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有種自覺墳?zāi)沟内s腳，捂著腦門郁悶道：“買啥買？讓你姐給你做?！?/br>
    看小陳吃癟，甄珍開心極了，沒把辣條當個事，“面粉做出來的東西，好弄。”

    “jiejie你真棒！”寶庫滿足了。

    小陳、寶庫、咕嘟三個動作一致，歪在料理臺上看甄珍做辣條，爐灶里的暖光映紅了廚房一角，鍋里慢燉的高湯蒸騰著熱氣，少女悠閑地活著面。

    小陳微笑開口，“不管未來怎么變化，做飯和吃飯都應(yīng)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食物真有階級性，便宜的食物就算價低，也有價低的吃法，一勺精心熬煮的rou燥，配清清爽爽的蔬菜、豆腐，滿足味蕾，也營養(yǎng)豐富，我對未來倒不那么擔心?！?/br>
    正聊著，小陳聽力好，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樸嬸推門進來，“甄珍、小陳，東面烘缸廠小區(qū)有個人要殺老婆、殺孩子，讓政府陪他錢?！?/br>
    晚上值班的民警不會太多，小陳聞聲立即跑出去幫忙，甄珍跟鄰居們?nèi)サ猛?，出事的樓底下已?jīng)站了好多人。

    聽一個大娘說，“小宋把買斷的錢拿去炒股，賠了個精光，活不起了，準備拉老婆和孩子陪葬?！?/br>
    “造孽啊，這回股災(zāi)不知道多少人傾家蕩產(chǎn)，沒錢接著掙唄，怎么就這么偏激?！庇腥伺洳粻帯?/br>
    “你不知道，就小宋那脾氣，平時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下了崗脾氣更差，哪天要是不弄出點動靜，樓下鄰居都猜他是不是把人給打死了?！?/br>
    “是不是老爺們了，打老婆、孩子的都是畜生?！睒銒饸馑懒?，不對，他現(xiàn)在還想殺老婆、孩子，連畜牲都不如。

    大俊叔叔的預(yù)言成真了，滬指創(chuàng)造了最高的96的單日漲幅之后，在月中全面跌停，重挫之后的股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卷入進去，甄珍跟鄰居們都不炒股，所以滬指跌停對他們的生活沒什么影響。

    沒想到離他們這么近的隔壁小區(qū)就有家庭深受其害，買斷錢都敗光了，屋漏偏縫連夜雨，當然這男的也不值得同情，倒霉的是他的家人。

    宋家在四樓，小陳快步上去，今天值班的是倒霉的涂大龍和另一個民警，已經(jīng)打電話叫支援了，見到陳星耀像是見了救星。小聲說：“陳哥，你真是及時雨?！?/br>
    一樓沒有門，樓梯上站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小陳第一時間找了個負責人，讓他幫忙把樓上看熱鬧的人請走，這種時候，就怕聽到刺激的話，不相干的趕緊離開現(xiàn)場。

    推開門時，一股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過來。陳星耀見宋明兩只胳膊分別摟著老婆和女兒，手里抓著兩把尖刀抵住她們的喉嚨，看神色已經(jīng)陷入瘋狂邊緣。

    冬至，一年最冷時節(jié)，宋明的老婆邊打著冷顫邊低聲嘟囔著什么，宋明十四歲的女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早就凍得麻木，刀尖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刺出一道血線，小姑娘毫無痛覺，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一點。

    “我的要求很簡單，把我賠掉的錢還給我，再給我找個一個月能掙八百的活，我就放了她倆，你們要不答應(yīng)，就等著給我們?nèi)齻€收尸吧，快點，我手要是控制不住，刀子不聽使喚可怪不了我?！彼蚊髀曀涣叩睾?。

    陳星耀往前邁了一步。

    宋明見狀把人拽著往窗臺方向退，大聲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動手了?！?/br>
    今天胡海賠償?shù)腻X忘了給王進，就在陳星耀兜里揣著，小陳把錢從兜里掏出來，“先把你女兒放了，這打錢就歸你。”

