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高司瑋說:“自從我認識你之后,你的每段感情我都知道,我比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差么?” “不,你一點都不差?!庇跍c涵都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這件事。 高司瑋說:“那你說是什么問題?” 于渃涵頭一次有一種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感覺,她覺得對話節(jié)奏不能被高司瑋順走,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鎮(zhèn)定地說:“小高,我覺得這件事沒有任何可比性。要說重要性,你比任何一個男人對我來說都重要,重要程度僅次于我爸和王寅,哦不……有時候你可能比王寅都重要一點。但重要并不意味著我會跟你談那種感情,你明白么?我什么性格你應該很清楚的……” 高司瑋說:“我不清楚?!?/br> “別抬杠?!庇跍c涵覺得高司瑋已經(jīng)開始跟她賭氣了,瞬間覺得事情更加難辦。她繼續(xù)說:“我在感情上就是一個很隨便的人,因為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像是每天進公司到底先邁左腿還是右腿一樣不重要。我其實跟誰談戀愛也無所謂,因為我沒有任何后續(xù)的打算。但我不希望那個人是你,因為我認為你對我很重要,我尊重你,我不希望出現(xiàn)任何會讓我失去你的風險,我可以把你當做家人。別的人我不喜歡了可以說換就換,但能那樣對你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于渃涵反復問他能不能明白,這種話術會把問題拋給對方,讓對方不由自主地去思考自己的問題。高司瑋捫心自問,于渃涵對他講的話他都明白,他其實很想控制好自己,可是有些時候這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 在這一刻,他覺得于渃涵很自私,她好像只想著對自己好的事情,那些風險和麻煩她統(tǒng)統(tǒng)都想回避掉,因此她用這種方式拒絕了自己,并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對于渃涵言聽計從俯首帖耳,處處為于渃涵著想,到頭來這一切反倒成了無法逾越的壁壘。于渃涵在某種角度來說是個懶惰的人,男朋友不喜歡可以隨時換掉,像他這么好使的人如果想要換掉就有些麻煩了。 于渃涵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招到助理,不就是這個原因么? 高司瑋看著于渃涵的嘴巴一開一合,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楚,但他所思所想完全不是于渃涵所期望的內容,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狂奔不止。 最終,他問于渃涵說:“所以你就是把我當一條狗養(yǎng)么?” “我沒有??!”于渃涵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算是跳黃河也沒有用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到底怎么解釋你才能相信呢?”她甚至也有點生氣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高司瑋關注的重點跟她完全不同。 如果說每一樣東西都要排個先后順序的話,愛情往往是于渃涵認為最不重要的,這純粹是精神追求當中的某一種細分產物,雖然和其他情感調用的大腦區(qū)域完全不同,但這只是一個可選項,而不是必選項。 很多人都會被愛情沖昏頭腦,做出許許多多傻事,于渃涵不否認自己年輕時也曾沖動過,可是現(xiàn)在,隨著年紀的增長和壓力的變大,她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飽滿的情緒去關注風花雪月了。她把談情說愛當作一種快銷產品,只在偶爾一點點時間里補充一下即可。像吳苓那樣把愛情當作生命的人,于渃涵承認其存在,但并不太認同。 她此前從未在這方面關心過高司瑋,只是偶爾嘴上調侃調侃,高司瑋一貫冷靜的處事態(tài)度讓她忽略了高司瑋還年輕這個客觀事實。 