是放心了。” 傅恒一挑眉,頗有些不以為然:“鄂爾泰大人年后病了兩場了,居然還不肯放手保養(yǎng),跟張廷玉大人斗的居然更兇了?!?/br> 馬齊嘆息:“哪里是他不肯放手,是箭在弦上放不了手啦。他眼見身體不行,身后的門人黨徒都害怕將來他撒手人寰,被張廷玉的人全面干掉,自然要趁現(xiàn)在奮力一搏?!?/br> “可惜他們打的倒是熱鬧,忘了皇上的心思?!?/br> 馬齊目光懷念:“我歷經(jīng)三朝,揣摩了愛新覺羅家三代皇帝的心思?!?/br> “康熙爺自幼歷經(jīng)磨難,擒鰲拜平三藩,那時漢人對咱們滿人抵觸又強烈,于是圣祖爺是牟足了勁兒要做個好皇帝,向漢人證明‘夷狄也能成為圣明君主’?!瘪R齊語氣激動起來:“許多人說圣祖爺太過好名又性子嚴(yán)厲,卻不知圣祖爺卻也十分有情,有時竟似平民百姓之家一般。我還記得,那時候跟著圣祖爺出巡,他給宮里各位娘娘送回當(dāng)?shù)赝羶x報平安,還眼巴巴催著她們回信說思念自己呢。” 馬齊捂著嘴又嗆咳了兩聲才道:“先帝爺又是另一番樣子了,他不好名卻務(wù)實,蒞政之勤,從古未有也。你不知道先帝爺在位的十三年,總共發(fā)了多少奏折和部本,當(dāng)真是朝乾夕惕,做了許多實事?!?/br> 馬齊沒說,就是先帝爺這脾氣吧,有點暴躁,愛恨太過分明。 “這兩位皇上,我做官時也總能摸到些脈絡(luò),不至于犯錯,平平安安到了今日,也算有體面。” 他神色嚴(yán)肅起來:“可唯有皇上,我倒是越來越看不透了?!?/br> “在治國正事上頭,當(dāng)今未必比得過圣祖爺和先帝爺,但在駕馭朝臣做皇帝這件事上,當(dāng)今皇上才是真正天賦卓絕。他看待朝臣,就如同馴服馬匹,毫無真意情分,只在乎聽不聽話好不好用?!?/br> 馬齊說著都覺得畏然:當(dāng)今真是天生的孤家寡人,天生的皇帝。 “鄂爾泰與張廷玉兩黨再這樣鬧下去,必然沒有善終,你可不要摻和進(jìn)去?!?/br> 其實這個道理,這兩人也未必不知,只是人在局中,便不得不爭了。 馬齊蒼老的手拍著傅恒的肩膀:“你父親去的早,而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還能為富察氏撐幾年,以后富察氏的擔(dān)子就要落在你身上了?!?/br> “你一定要謹(jǐn)言慎行,恭敬侍上。高佳氏不倒,高斌不倒,你決不能犯錯倒下!皇后娘娘至今還未有嫡子,必得有穩(wěn)固的母家才好?!?/br> “傅恒,你要記住我的話?!?/br> 任憑宮外政局如波濤洶涌,圓明園的日子仍舊是一片燦爛錦簇。 鰣魚宴是五月初二,再過兩日就是五月五端午。 就算是緊趕慢趕,因著大選的繁瑣鄭重,來不及cao辦,仍是只能定于端午節(jié)之后。 好在圓明園中,端午無甚祭祀大事,皇后也不至于百上加斤。 五月初五這日一早,皇后就命人給各宮送櫻桃、桑椹、五毒餅,內(nèi)務(wù)府又忙著送各種餡料的甜咸粽子。 空氣中都是粽葉的清香。 其中最好的粽子、櫻桃、桑椹為正供,要供在佛前,請佛祖嘗鮮。 高靜姝晨起請安回來,便自己進(jìn)了萬方安和館的小佛堂,安安靜靜跪了兩個時辰,默默給貴妃上香上貢,希望她已然去向更好的那個世界。 希望她遇到與她同心的意中人。 會有更好的一生。 “娘娘,您要不要去看看福海的賽龍舟?若不愛那么鬧騰的地方,還有彩芳廳那里,這幾日都演‘屈原沉江’戲文,許多嬪妃去看呢?!