    “我賠了五萬，這點怎么夠，一分都不能少?！边@人有些歇斯底里，精神不正常，他也不想想，就算滿足了他的條件，難道就不能秋后算賬嗎？

    隨后進門的老馮心里惱恨極了，這事怪他們，宋明打老婆所里曾經(jīng)處理過幾次，他老婆選擇原諒，他老媽又上所里求情，他又痛哭流涕，就這么不了了之，沒想到放縱之下，出了這么大的事。

    門又開了一下，是老宋所長來了，感覺到風向變了，小陳故意放開捏錢的手指，有三張百元大鈔被風吹著飄到宋明臉上。他著急把錢從臉上揮開，手抬高了一寸。

    機不可失，陳星耀一個箭步上前，打掉他手里的兩把刀，捏住他的喉嚨把人反向摁在窗臺上。

    宋明一家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帶去派出所。

    見小姑娘雖然披著棉襖，但面色不好，甄珍回家從鍋里盛了桶雞湯提著，送到派出所。

    宋明在隔壁屋子大聲喧嘩，承認自己做錯了，正在大聲請求原諒。

    他老婆又心軟了，跟老宋所長求情。

    老宋哼了一聲，“這回誰也幫不了他，等著蹲監(jiān)獄吧。”縱容不對，這回他們吸取教訓(xùn)了。

    寶庫把一個熱水袋塞到宋明女兒宋小佳懷里，“jiejie，可暖和了?！?/br>
    “喝碗湯就更暖和了?！闭缯浒央u湯推給她。腦袋不清醒的媽就算了，不給喝。

    兩姐弟送完東西就出去了。

    雞湯和熱水袋讓宋小佳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是對救她的陳星耀說的，“叔叔，我也有罪，我有時候真想殺了他們兩個?！?/br>
    “你沒罪，有罪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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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蒸大白魚

    未成年的孩子何其無辜, 被牢牢束縛在這樣的家庭，連掙扎反抗都不能，孩子胸中要存著多大的恨意和絕望, 才會說出殺死父母的話。

    辦公室里的警察們都沉默了。

    宋明用這場婚姻綁架了小佳的母親，多年加害甚至讓她對宋明產(chǎn)生了依賴感，不用斯德哥爾摩效應(yīng)不足以解釋她為什么半個小時前才被用刀抵著喉嚨, 聽宋明哭喊幾聲就要原諒他?！昂⒆铀忠沁M去了，我們母女日子要怎么過下去？讓他掙錢贖罪不行嗎？炒股賠的錢, 真不能還給我們嗎？不用全部, 一半也行?！?/br>
    “不行！”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老宋所長, 沉下臉怒吼一聲。

    老宋幾個對這家情況多少有些了解, 以前處理他們家麻煩事的時候雙方老人也在場，孩子奶奶雖然口頭承認打人不對，但她一口認定兒子打人的緣由一定是兒媳和孫女沒做對。孩子姥姥則勸和不勸離, 說現(xiàn)在女人日子已經(jīng)好多了, 擱以往哪個男的不打老婆, 不管怎么樣, 人還是要有個家。

    大人偏袒自私, 大人愚昧懦弱，可孩子有錯嗎？

    一滴眼淚滴落在雞湯里, 小姑娘聲音低不可聞，“我可以不要這個家, 不要他們嗎？”

    “孩子啊……”老馮說不下去了, 他跟宋所長在基層干了一輩子, 像宋明這樣的他們也接觸過一些，有好多事情鬧得大，被判了, 輕傷害沒兩年又出來了。家暴男就是最可怕的狗皮膏藥，哪怕兩口子離了婚，有些男的還不會放過老婆孩子，除了遠走高飛，只要還在本地待著，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家暴男。

    宋明這個人渣同理。小佳這孩子尤其慘，還有個硬氣不起來的媽。

    “孩子，他這次犯的事很大，短時間內(nèi)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好好學(xué)習，將來有能力了，去外地待著，別回來了?！崩像T只能這么勸。

    小佳沒說話，眼淚滴落在雞湯里的聲音，像重錘敲在警察們的心上。

    “對這樣的孩子，我們的保護手段太少了?！崩瞎菜嗡L的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無奈。