于渃涵和高司瑋屬于兩個年代的人,年齡和性別的差異讓他們對同一個世界產生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這種看法沒有任何交叉點。如果說閱歷帶給于渃涵了一些優(yōu)越性,那么這個優(yōu)越性就是她可以試圖站在高司瑋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試圖去理解高司瑋。 其他問題尚且可以這么處理,但感情不然,這東西誰也沒法理解誰,圣人也為它為難。 “我覺得這些事情沒有什么好講的了。”高司瑋說,“你總覺得我有事情瞞著你,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我能說的都說了,你還有別的問題么?” 這次換成了于渃涵沉默。 “那就這樣吧?!笔乱阎链耍咚粳|覺得多說無益。他現(xiàn)在不太想面對于渃涵,也不太想繼續(xù)從于渃涵口中聽到那些所謂的“道理”。 他好像忽然間變得很叛逆,不想接受教育,不想聽話。 于渃涵也覺得現(xiàn)在這個時刻跟高司瑋是掰扯不清楚的,也許他們都該冷靜一下,也許事情不一定非要朝著一個糟糕的方向發(fā)展。她點了點頭,高司瑋起身就離開了,她卻還沒有走。 座位靠窗,于渃涵手掌撐著下巴,向窗外的街道望了一會兒。她想,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對,是不是處理的太自私。高司瑋的話讓她仿佛猛然間扣開了一扇從未見過的大門,讓她意識到原來還有這樣一種設定。 如果她不認識高司瑋,那么一個像高司瑋這樣的男人跟她表白,她完全有可能試著接受。但她認識高司瑋,太熟悉了,一個已經(jīng)熟悉了的人和關系突然讓她轉變,她適應不來。她會習慣性地去衡量利弊,沒有價值和意義的事情就不必做。 于渃涵一個人悶聲吃了一大碗飯,也許對她而言,這件事還是困擾因素太多太多了。換做別人,她不喜歡可以直接甩臉,她管對方心里開心還是不開心?但她還是得想想高司瑋的問題。 所有事情換做別人都有一個簡單直接的處理辦法,為什么偏偏是高司瑋呢? 人到中年遭遇各種各樣的重創(chuàng),事業(yè)挑戰(zhàn),感情危機,麻煩總是越積越大,壓力總是一山高過一山,而她空有經(jīng)驗與閱歷,但處理這些事情的精力卻像是游戲里的體力值一樣,一點一點地喪失著。 她終究跟二十多歲的時是不一樣的,要思考很多事情,平衡很多麻煩,她得強硬一點,以免自己在各種爭斗中陷于弱勢。每一天睜眼就要想著公司里還有那么多人指望著她吃飯,她就沒有任何松懈的理由。 于渃涵把一大口干糧塞進了嘴里,想到高司瑋走時那個仿佛有點受傷的冷漠神情,剎那間也很想委屈的抱怨。 難道她生活的很容易么?她要對得起所有人才行么? 第44章 宋新月因為烏龍表白的事情覺得很丟人,請了兩天假在家里當鴕鳥,似乎把腦袋埋進沙坑里躲兩天,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她請假的時候高司瑋還不知道實情,后來知道了,也沒有心情理會。 挨到了上班的日子,宋新月悲苦的如同上墳,在辦公室里坐著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大家都在看她。事實上,其他同事都挺忙的,除了高司瑋和于渃涵,也沒人知道她的糟心事,她自己純粹就是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太強,做什么都疑神疑鬼。 其實這兩天她也思考了一些事情,比如辭職。 雖然于渃涵表示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她不會介意的,但宋新月覺得這件事本質上并不是一個玩笑。高司瑋經(jīng)由于渃涵才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件事,那他會怎么看自己呢?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廢物了?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可笑? 一想到兩個上司都知道自己的丑事,這種小辮子被拿捏住,以后還怎么混啊? 宋新月腦子一熱就寫了辭職報告,oa系統(tǒng)里看著自己的申請卡在了高司瑋那里。然后,她就看見高司瑋給她發(fā)消息讓她過去。 一進屋,宋新月就覺得氣壓很低,非常低。她不知道這兩天都發(fā)生了什么,但聽其他同事說,高司瑋不太爽。 “說說吧。”