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父也是個識時務(wù)的男人，他的心態(tài)其實跟剛剛謝淵的心態(tài)相似，道歉事小，被開除那事情就鬧大了。這所學(xué)校，是多少生意伙伴交錢都無法讓子女入學(xué)的重點高中。

    許若彤拗不過父親，極不情愿地向殷之遙道了歉，哭著跑出了教務(wù)處。

    這件事鬧了一下午，總算是收了場。

    走出辦公室，許父不甘地望了程妄一眼。

    他閱人無數(shù)，他當(dāng)然能看出來，程妄這小子，根本就是虎雛。來日如若真的成了氣候，絕非池中之物。

    可惜了自家女兒沒入的了他的眼，不僅沒入眼，反倒成了笑話。

    第28章 午夜漫步(我也疼你)

    殷之遙被謝淵揪著手腕, 一路拉拉扯扯出了校門。

    殷之遙心里還在埋怨謝淵剛剛逼迫自己道歉的事，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就為了校服這點小事，你就動手打人？”謝淵帶了怒氣, 指著她說道：“越來越野了是吧？”

    殷之遙心里有點怵他, 小聲咕噥道：“一言不合就擼袖子動手的人, 沒資格教訓(xùn)我。”

    “我打架，我他媽打架是為了誰?！敝x淵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就為一件破校服？”

    “不是破校服！你什么都不知道?！币笾b鼓起勇氣道：“反正都把我送還給我媽了, 你還管我做什么！”

    謝淵知道，當(dāng)初蘇文芮從家里把小姑娘接走，而他未曾說過一句挽留的話, 殷之遙對此一直耿耿于懷。

    “是啊, 我為什么要管你。”

    謝淵冷笑著，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選擇有些荒唐。

    那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男人，他死了是活該, 所以他為什么還要管他的女兒...

    謝淵不再理會她, 轉(zhuǎn)身決然地離開。

    殷之遙從來沒有在謝淵臉上看到那樣失望而冰冷的表情, 她忽然有些慌了，大喊了一聲：“賤哥！”

    謝淵頓住腳步, 良久，回頭冷漠地說：“你以為到了喬家，就可以高枕無憂？喬家的男人不是你的親爸, 你親爸已經(jīng)死了，你媽都是靠他養(yǎng)著...如果你自己不出息, 你還能靠誰？”

    殷之遙從來沒有聽謝淵說過這樣的話，她有點懵了：“你...你在說什么啊...”

    謝淵咬著牙, 冷聲道：“那樣的生活，人就像狗一樣, 永遠不會有尊嚴(yán)、不會有自由，你想過那樣的生活嗎？”

    不知道為什么，殷之遙的眼淚很不爭氣地順著眼眶流淌了下來。

    她呆呆地看著謝淵，察覺到，這一次謝淵是真的生她的氣了。

    遠處圍觀了半晌的喬正陽，覺得謝淵說話太難聽了，忍不住想要上前為殷之遙分辯。但是程妄單手拎住了他的衣服，將他拉了回來。

    喬正陽對他此舉表示不滿：“你剛剛不是挺能出頭的嗎，怎么這會兒慫了，怕打不過他啊？”

    “人家哥哥教訓(xùn)meimei，你跟著瞎湊什么熱鬧?！?/br>
    “我也是哥哥啊！”

    “你算哪門子哥哥?！背掏h處的謝淵，平淡地說：“跟他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當(dāng)哥哥吧?！?/br>
    謝淵離開以后，殷之遙獨自一人站在樹底下，使勁用衣袖擦掉了眼淚，似乎還在消化他剛剛的那番話。

    喬正陽率先跑了過去，程妄也邁步要走過去。這時，有人叫住了他。

    “程妄，你等一下?！?/br>
    程妄回頭，看到穿小西裝一字裙的miss張走了過來。

    miss張燙著卷發(fā)，戴了一個黑框眼鏡，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看起來非常的成熟和職業(yè)。但是她的年齡并不大，頂多二十七、八的樣子。

    “程妄同學(xué)，我想跟你聊聊，有時間嗎？”

    程妄猜出了miss張的用意，點了點頭：“好的張老師?！?/br>
    他推著自行車，和miss張一起走在街邊小花園的林蔭路上。

    miss張不是說話繞圈子的人，索性直言道：“程妄，我不是你的班主任，有些話其實不應(yīng)該由我來說。但是殷之遙是我們班上的同學(xué)，那姑娘心事藏得緊，所以我也只能找你問清楚。”

    “張老師，有什么您就問吧?！?/br>
    她直接問道：“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此言一出，程妄倒是驚了一下，立刻解釋：“沒有，我們沒有談戀愛。”

    “真的？”miss張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神情的真?zhèn)巍?/br>
    “張老師，您真的誤會了。殷之遙是我的鄰居，我一直把她當(dāng)成自家的小meimei一樣，沒有別的想法?！?/br>
    miss張對程妄的為人品性并不了解，但是每天都能聽到班主任老陳在辦公室里狂吹程妄，多多少少也清楚，這個男孩是真的非常優(yōu)秀、非常討老師喜歡。

