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毛做好，剩下的相對好辦。赫哲族人喜食生魚，概因當?shù)氐乃|(zhì)好，江魚可以直接拿來生吃。甄珍其實夏天想在店里推出魚生，想到養(yǎng)殖魚的品質(zhì)，遂又放棄。

    鯉魚都是咕嘟變出來的，rou質(zhì)比江鯉魚要高出一個層次，用來做這道菜再合適不過。

    殺生魚用赫哲族人的叫法，名為塔拉哈。

    “塔拉哈？”吃飽了魚毛拌飯來到后廚看jiejie做飯的寶庫，小手杵著臉蛋，挑起小眉頭，一臉不解，“塔拉哈不是羊拐子嗎？”

    甄珍邊切魚絲邊笑著解釋，“羊拐子叫嘎拉哈，是滿語。塔拉哈是赫哲族語言，是生魚的意思。”滿赫同源，語言有相似性。

    這兩天被jiejie著重普及了一些東北少數(shù)民族知識，寶庫已經(jīng)認識了鄂倫春人的馴鹿，同時還知道赫哲族人喜歡用大魚皮來做衣服。

    皺皺小眉毛，老氣橫秋道：“語言就是復雜?！?/br>
    甄珍笑出聲，如果這話你不用苞米茬子味說出來，興許更有說服力。

    切好的鯉魚rou絲倒米醋蓋過魚rou，腌制到魚rou泛白，就可以用調(diào)料涼拌。對了還有魚皮，甄珍最欣賞赫哲族人制作魚rou食物時對魚皮的重視。

    像這道塔拉哈，如果野外生活的赫哲族人來制作，魚不去鱗，切完魚rou把魚皮直接扔到火上烤，烤到魚鱗爆裂，把魚皮處理干凈，切絲跟與魚rou絲一起拌，柔脆有度，魚皮從口感上為這道菜增添了別樣的風味。

    有了塔拉哈，就必須有烤塔拉哈這道菜，鯉魚依然不去鱗，剖掉內(nèi)臟后，扔到有余熱的炭火里烤，烤得半生不熟拿出來，切厚片蘸醬汁吃。

    鯉魚外部熟透，內(nèi)里還沒有斷生，一塊魚rou的口感說不上冰火兩重天，既有熟rou的香，又有生魚的滑，絕對獨特就是。

    四口鍋一起開動，寶庫大眼睛一眨不?？磈iejie練雜技?？戳四敲炊啾椋€是看不夠。

    客人提前半個小時到來，甄珍一見他們的面貌就知道是一家人，兩位老人看起來快有八十了，家里四世同堂，一共來了十四個人。

    全家人笑起來都一樣，身材高高大大，說話嗓門也很大，訂餐的應該是這家的大兒子，“我們?nèi)页藘合眿D和孫媳婦都是赫哲族的，我聽別人說你家的魚做得特別地道，我父母年紀大了回不去老家，想在你這吃魚，找找烏蘇里江的影子?！?/br>
    原來如此，“那請你們吃吃看，吃完再評價?！闭缯湫χ鴰麄冞M包間。

    先上宴客傳統(tǒng)三道菜，炒魚毛、殺生魚，烤塔拉哈，神情嚴肅的老爺子一看殺生魚的做法就暗暗點頭。赫哲族人少，赫漢融合之后，口味也漢化，拌生魚的時候還放什么黃瓜絲、土豆絲之類的玩意，喧賓奪主，失了魚rou的本味。

    這家飯館的小廚師做法地道，果然名不虛傳。

    嘗了一口，魚皮焦香，魚rou簡直不要太鮮，老頭覺得能跟他小時候吃過的殺生魚相媲美，半輩子都沒吃過這么美味的魚生，今天真是來對了，示意大家都吃。

    魚毛甜中帶鮮，烤塔拉哈蘸醬汁，鮮上加鮮，配他們自帶的稠李子酒，簡直美呆了。

    一家都是大胃王，甄珍來上干煎鳊花的時候，三盤菜已經(jīng)秒光。見甄珍特意把干煎鳊花的魚頭對準老兩口，家里人都笑了，“我們赫哲人家宴客少不了一道整魚，確實要把魚頭對準客人，表示歡迎和敬意。小老板，你不會也是赫哲族人吧？我們家原本姓巴亞吉爾，你們家是不是也是后改的姓？”

