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宋新月很討厭劉啟這種賊喊捉賊的事情,雙方對峙時,干脆坦言是劉啟從項目里拿回扣還反過來栽贓高司瑋。劉啟臉色變都沒變,還問她要證據(jù)。 當(dāng)時涉事幾人都在于渃汗的辦公室,于渃汗的目光轉(zhuǎn)向高司瑋,問:“你有證據(jù)么?” 高司瑋搖搖頭。 “那劉啟誣陷司瑋拿回扣,他有證據(jù)么?”宋新月追問。 “我什么時候誣陷別人了?”劉啟說,“你哪只耳朵聽到我造謠了?你有證據(jù)么?” 宋新月啞口無言。 于渃涵根本不想聽他們在這里證據(jù)套娃,但事情擺在她的眼前,她總不能不處理。連日來她一直在忙int的事情,連睡覺的時間都很少,眼底盡是疲憊。她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高司瑋,說:“我本來是想讓你去收拾這個爛攤子,結(jié)果越收拾越爛,還鬧出了這種風(fēng)波。這個項目不是我們一家獨資的,要讓其他合作方怎么看我們?小高,你承認(rèn)你失職么?” 高司瑋點點頭。 “那就這樣吧,小高扣一個月公司外加本季度獎金,內(nèi)部通報批評?!庇跍c涵看向劉啟,“劉啟,你去把賬目都拿過來,我要親自看看?!?/br> “好?!眲㈦x開了辦公室。高司瑋沒有走,宋新月也沒走。宋新月終于忍不住說:“于總,明明是劉啟不對,你怎么能只罰司瑋?” 于渃涵冷冷地說:“那難道你要跟著一起扣工資么?” “不用?!备咚粳|打斷說,“是我能力有問題,罰我就行了?!?/br> “新月,你先出去下?!庇跍c涵說,“我跟小高有幾句話聊。” 宋新月悶悶地離開了于渃涵的辦公司,她很氣憤,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所有人都知道這里面是什么門道,難道于渃涵是瞎子么? 她越想越氣,一想到高司瑋受委屈,自己也覺得很委屈,并且蓋章于渃涵就是個腦子不太清楚的老女人。 第12章 于渃涵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兩圈,高司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看于渃涵,兩個人之間保持著微妙的沉默。 于渃涵覺得有點壓抑,她轉(zhuǎn)身把百葉窗全折了上去,大把的陽光才灑進(jìn)來。 “不為自己辯駁幾句?”于渃涵開口問。她直視高司瑋,高司瑋沒有任何委屈或者不服的神情,同樣似乎也不打算給自己找找理由。 “你讓我說什么是好?”于渃涵嘆氣。她覺得不論一個人是好是壞,做事情是對是錯,只要對方肯說話,那么就還有溝通交流的可能性。高司瑋這種性格是她生平最抗拒的,永遠(yuǎn)都是她說什么是什么,也幾乎不會問“為什么”。 她會過多猜測,高司瑋是真的很尊重自己,還是已經(jīng)不在乎她的態(tài)度與看法了呢?高司瑋那種漠然的性格叫她有時也拿不準(zhǔn)主意。 就在此時,于渃涵的郵箱收到了劉啟發(fā)來的郵件,她打開附件里的表單看了看,然后說:“劉啟的賬做得很好看,我不知道你和宋新月哪里來的自信,覺得可以在這件事上將他一軍?” “……這個跟宋新月沒什么關(guān)系?!备咚粳|終于說話了。 “怎么沒關(guān)系?”于渃涵說,“你替她出頭,她陪你加班到深夜,在辦公室里公然和劉啟嗆聲的也是她。你以為我不知道公司里傳得那些八卦么?怎么,現(xiàn)在想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小高,英雄救美也不是這么干的啊?!?/br> “我沒有!”高司瑋的音量忽然抬高了一點,眉頭皺了起來,似乎這才是他唯一想要反駁的事情,“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關(guān)系?!?/br> 于渃涵說:“可是是她把你坑成了這樣?!?/br> “……” “小高,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很欣賞你,覺得你各個方面的能力都很突出?!