高司瑋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新月坐下講話,“怎么回事兒?” 宋新月肩膀緊縮,低著頭,明明很緊張還要裝作不緊張的樣子:“什……什么怎么回事兒?” 高司瑋說:“為什么要辭職?” “就是不想干了。”宋新月說,“沒什么為什么?!?/br> 高司瑋不太喜歡宋新月這種態(tài)度,也喪失了耐心,聲音冷下來說:“你說不想干就不想干了,你把工作當什么?” “我……”宋新月被這句話懟得氣也不打一處來,本來就挺郁悶了,還被當事人這么數(shù)落,她反駁說,“我憑什么不能想不干就不干?公司又不是我媽,難道我還得負多大責任?不就是份工作么?我不在乎!” 她這么硬氣的說話純粹是一口氣憋的,一般這種反應要么是對公司深惡痛絕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只想趕緊脫離泥潭。要么就是已經(jīng)找好了下家,完全不擔心接下來吃飯的問題。但偏巧,宋新月兩點都不占。 她的思想過程很簡單,因為覺得很丟人所以想離開,具體過程沒過多考慮。至于跟高司瑋嗆聲,完全是因為她不懂高司瑋了邏輯。對于別人的質疑,第一個反應是反駁,而不是思考對方為什么這么說,這么說有沒有道理。 至于內心指責對方語氣不好態(tài)度冰冷,純粹是給自己的發(fā)作找一個更合理更有立場的理由。 高司瑋說:“如果因為做了一點蠢事就覺得全世界都要看你笑話,那你到下家公司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所以你的工作履歷就是你的逃亡史么?你以為自己很重要么?別人都要關注你那點破事兒?” 宋新月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心想“完蛋了完蛋了,該來的總會來”,高司瑋最終還是暗示地說出了那些令宋新月難以面對的劇情。宋新月惱羞成怒,覺得自己眼瞎。之前只是因為愛慕濾鏡,所以看高司瑋哪里都很好。 長得帥,工作能力又強,對人雖然不太親善但也算客氣,是講道理的人,總之妥妥就是一個高冷男神。 可是現(xiàn)在,宋新月因為經(jīng)歷了種種誤會,覺得高司瑋一下子變得哪兒哪兒都不好了,性格悶得不行,說話還不給人留面子,腦子里只有工作沒有其他東西,唯一比機器人好的優(yōu)點就剩下長得帥了。 但是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不是么? 宋新月的濾鏡碎了一地,高司瑋傷害了她,她破罐子破摔,甩給高司瑋一句“你管不著”就跑路了?,F(xiàn)在她是真的不想在這里呆著了,也不想留在高司瑋手底下繼續(xù)干活。 辭職是很沖動的想法,至于她完全沒想好以后怎么辦。反正她的生活壓力也不是很大,自己還有一些生活費,回去再跟爸媽撒撒嬌,總不至于流落街頭。 而且她現(xiàn)在也不是當初的職場小白了,擇棲的履歷也很好看,肯定不會發(fā)愁找新工作的,她沒有在怕的。 宋新月把自己安慰了一通,盯著oa反復提醒閱覽,可一周過去了,高司瑋那里還沒通過。而且高司瑋也不跟她解釋為什么,就這么晾著她,宋新月現(xiàn)在愈發(fā)覺得高司瑋討厭,自己要被高司瑋氣死了。 摩羯座死直男最討厭了! 她最后沒有辦法,把事情捅到了于渃涵那里。 于渃涵聽宋新月講了一番來龍去脈之后,也挺無奈的。她看著宋新月沒有繼續(xù)輸入的狀態(tài)了,回復她說:“今天你在公司吧?我??現(xiàn)在有點事,晚上我去擇棲接你,一起吃頓飯,邊吃邊說?!?/br> 宋新月回復“好的”。 于渃涵其實可以完全不理這種事,畢竟一個普通員工辭職而已,多大陣仗能鬧到她的面前來?而且她跟擇棲的業(yè)務在慢慢脫離,說上去已經(jīng)沒有太大關系了,沒必要讓她出來伸張正義。 她之所以還能理宋新月,是因為她覺得這件事之所以攪合的這么亂,純粹是因為自己當初手賤。她要不來那么一下子,也許現(xiàn)在世界還是好端端的轉著。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自己捅出來的麻煩,還是得自己收拾。 還好于渃涵這天不忙,提前走了一會兒去擇棲接宋新月。宋新月上車之后,于渃涵先問:“你餓了么?” “不是很餓?!?/br> “晚上沒什么別的安排吧?” “沒有?!?/br> “那行?!庇跍c涵說,“我常去的那家皮膚管理中心最近在做活動,我們一起去吧。” “???”宋新月說,“不是吃飯么?” 于渃涵說:“先去做臉吧,做完臉再吃飯?!?/br> 宋新月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于渃涵走了。 