    甄珍搖頭，“我是滿族?！?/br>
    “滿赫同根，都是魚養(yǎng)大的，你做魚這么好，那就一點不奇怪了?！贝餮坨R的中年人應該是這家的二兒子，夸贊甄珍。

    寶庫從門口探出圓腦袋，被老太太看見，對小孩招招手，“漂亮小孩上奶奶這來坐，奶奶年輕打仗的時候，還跟像你這樣長相的外國小伙子合作過呢?！?/br>
    怪不得一家人定居省城，巴亞吉爾家的兩位長輩早年參加抗聯(lián)，抗戰(zhàn)勝利之后，被派往省城工作，從此定居下來，再也沒回烏蘇里江老家。

    寶庫坐在老奶奶懷里，好奇地看他們吃飯喝酒，小孩看啥都稀奇，桌上的這家人吃完了一面魚不說翻過來，而是說劃過來，老爺爺說，常年在水上生活的民族，最忌諱翻船。

    學這家人，寶庫讓jiejie給找了個碗，倒了汽水，要跟人家一樣大碗喝酒，喝之前也學桌上人，小手蘸了汽水，朝天上點三點。

    把抱著他的老奶奶逗壞了，低頭對小孩說：“確實應該點三點，西伯利亞、大小興安嶺還有蒙古高原的各民族大都信仰薩滿教，崇尚萬物有靈，點三點就是敬神的意思?！?/br>
    寶庫似懂非懂，不妨礙他歡快地點頭。夾了一塊炸大馬哈魚給老奶奶，“奶奶，吃魚?！?/br>
    “好孩子?！?/br>
    一桌魚宴十道菜，大馬哈魚是冷水魚，甄珍店里有常備的，除了炸魚快，還汆了丸子，大馬哈魚的魚籽和鱘魚子是喝酒之人最喜歡的菜肴，家燒嘎牙子魚，鱘魚骨，刨魚花，還做了道女士喜歡的酸甜口的鍋包魚。

    吃興濃，老爺子和老太太帶頭唱起了《烏蘇里船歌》，“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

    寶庫小嘴張了張想跟著學，郁郁地放棄，這是他學過最難的歌。

    一頓飯，巴亞吉爾一家吃得極其盡興，對甄珍的廚藝贊不絕口。

    臨走之前，老爺子和藹地對甄珍和寶庫說：“孩子們，雖然我們幾個民族的生活習慣、文化都慢慢被同化掉了，但永遠別忘了我們的來處和我們本民族的祖先，差異才是美，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記住咱們是不一樣的。”

    寶庫大聲附和，“沒意思，不一樣！”

    一家人笑著離開。

    雖然還是沒下雪，但終于等來了寒流，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持續(xù)了十天，老邱給甄珍打電話，告訴她周末外出拍冬捕。

    孩子小，得家長帶著，平時家長上班沒時間，所以老邱找了周末兩天開拍。

    寶庫的大事業(yè)，甄珍必須全力支持，周末歇業(yè)，陪寶庫去鴨綠江下游的豐湖拍冬捕。本來小陳也要去，但是費勁從大西北抓捕回來的犯罪嫌疑人，什么也不交代，忙著跟他周旋，實在沒時間。

    省城到哪都方便，開到豐湖也就三個半小時，車上一共十來個小朋友，挺難為老邱的，這些小朋友里除了幾個漢族小孩，其他都是他找來的少數(shù)民族的小朋友，連服裝都是按照孩子的尺寸定做的。

    寶庫已經(jīng)提前換上了，上身是白色，領口有刺繡的褂子，下身是豆沙色的肥褲子，腰上系著同色腰帶，頭上還綁了個布條狀頭飾，這一套穿在身上，看起來憨憨的。

    臭美的不行，問jiejie，“我?guī)洸粠洠俊?/br>
    “帥呆了?！?/br>
    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地方，車停在山坡高處，一下車大家都被眼前所見驚艷，大湖一眼望不到邊，結(jié)冰的湖水在正午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冰藍色的光，美輪美奐，只有大自然才能雕琢出這樣的美景。