弊咸俾犃痔t(yī)的話,常勸著娘娘往外走。 高靜姝搖頭:“外面可曬了?!?/br> 紫藤笑道:“也好,那便在屋里走走也好?!庇帜贸鲆浑p虎頭鞋來讓主子換上。宮里也只有這一天,宮眷們也跟小兒一般穿著虎頭鞋走來走去。 逢端午節(jié)慶,阿哥們都是能回各自額娘宮中請安用膳的。 愉嬪早早就回明了,堅決表示讓五阿哥在貴妃處用膳,自己來陪同即可。 等永琪到了,愉嬪一見更是感動。 她因聽說了貴妃已經(jīng)給五阿哥送了一身端午的鞋襪,自己雖然也給兒子親手做了一套,但還是忍著沒送。 誰料今日一見五阿哥的虎頭鞋,竟跟內(nèi)務(wù)府做的嬪位虎頭鞋極像。 貴妃笑道:“咱們難得穿虎頭鞋呢,我就想著你們穿母子鞋,瞧著多有意思啊。對了愉嬪,我聽說純妃嘉妃都親手給兒子做了虎頭帽虎頭鞋,你怎么倒忘了給永琪做?好在這也不復(fù)雜,趕一趕就出來了,你回去補給我們永琪啊?!?/br> 愉嬪眼睛都要濕了,連忙道:“娘娘說的是,是我手腳慢,算來晚上才能做好,到時候給永琪送了去?!?/br> 高靜姝就抓了永琪的小手晃著玩:“對啊,旁的阿哥都有,永琪也得有?!?/br> 等用過膳,高靜姝便說吃了補藥要午睡,讓愉嬪帶走永琪回永和宮玩一會兒。 愉嬪抱著兒子不撒手,細(xì)細(xì)問了他近來阿哥所可有委屈,然后道:“永琪,高額娘對你也很好,以后你要聽她的話,也要孝敬她?!?/br> 永琪用力點頭,然后又道:“兒子知道。三哥還來嚇唬兒子,說高額娘是因為自己沒兒子,才對我好的,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兒子,就再也不會理我了?!?/br> 愉嬪笑著望著兒子黑亮的眼睛:“永琪那么聰明,才不會相信他是嗎?” “是,皇阿瑪和額娘都教過,要對哥哥恭敬,對弟弟友愛。以后高額娘要是有了兒子,就是我的親弟弟一樣,我會保護(hù)他,不叫三哥搶他的東西?!?/br> 愉嬪親了親懷里的兒子,雖然胳膊沉甸甸的酸楚,但卻是無論如何不舍得放下。 當(dāng)今皇上跟康熙爺一樣,是個不喜歡蹲在紫禁城,喜歡三山五園跑起來的人。 所以全國上下的重心都得跟他一起跑,他說在圓明園大選,整個內(nèi)務(wù)府就得來圓明園支應(yīng)。 高靜姝羨慕壞了:她怎么就不能穿成皇帝呢。 不過這樣的夢想,真是連夢里都不敢說。 大選過后,新入宮的宮嬪共九位,都由皇后分了宮室。只是她們暫時也見不到自己紫禁城里的宮室,此時都一并被安排進(jìn)了圓明園東別院的瑞應(yīng)宮內(nèi),皇后指了幾位內(nèi)務(wù)府姑姑,教授新人規(guī)矩禮數(shù)。 高靜姝覺得,除了請安的時候,感覺靠門邊上坐小板凳的人又多了一串外,其余對她并無影響。 皇后并沒有往鐘粹宮再安排其余的人。 連她那位堂妹,也只分到了暫無主位的延禧宮偏殿去住。高欣滿不滿意高靜姝不知道,她卻是滿意極了。 新人入園后,皇上還特意因此走了來想看望貴妃,正巧遇到貴妃被紫藤勸出門去了。 柯姑姑就對皇上道:“貴主兒這幾日瞧著倒還平和,只是常拿了一本書發(fā)呆,皇上要不要看看?” 皇上翻開案上書,只見其中夾了些已然微微發(fā)黃的朵朵梨花。 細(xì)看這一頁,便見是一首《春怨》: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