    陳星耀回家時已經(jīng)很晚了，老陳比他還晚，見出差回來的母親坐在沙發(fā)上，邊翻一堆材料邊等父親。

    “我爸呢？”

    “你劉叔炒股賠了兩百萬，有點想不開，你爸去開解他了?！?/br>
    股市大崩盤，好多人最開始直接懵掉，到現(xiàn)在才回過神，有了痛感，崩潰想不開的太多了。陳星耀直覺像今晚宋明這種揚言殺妻殺子要補償?shù)闹皇且粋€開始。

    李淑珍很快覺察出兒子情緒有些低落，甄珍那姑娘不是愛給人氣受的人，應(yīng)該是跟工作有關(guān)，放下材料開口問道：“遇見難辦的案子了？”

    自從那天在姥爺房子跟母親聊開之后，陳星耀也在嘗試著進入母親的內(nèi)心世界，跟她多多交流。

    走過去，斜靠在沙發(fā)靠背上跟母親說起了今晚的事情?！叭说膼烹[之心是偏的，我最見不得年輕的小姑娘受到暴力對待?！?/br>
    “誰又不是呢?！崩钍缯溧雎?。

    “這個媽已經(jīng)把自我舍掉了，對孩子的傷害不比當爸的少，孩子對母親有多期待，現(xiàn)在就有多失望，這孩子可能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個媽?！崩钍缯涞皖^沉思片刻，轉(zhuǎn)頭看了眼兒子。

    “你去問問這孩子學(xué)習好不好？現(xiàn)在升學(xué)難，考不上重點高中基本升學(xué)無望，十四歲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她想進衛(wèi)校學(xué)護士，衛(wèi)生局下屬一家衛(wèi)校師資力量很好，可以接受初中生就讀，住宿管理也不錯，我用你爸給我的錢子在學(xué)校設(shè)了獎學(xué)金，她要是愿意去，上學(xué)住宿可以不用花錢?！?/br>
    這又是陳星耀所不知道的有關(guān)母親的事情，不等他回應(yīng)，母親又扔出一個重磅消息。

    “明年我就五十五了，退休在家無所事事，人容易變遲鈍，你爸那些生意我也不感興趣，在衛(wèi)生局干了這么多年，認識了不少人，我想跟醫(yī)大的退休大夫一起辦個心理咨詢中心，專門服務(wù)女性的心理咨詢中心?！?/br>
    陳星耀注視母親良久，“這也是在踐行我姐沒走完的人生之路？”

    李淑珍點頭，“不光是為你姐，女人天生敏感細膩，如果在遇到挫折時，有人愿意多聽聽她們的聲音，我想某一些人也會少走一些彎路吧。”

    “媽，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毙￡惖蛧@，或者說我對你的了解太少了。

    宋家的事情問派出所就清楚，宋小佳受家庭影響，學(xué)習成績很差，在班里成績墊底，原本她父母就沒想讓她上高中，九年義務(wù)教育供完了，趕緊找活干，好貼補家里。

    李淑珍想先跟孩子在大漁見個面，聽聽孩子的意見。

    宋小佳的媽因為她爸被羈押，成天魂不守舍，可能女兒晚上回不回去睡覺都不知道。

    小佳來得早，她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戴眼鏡的男生陪她一起過來。甄珍很快反應(yīng)過來，孩子受傷害太深，不信任大人，有個同齡人陪著安心一些。

    看那個男生有些面熟，穿著省城最好的高中育才中學(xué)的校服，瘦瘦高高，前額寬寬，一看就是個尖子生。

    “你是不是去年在我家吃了快一個月的魚？”甄珍記性好，想起男孩去年在家準備物理競賽，他爸媽給錢讓他來店里吃魚補補腦子，后來沒再見過他，應(yīng)該是考完試回學(xué)校上學(xué)了。

    張楠靦腆地點點頭，“學(xué)校住校，好久都沒上這來吃飯了?！?/br>
    現(xiàn)在重點高中管得跟監(jiān)獄似的，這男孩能請假出來陪小佳，兩人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好。