    豐湖名字起得好，水產(chǎn)豐富，當?shù)孛磕甓紩才哦?，大部隊到來之前已?jīng)有小分隊拍攝完鑿冰洞的過程，當?shù)夭捎玫氖枪欧ú遏~，打“咕咚網(wǎng)”，下“鈴鐺網(wǎng)”。

    小朋友沒有臺詞，是宣傳片里的見證者，鏡頭只要捕獲他們的表情即可。

    根本不用擺表情，聽有人從上游的冰凍拉扯咕咚耙吸引魚群，那巨大的聲波，聽在孩子耳中有如低沉的戰(zhàn)鼓，開啟一場漁獵大戲。

    馬拉魚網(wǎng)，上萬斤胖魚被漁網(wǎng)捕獲，陽光下閃出耀眼的銀光。

    老邱很會拍，孩子們還有小貓，帶著驚嘆的美好側(cè)顏，純真的大眼俱都被錄像機記錄下來。

    正午陽光正好，氣溫雖低，但體感溫度不算太低，老邱跟助手們要研究哪里需要補拍，讓孩子們先自由活動。

    叮囑家長們看緊了孩子不要靠近冰洞，掉下去就危險了。

    寶庫在冰面上打了一會呲溜滑，見jiejie跟一個漁民在聊天，走到地上攤著的魚網(wǎng)前，發(fā)現(xiàn)魚網(wǎng)底下有個圓咕隆咚的東西，眨了眨眼，這不會是湖里撈上來的金子吧？

    小貓咕嘟則慢慢靠近了最近的冰洞。

    其他小朋友都在打呲溜滑，千篇一律沒意思，我們是不一樣的！

    金子是要咬一咬才知道，找寶小能手寶庫張開小嘴。

    小貓把尾巴伸進了冰窟窿，準備用尾巴釣魚。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白天三次元太忙，爭取明天早更。感謝在2020-11-29 21:54:50~2020-11-30 22:33: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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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救人

    “老邱就是拍個熱鬧, 冬捕哪會那么容易，你們來前兒，我們光下網(wǎng)就下了三個鐘頭, 今天網(wǎng)小, 擱以往, 起網(wǎng)至少也要起兩個點, 拉轉(zhuǎn)盤起網(wǎng)的馬每回冬捕都得累瘦一圈。”老漁夫健談, 跟甄珍說起冬捕的一些常識。

    “大爺, 冬捕撈上來的魚都怎么處理的？”甄珍又想進貨了。

    老漁夫目光突然頓了一下, 指向前方魚網(wǎng)處, 哈哈笑出聲, “我們的魚賣哪等會再告訴你, 有條胖魚需要趕緊處理一下?！?/br>
    甄珍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看, 胖魚寶庫屁股朝上, 臉朝下，小胳膊、小短腿亂撲騰, 正跟魚網(wǎng)親密接觸呢。

    某個小孩翻船了！

    小孩小嘴距離他眼中的大金子還差零點五厘米時, 主動停下，想起jiejie說過, 見著東西就往嘴里放的都是小傻子，他才不是小傻子呢, 嗯, 金子不能咬。

    晚了！天氣冷，小朋友們的民族服裝里面都套著厚厚的棉襖棉褲，每個都是小胖熊，膝蓋打彎都費勁，蹲著的小孩沒有維持好平衡, 一個趔趄零點五厘米沒了……跟眼中的“大金子”打了個啵，幸虧嘴已經(jīng)閉上，要不還得犧牲掉半顆牙。

    這會也沒好多少，小嘴粘在“大金子”上怎么都扯不下來了，“嗚嗚嗚……”好疼，這個東西是魔鬼，想要吃我。

    零下二十多度的大鐵疙瘩，親上去，能放過你才怪。

    甄珍趕緊跑上前，看小孩小嘴粘在重力錘上疼得要掉金豆子，又好氣又好笑，“先忍忍，眼淚要留下來，你整張臉都要粘在上面，我得拿鐵锨把你臉鏟下來，那你就真要變成魷魚臉了?！?/br>
    小孩厲害，生生又把眼淚憋回去了。