    “程妄，希望你理解老師的用心良苦。剛剛你說出的那番話，真的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會，你對她過于關(guān)照了些吧?！?/br>
    “張老師，我之所以這樣關(guān)心她，是因為她和我一樣，很早就失去了父親?！背掏K于對miss張說了實話：“尤其她年紀(jì)又比我小，我特別不愿意她被欺負(fù)。”

    miss張聽到這句話，心里有所觸動，看程妄如此真誠的模樣，絕非作偽，她終于還是相信了他。

    “你自己把握尺度就好。”

    *

    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暖黃的壁燈。

    殷之遙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想著謝淵今天所說的話，忽然感覺一下子好像長大了很多。

    雖然那些話很不中聽、很刺耳。但她知道，謝淵說的都是實話，也只有真的關(guān)心她的人，才會對她講這些大實話。

    她現(xiàn)在就是寄人籬下的生活。

    殷之遙住在喬家的房子里，吃穿用度都是喬家供給的，她又有什么底氣資格去和喬正陽吵吵鬧鬧。

    之前她被謝淵保護得太好了，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賤哥那樣對她好。

    其實謝淵說得沒錯，如果她不好好努力、不出人頭地，她何止外在條件配不上她喜歡的男孩子，她在人格上都不能和他取得平等地位。

    想通了這一茬，殷之遙趕緊從書包里翻出了今天的課本，開始挑燈夜戰(zhàn)地看書復(fù)習(xí)。

    過去，她想要努力證明自己配得上程妄。而現(xiàn)在，她只是想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過更有尊嚴(yán)的生活。

    一個小時之后，殷之遙打著呵欠，有些昏昏欲睡了。

    看看桌上電子小鬧鐘的時間，差不多快到凌晨時分。

    她放下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恰是這時，聽到窗戶邊有小石子敲擊的聲音。殷之遙探出腦袋朝樓下望去，看到程妄站在對面的小花園里，沖她揚了揚手。

    清冷的月輝灑在他的身上，身影瘦削，輪廓格外柔和。

    殷之遙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有事嗎？”

    “下來?！?/br>
    “可我要睡了?！?/br>
    “哥哥有話要問你?！?/br>
    殷之遙知道，肯定逃不過這一茬，所以只能披了件羽絨外套，下了樓，訕訕地來到他面前。

    “作業(yè)寫完了？”他照例每日一問：“有不會的？”

    殷之遙悶聲說道：“明天我找喻白幫我講?！?/br>
    “那陪我散散步?！?/br>
    程妄說完，手揣兜里，自顧自地沿著孤寂無人的小區(qū)綠化帶走去。

    殷之遙看了看天上白慘慘的冷月，感受著陣陣寒意刺骨的凜風(fēng)，不知道程妄要跟她賣什么關(guān)子，心里忐忑沒底。

    “殷之遙，你跟哥哥說實話，為什么會和許若彤產(chǎn)生那樣的摩擦？”殷之遙低著頭，踩著他的影子，亦步亦趨地往前走：“她不經(jīng)我同意，扔了我的衣服。”

    “這是你對老師的回答，不是對我的?！睒溆跋拢掏Ｏ履_步，回頭望著她：“一件校服而已，對你這么重要嗎？”

    當(dāng)然重要，因為他在她的校服上留下了印記，那是多少錢都沒有辦法償還的珍貴印記...

    殷之遙小心翼翼地守著她的秘密，編織著早有預(yù)謀的謊言：“我嫉妒她?！?/br>
    “嫉妒？”

    “對啊。”她加快步伐走在前面，背對著他，避免被他看出眼神的躲閃和慌張：“她什么都有，成績那么好，長得也好看，家里又那么疼她，我...我早就想教訓(xùn)她了?！?/br>
    “騙人也要講一個邏輯合理吧?！?/br>
    程妄拉住了她的手腕：“你閨蜜喻白不也一樣成績好，長的也好看，嘴上還不講人話，怎么沒見你每天暴打她一頓？”

    殷之遙心虛地說：“因為喻白要請我吃辣條?！?/br>
    程妄嘴角揚了揚，有點想笑，但是極力忍著，作出嚴(yán)肅的表情：“你放...”

    “哥哥今天講第二遍臟話了?！?/br>
    程妄把后面那個字吞了回去，使勁揉了揉她的腦袋：“有什么好嫉妒的，只要自己好好努力，成績也是可以提高的；至于漂亮，我不覺得她比你漂亮?！?/br>
    殷之遙抬頭望著他：“真的？”

    “嗯?！?/br>
    程妄表情很真誠：“氣質(zhì)和漂亮是相輔相成的，如果只用容貌去評價一個人，未免太膚淺了。”

    殷之遙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同。

    “至于家里人寵愛她...這就更不需要羨慕人家了，你也有人疼，你媽，你賤哥，喬正陽，都很疼你。”

    殷之遙見程妄似接受了這套說辭，總算松了口氣，說道：“把喬正陽劃掉，他跟我是天生的死對頭。”

    “好，劃掉喬正陽。”

    “那也才兩個而已。”殷之遙揣著小心思，望了他一眼：“還要再補一個?！?/br>
    程妄輕笑：“還有我，我也疼你?！?/br>
    殷之遙心滿意足地笑了：“那我以后不嫉妒她了?！?/br>
    “本來就用不著。”

    程妄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將近一點了，這么晚把小姑娘拐出來，也委實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