庇跍c涵心平氣和地跟高司瑋講,“也許你以前做過很多令我和王寅很滿意的工作,但是眼前這件事,并不是你一個人想要承擔(dān)就能承擔(dān)得下來的。你身為一個團(tuán)隊leader,這個時候個人能力在團(tuán)隊中發(fā)揮的效果可能只有百分之十,甚至更少,你懂我什么意思么?” 高司瑋悶著頭。 于渃涵覺得被劉啟薅走百八十萬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兒了,現(xiàn)在高司瑋跟她裝死,她才是氣得肺都要炸了。 “你非得讓我罵你才行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你他媽就是不想讓我知道,覺得給我排憂解難替我著想特高尚是不是????”于渃涵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她想罵人的時候哪怕是王寅都得乖乖聽著。 高司瑋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的,他見于渃涵火氣竄了上來,才說:“我本來只想默默地把這件事處理完,也設(shè)想到劉啟會有一些反應(yīng),只是沒估算到一切來得這么快?!?/br> “你這不是廢話么?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他沒跳起來把你砍了就不錯了!”于渃涵說,“你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是行業(yè)內(nèi)默認(rèn)的吧?馬不吃夜草不肥,你一個空降兵都壓人頭上去了,人家不在經(jīng)濟(jì)上給自己找補回來?劉啟他媽的cao作這種事情油得都快成精了,你這邊還有個拖后腿的愣頭青,你還想著把錢給弄回來?你這么大能耐啊?” “如果是十幾萬我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高司瑋說,“但是一百多萬……” “一包多萬也就我買兩三個愛馬仕,算個屁!”于渃涵氣得拍桌子,“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傻.逼?連這么明白的事兒都看不懂?高司瑋我告訴你,人家能薅出來羊毛還把賬目做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人家的本事,就算你有充足的證據(jù)來站出來說他中飽私囊,最后尷尬的還是你自己。這就是行業(yè)內(nèi)默認(rèn)的事情,哪個做項目的沒拿過回扣?劉啟呆公司里這么久,三十多歲的男的成天到晚陰陽怪氣的,難道我不討厭他嗎?但是如果單純以拿回扣為理由把他給辦了,其他負(fù)責(zé)人會不會覺得下一個就是自己?弄得人心惶惶那誰還給你干活兒?” “……我考慮過這方面?!?/br> “是,你考慮了,我當(dāng)然知道你考慮了,要不然你會悶聲跟他杠?”于渃涵說,“你是把你自己管得挺好,你手下的人呢?帶團(tuán)隊是個平衡的藝術(shù),不是取最高值的!你倆到好,一個想悶頭干大事,一個弄得滿城皆知?,F(xiàn)在戲想怎么演下去?讓我出來給你們升堂做主?我要是秉持公正把劉啟給弄下去,第一,這筆錢虧掉的誰來補?第二,鬧出動靜來合作方那邊怎么搪塞?第三,項目進(jìn)度怎么辦?如果鬧出來更大的公關(guān)危機要怎么處理?到時候我要花的錢可能是更多,錢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誰有精力來處理這些本不該存在的麻煩事兒?劉啟就是把這筆帳算得明明白白他才敢這么做。我扣你工資也好,罵你也罷,一部分原因是出于這件事只能這么收場。另一部分是你得從現(xiàn)在開始明白,你原來什么都能做好是因為你的工作只對我和對你自己負(fù)責(zé),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再強調(diào)一遍,帶團(tuán)隊是個平衡的藝術(shù),有些人你知道他是好人,但是你就是要拋棄他,有些人你知道他壞透了,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也不得不留著他?!?