于渃涵會定期去做皮膚護理,她不是一個自我管理非常到位的人,煙酒不忌,熬夜也不可避免,所以年輕良好的狀態(tài)一方面靠健身,另一方面只能寄托于各種高價護膚品和現(xiàn)代醫(yī)美手段。 美麗的代價總是昂貴的。 店里的工作人員都認識于渃涵,大家很熟絡,對她帶來的年輕meimei也很熱情。宋新月只是刷視頻的時候看過一些相關的內容,但她的保養(yǎng)知識還停留在貼面膜的程度,其他的完全不懂,聽著對方天花亂墜一頓講,覺得很是新奇,可又有點害怕嘗試。 “又不是給你開刀整容,怕什么?”于渃涵笑道,“不過你還年輕,確實不太需要什么太強力的保養(yǎng)。” 最后在專業(yè)人士的推薦下,宋新月做了一些初級的嘗試,反正于渃涵請客,哪怕是入門水平,用的都是店里最好的東西。 宋新月跟著于渃涵體驗了一把富婆的快樂,完事兒之后又去跟于渃涵吃飯。于渃涵挑了一家非常高級的餐廳,宋新月只聽說過,屢次想嘗試都被價格勸退。 這無疑是非常滋潤的一個下班之后的晚上,做做美容吃吃晚飯,還能站在城市中心的高樓上俯瞰繁華夜景。 這是不是就是成功的感覺?宋新月不禁開始浮想聯(lián)翩。 “說說吧,怎么回事兒?”于渃涵終于開口問。 “???”宋新月覺得于渃涵這話跟高司瑋一模一樣,或者說,是高司瑋說話的口氣跟于渃涵一模一樣。但于渃涵就像是很平等的跟她隨便聊聊天,高司瑋就是高高在上的,令人很難受。 宋新月又把故事重新復述了一遍,重點突出她很委屈,她很不服,她憑什么被高司瑋那么對待。 于渃涵聽后笑了一下:“小高這個人呢,確實把工作看得比較重要,所以很容易忽略掉一個問題,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覺得工作很重要?!?/br> “我也不是說工作不重要,只是……”宋新月說,“只是我覺得人應該忠于自己,過自己想過的人生,而不是被工作束縛。” 于渃涵問:“那你想過什么樣的人生?” 宋新月忽然答不上來。 “你覺得今天晚上的人生怎么樣?”于渃涵說,“算不算是大多數(shù)人想過的人生呢?” “我覺得算吧?!彼涡略抡f,“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買什么買什么,不用為了錢發(fā)愁,多好?!?/br> 于渃涵說:“可是我為了過這樣的生活,過去的一個禮拜沒有一點能在半夜兩點前睡覺的。新月,我認為年輕人確實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年輕本身就是一種資本,你把這種資本握在手里的時候,就會有面對一切的勇氣。” 她說話的語速有點慢,像是在回憶什么東西。 “老實說,你讓我像你一樣去跟王寅說我不干了,我是沒有這種勇氣的。因為身上的擔子太多太重了,不可能輕易卸下來??晌揖湍敲聪矚g這份工作么?我覺得未必。”于渃涵繼續(xù)說,“我能夠理解你,因為小高說話有時確實很讓人煩,讓人覺得他怎么那么不羈風情呀。你想發(fā)脾氣那太正常了,你可以跟他對罵,我相信他肯定罵不過你,也不敢罵你,撐死就是不理你了。當然,他肯定也不會因此給你使什么小辮子,他畢竟還是個就事論事的人?!?/br> 宋新月點點頭,對于這點,她和于渃涵的看法一樣。 于渃涵說:“出了這樣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責任,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是你把它放在職場里看,難道逃避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么?在這家公司你因為私人感情離開,到了下家公司,會不會因為其他情緒問題跟老板吵架離開呢?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會讓這個問題積累的更深,到最后變得只會逃走。那么當你無處可逃的時候,你要怎么辦么?” 宋新月順著于渃涵話去思考,有點茫然。于渃涵觀察著宋新月的神情,適當?shù)赝nD了一下,才說:“有些事情總有人要去做,有些問題總得面對。你在二十出頭的時候能遇到一些坎坷和挫折其實不是什么壞事,總好過當你三十多歲了面對問題無所適從。畢竟年輕時大家允許你犯錯做傻事,年紀大一點,這個社會對你的包容就越小。老實說,你覺得擇棲這個公司怎么樣?在這里的工作是有價值的么?它真的已經(jīng)讓你厭惡到一定要離開了么?” “沒……沒有?!彼涡略潞鋈挥悬c懊惱自己拍腦袋的決定,擇棲的福利待遇是業(yè)內出了名的好,老板的名聲雖然在外面沒有那么好聽,但實際接觸過的人才會知道事實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