    還是老漁夫有經(jīng)驗，拉轉(zhuǎn)盤的馬累了要吃鹽，他兜里有鹽粒，碾成細面，撒在寶庫小嘴旁邊，一點點把他的小嘴從墜魚網(wǎng)的重錘上揭下來。

    寶庫嫩嫩的小嘴還是破了皮，又沾了鹽，滋味太**，沒控制住，摟著jiejie的脖子直掉眼淚，邊打哭嗝邊告訴jiejie他為什么這樣了，“我想給jiejie撿個大金子，給jiejie打金耳環(huán)嗝……金項鏈，大金瘤子，大金鐲子嗝……青青，子琪，思密達大娘，樸嬸嬸，趙姨和燕jiejie全都有。”嘴破了，也沒耽誤他講話，撿金子要惠及所有他認識的女姓。

    “你要是想打，這個倒也能打，手鏈子，腳鏈子，長一點，拖地那種，帶著出門老威風了?！崩蠞O夫笑得要抽過去，這小孩太招笑了。

    您老真幽默。

    光顧著安撫弟弟，甄珍突然發(fā)現(xiàn)小貓怎么也沒了。

    因為要補鏡頭，魚網(wǎng)還沒整理，堆疊在一起，正好把小貓的身影擋住了，甄珍在魚網(wǎng)后面找到正美滋滋用尾巴釣魚的小貓。

    止住眼淚的寶庫看到貓兄弟一臉崇拜，“咕嘟，你好厲害！”

    咕嘟聽到贊美，忘了正釣魚呢，得意地要甩尾巴，欸？怎么甩不動？

    “你走兩步，沒事你走兩步?！闭缯浔贿@兩小只搞得徹底沒脾氣。

    氣溫低，鑿開的冰洞很快又結(jié)上一層冰，被某只傻貓充當魚鉤的尾巴尖已經(jīng)凍在冰層中……

    “喵喵喵！”快來救我！

    湖上面積大，大家分散活動，并沒有發(fā)現(xiàn)“杏花巷傻帽兄弟”出的事故。

    等看完回放鏡頭的老邱想單獨找寶庫拍幾張臉部特寫時，發(fā)現(xiàn)小孩小嘴涂了一圈紫藥水，人中那涂得尤其深。

    這哪還是俄羅斯族小孩，這是中了毒的俄羅斯小孩。

    “咋整的，寶庫？一會不見，你咋變成太君了？”

    小孩已經(jīng)在小鏡子里欣賞完自己的美顏了，咧著紫色小嘴對老邱重復赫哲族老爺爺?shù)脑?，“差異就是美?！?/br>
    就是這么得不普通，就是這么得自信！

    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再凍上一會估計要截肢的咕嘟，尾巴尖被凍腫了，被甄珍涂了一層厚厚的防凍膏，又纏了好幾圈繃帶，看起來像是頂了一朵在行動。

    站在寶庫身旁，喵喵兩聲附和，美！

    好樣的，寶庫因為太財迷，把拍特寫鏡頭的機會拱手讓給了另一個小胖墩。

    拍完了捕魚的鏡頭，還要拍燉魚的場景，攝制組從湖面轉(zhuǎn)戰(zhàn)到一處江邊的農(nóng)家大院。

    長白山丘陵從北往南一直延伸到連市的海濱，鴨綠江兩側(cè)被高度不一的山嶺所夾。這處農(nóng)家就承包了附近好幾個山頭，種桃樹，冬天桃樹只剩枝杈，甄珍能想象到，等桃花盛開的五月再來，賞桃花、看江景、吃大魚，會有多享受。

    桃花暫時看不上，但大魚已經(jīng)燉上了，冬天天短，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落到最高的那座大山后面，西邊的天空布滿淡紫色的霞光。

    農(nóng)家院里的一棵大梨樹下，現(xiàn)起的爐灶，支起一口超大鐵鍋，燃燒的桃枝劈啪作響，天氣冷，鍋里蒸騰出一朵朵小型蘑菇云，燉魚的香味隨之噴涌而出。

    爐灶旁是嗷嗷待哺的攝制組和家屬，中午大家在車上對付了點面包、餅干，這會別說小朋友，連大人都饞得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