/br> “你平衡不了一個老油條和一個愣頭青在你團(tuán)隊里的折騰出來的破事兒,那就是你的問題。伸張正義是法院做的,不是公司要做的。工作也不可能讓每個人都開心,讓每個人都滿意的?!?/br> 于渃涵靠著桌子半坐在桌沿上,她這樣比高司瑋矮一些,需要稍稍仰頭看著高司瑋。高司瑋則是微微低頭,垂著眼睛。于渃涵雙手抱臂,覺得自己好像高中班主任訓(xùn)斥學(xué)生一樣,先是發(fā)一頓脾氣,再苦口婆心地進(jìn)行心靈雞湯教育。 在此之前,她本以為高司瑋能做好的,從來沒想過他能在這么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情上被人擺了一手。 主要是這事兒實在太沒勁了,好像小學(xué)生打架一樣,她都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說出去還丟人。 “……對不起?!备咚粳|低聲說,“是我的錯,讓你失望了?!?/br> 于渃涵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失望了?” 高司瑋不解地看向于渃涵。 “我覺得你現(xiàn)在特別像一個跟家長鬧別扭的叛逆期少年?!庇跍c涵忽然笑了一下,說,“原來你不是這樣的,至少遇到了問題,還能跟我溝通個一兩句。難道是現(xiàn)在覺得跟家長死梗著脖子的樣子特別酷么?你怎么了?你不會真的是青春期到了,覺得小女孩喜歡叛逆酷哥,就也在家長面前耍威風(fēng)吧?我又不是宋新月?!?/br> “我說過了,我跟她沒關(guān)系!”高司瑋無奈地說。 “行行行,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庇跍c涵就喜歡看平時波瀾不驚的高司瑋抓狂,剛才的火氣瞬間煙消云散,“這件事就先這樣吧,吃一塹長一智,以后路還長著呢?;仡^我找機會給你找找場子?!?/br> 高司瑋說:“不用?!?/br> “不用什么不用?”于渃涵厲聲道,“敢給你找不痛快,我看他是吃飽了撐的!” 高司瑋覺得于渃涵有時也挺矛盾的,一邊說要讓自己擔(dān)責(zé)任帶團(tuán)隊,一邊又要袒護(hù)自己,護(hù)短得不行。 于渃涵說自己是高司瑋的家長,高司瑋心中覺得有些怪異,不想承認(rèn)這件事。他不是剛畢業(yè)的小孩兒了,他甚至認(rèn)為自己表現(xiàn)的比同齡人都要成熟許多,為什么于渃涵還要這么看他? 她哪怕有過那么一瞬間,把自己擺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去看待過么? 難道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么? 于渃涵說:“今天就這樣吧,我晚上還有事?!?/br> “嗯?!?/br> 高司瑋正要拉開門時,于渃涵忽然叫他:“小高?!?/br> “怎么了?”高司瑋回頭。 “有的時候吧,別把自己勒得太死?!庇跍c涵說,“我知道你要強,但是至少……你可以跟我示弱的。” “……” “嗨,我又在說什么胡話?!庇跍c涵用手指捋了下頭發(fā),掩飾自己的尷尬雞湯,“沒事兒,有我呢。” 高司瑋沉默半晌,點了點頭。他有些失落,原因并不是于渃涵在工作上責(zé)罰他,而是他突然開始意識到,于渃涵在自己身上投射的仿佛是一種類似于家長視角的養(yǎng)成快感。 而不是把他當(dāng)作一個普通的、正常的、有欲望有感情的男人。 想到這里,他的身體無故顫了一下,回望于渃涵辦公室緊閉的大門。他何以生出來這樣的想法?他為什么要在于渃涵面前努力辯解自己和宋新月之間的關(guān)系?他為什么能夠任勞任怨地在留在于渃涵身邊,哪怕當(dāng)個影子,當(dāng)一團(tuán)空氣也無所謂? 他是有感情的嗎? 高司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團(tuán)奇異的氛圍在他心中慢慢蕩開。隨即,他又搖了搖頭,暗示自己不要想太多。 