    都不是話多的孩子，謝過甄珍給倒的熱茶，兩人握著杯子不說話。

    小佳穿了件高領(lǐng)黑色毛衣，把脖子上的傷口擋住了，梳一個馬尾辮，五官秀麗?；謴?fù)平靜之后，小姑娘眼中看不到一點戾氣，那晚說出要殺父母的話，該是多么的憤恨無望。

    甄珍回后廚拿東西，聽張楠小聲跟小佳說，“這家的老板人很好，去年有一伙砸墻的工人來店里吃飯，有人嫌臟不讓進，她一點不嫌乎，還讓工人們?nèi)グg里吃飯。所以你別怕，也許她們真想幫幫你?！?/br>
    “嗯?！?/br>
    今天是鞠華霜在幼兒園教小孩練拳的日子，寶庫放學(xué)被她順便送回來，進了門不等脫下面棉襖，小孩騰騰騰跑到張楠和小佳面前。

    炫耀自己新學(xué)的知識，指著張楠說，“你是男孩?！庇种钢〖?，“你是女孩?！?/br>
    甄珍再次想到宇宙能量守恒問題，人長得太好看，是不是老天爺在其他方面就要收回一部分，比如智商……

    “男孩不能隨便親女孩子?！毙『逯∧樢槐菊?jīng)地教育大哥哥和大jiejie。

    兩個靦腆的大孩子臉都被說紅了。

    鞠華霜笑得快要岔氣了，對摸不著頭腦的大人說，“老園長又有新點子，給中班以上的小孩開幼兒生理衛(wèi)生課，這是寶庫下午學(xué)到的知識?！?/br>
    甄珍心說，老師的話就是圣旨，小孩紀律監(jiān)察員的身份是徹底坐實了，陳星耀要是知道這個噩耗，說不定想自己掏錢開個幼兒園。

    鞠華霜還要去巡店，只待了幾分鐘就走了。

    小店客來客往，小佳待了一會放松下來，教寶庫折紙青蛙玩。對小孩說話既耐心又輕柔。

    甄珍更生那對父母的氣，多好的小姑娘，怎么就生在那樣的家庭。

    感嘆一番，聽有人在門外喊她，是柳麗下班路過，過來送賬本。店里有門檻，柳麗就不進來了，把賬本交給甄珍，“我媽今天包酸菜餡包子，我得趕緊回家吃剛出鍋的包子去?！?/br>
    小佳聽到聲音，停下動作，透過窗戶看到柳麗嫻熟地轉(zhuǎn)動輪椅，已經(jīng)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速度一點不比健全的人用雙腿走路慢。聽她剛才講話，聲音輕快又愉悅。原來也有人跟她一樣慘，但卻又那么快樂。

    李淑珍跟她的朋友，退休醫(yī)生彭英準時過來，醫(yī)大醫(yī)院是個教學(xué)醫(yī)院，彭英不但是精神心理科的大夫，還是醫(yī)科大學(xué)心理系的教授。

    見兩個孩子緊張，笑了笑，“忙了一天，我都餓了，你們餓不餓？聞這味道就知道飯菜有多香，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好不好？”

    孩子能說出弒殺父母的話，可見心里創(chuàng)傷有多重，彭英精力充沛，聽李淑珍說了小佳的事，主動要求幫忙。今天吃頓飯，可以先評估一下，后續(xù)要是需要輔導(dǎo)，可以繼續(xù)跟進，把小佳列為即將成立的心理咨詢室的第一個服務(wù)對象。

    飯菜甄珍已經(jīng)準備好了，思密達大娘上回臨走時說要來吃魚，今天的飯菜就以魚為主。金鯧rou膛厚實怎么煎都不散，改斜刀，熱鍋熱油煎得兩面金黃，生姜切片，點紹酒燜魚，魚rou新鮮，加少量的醬油和鹽就夠了，開鍋放涼水泡過的地瓜粉，慢煮十分鐘起鍋。

    好事成雙，甄珍還蒸了條興凱湖大白魚，長江有三鮮，北方的邊塞有三珍，興凱湖大白魚，烏蘇里江大馬哈魚、綏芬河灘頭魚。

    能被歸為三珍，可見大白魚的特別，魚rou珍貴，清蒸最能體現(xiàn)其美味，入蒸籠大火猛蒸，用火讓一條魚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