除非他真的想失去一切。 第13章 于渃涵晚上約了跟王寅在外面吃完,王寅說請客,她還以為有多大的排場,結(jié)果沒想到就是路邊一蒼蠅館子。 王寅已經(jīng)到了,隔著窗戶看到了于渃涵。一看她就是剛從辦公室出來,白色帶暗紋的真絲襯衫配黑色的包臀短裙,胳膊肘挎著個dior montaigne手袋,腳下踩著一雙將近十公分的細(xì)帶高跟鞋。她隨意地用手掌推了下頭發(fā),然后低頭往包里塞車鑰匙,樣子與這場景格格不入。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因為她無論是身高還是造型都太過顯眼。 “不是吧?你以為我請你吃燭光晚宴啊?”王寅調(diào)侃于渃涵,“于總也太正式了吧?” “穿什么重要么?”于渃涵坐下,把包隨意地往邊兒上一扔,打量了一番穿得松松垮垮的王寅,反問,“你從家里出來啊?” “嗯,天亮才睡下,白天沒去公司?!?/br> 于渃涵挑眉,故意陰陽怪氣地說:“王總注意身體啊,這么大歲數(shù)了老這樣容易腎虧。不過嬌妻難纏嘛,我懂我懂。” “我可是事業(yè)型男人,從來不會沉迷于那些鶯鶯燕燕的,你當(dāng)我跟你一樣?”王寅說,“昨兒開了個有時差的會,后來又處理了點工作。別說這個了,你今天干嘛去了?小高怎么了?” “嗨,你一說這我就來氣?!庇跍c涵一五一十地向王寅講述了一番來龍去脈,王寅聽后故作拈須,說:“確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年輕人嘛總得歷練歷練。不過你確定小高真的沒搞辦公室戀情嘛?到底有沒有八卦啊,快給我講講?!?/br> “他說沒有就沒有唄?!庇跍c涵說,“他都那么大人了,我還成天到晚監(jiān)視他?。俊?/br> 王寅說:“可我怎么覺得他挺想讓你監(jiān)視的?” “他又不是抖m?!庇跍c涵說,“聊正事兒?!?/br> 菜已經(jīng)上了,小飯館里熱火朝天,其余人等都是在聊些茶余飯后的閑話,這兩個人的對話確實關(guān)乎數(shù)十億的生意。王寅叫于渃涵來這里吃飯純粹是因為離家近還好吃,興許這里是他吃過的全北京做湘菜最正宗的一家了,沒有之一。 王寅很喜歡吃喝玩樂,很多人間美味都藏在這樣的胡同巷子里。飯館里可以抽煙,到了夏天還可以坐在外面喝酒聊天,煙霧混合著酒氣,有一股天然的熱鬧的市井氣息。 一開始別人都覺得于渃涵扎眼,當(dāng)她坐下來,手指夾著煙談笑風(fēng)生時,又好像完美地融合了進(jìn)來。 他們從電影資方聊到了劇本,又聊到劇情里那些天馬行空的幻想。很多原本只能在科幻小說里的設(shè)定,如今一一都變成了現(xiàn)實,甚至要用這些技術(shù)去充實科幻的世界。王寅給他的虛擬項目起了個一個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叫“風(fēng)從”。 云從龍,風(fēng)從虎,世間萬物之間相互感應(yīng),才交織成了虛擬和現(xiàn)實的瑰麗畫面。 聊得晚了,于渃涵打了個哈欠,王寅看看時間,問:“這么早就困了?” “最近有點累?!庇跍c涵說,“很多工作要做?!?/br> “于總不用這么拼,適當(dāng)?shù)男菹⑿菹⒙铩!蓖跻f,“工作永遠(yuǎn)都是做不完的?!?/br> 于渃涵哼笑:“你說得倒是輕松,不都是你壓迫我的么?” “天地良心,我可是個好人?!蓖跻f,“這樣,回頭你休幾天假,讓老譚帶著你出去玩玩。談戀愛嘛,就得靠旅行增進(jìn)感情不是?” 于渃涵說:“我又不是十八歲小女孩兒,少拿你那套來逗我,沒用?!?/br> “哎呀,怎么回事?于總不吃這套?。磕抢献T怎么辦?”王寅三八地問,“譚哥有沒有點sao手段逗你開心的?” “……四十多的人了,兒子都比我高。”于渃涵翻了個白眼,“你當(dāng)是個人都跟你一樣浪sao?” “你口味怎么變得這么普通了???”王寅認(rèn)真說,“不會這次真是真命天子吧?” “你別說的這么嚴(yán)肅?!庇跍c涵說,“我就是不想什么事兒都弄得那么復(fù)雜,太累了,你懂得吧?” 王寅當(dāng)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