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三名都尉哭喪著臉走過來，躬身一揖，道：“下官參見季將軍?！?/br>
    季攸臉色鐵青，唇角眉梢微微抽搐，道：“你們?nèi)齻€是跟隨馬服君去黃土嶺的，馬服君這會兒在哪里？快領(lǐng)我去見他！”

    三名都尉低下頭，誰也不回應(yīng)季攸，亦沒人給季攸引路。

    季攸的雙目登即紅了，勃然喝道：“馬服君在哪里！我大哥在哪里！”

    三名都尉“噗通”跪地，大放悲聲，其中一人答道：“馬服君……身負(fù)箭傷、陷于敵陣，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混蛋！”季攸一腳踢倒那都尉，“主帥負(fù)傷陷于敵陣，你們不設(shè)法營救，卻自己先逃回來了！你們心中可有軍法軍紀(jì)！你們還配做軍士嗎！”

    另一名都尉道：“季將軍，下官們獲曉馬服君遇險，當(dāng)然是要去營救的，可當(dāng)時黃土嶺大霧彌漫，秦軍的弩陣又兇狠，下官們的兵隊實在無法前進(jìn)，無法趕到馬服君身邊啊！下官們不忍兵隊全軍覆沒，不得已先行撤退，請季將軍明鑒！”

    季攸吼道：“借口！通通都是借口！你們分明是貪生怕死、舍棄主帥以求自保，論罪當(dāng)斬！”

    三名都尉哭道：“下官們自知瀆職，愧對馬服君、愧對趙軍、愧對母國！現(xiàn)既已帶殘眾歸營、交付于季將軍，下官們便當(dāng)領(lǐng)罪受死！”說罷紛紛抽出腰間佩劍，白光一閃，三把劍切入三人頸項。

    季攸原本十分惱怒，此時見三人自刎謝罪，他吃驚之余，心里又感惋惜，沉重的喟嘆一聲：“同袍同澤，何至于此……”命士卒將三人安葬。

    季攸登上長平鎮(zhèn)西面的壁壘，翹首眺望遠(yuǎn)方，半晌過去，始終未見東歸人影。

    季攸悲不自勝，又回到主帥大帳，跪在趙括的書案前，低頭痛哭：“大哥，難道你也要丟下我嗎？……我們兄弟四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嗎？……”

    少頃，有斥候回長平鎮(zhèn)報訊：“秦賊攻來了！”

    營地頓時陷入恐慌，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軍官忙令士卒登壘備戰(zhàn)，但士卒們卻個個手酥股栗、連兵器都拿捏不住。

    十名都尉到大帳尋季攸，請季攸暫代趙括督師。

    季攸雖為趙括而悲傷，卻牢記趙括前夜叮囑的事宜，深知自己此刻責(zé)無旁貸。然趙軍困窘已極、戰(zhàn)力衰敝，洵是大廈將傾之態(tài)，若趙括仍在軍中，興許尚可激勵士氣，令全軍奮戰(zhàn)御敵，而今軍隊失去趙括指揮，斗志益發(fā)消沉，季攸的兵略和威望遠(yuǎn)遜于趙括，又如何能力挽狂瀾、扶危持顛？

    “負(fù)隅頑抗，也不過是白白喂了秦賊的屠刀罷了?！奔矩谒鞯牡?。

    眾都尉道：“長平鎮(zhèn)仍有十六萬士卒，請季將軍仔細(xì)想一個應(yīng)敵之策！”

    季攸嘆道：“十六萬士卒中有近半是傷員，余眾又饑疲交迫，怎應(yīng)付得了來勢洶洶的秦賊啊……”

    正焦灼苦惱之際，他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那是他曾經(jīng)向趙括提議的“詐降”計策，彼時遭到趙括嚴(yán)厲駁斥。但眼下趙軍已無其他出路，“詐降”似乎是唯一的生機所在，趙軍甚至還有可能扭轉(zhuǎn)局勢，何不冒險一試？

    于是季攸將“詐降”之計說與眾都尉聽，都尉們掂掇一番，道：“降敵有辱國體軍威，非大丈夫所為，可此計若能成功，倒也是回天壯舉。只是秦賊可會接受我軍投降、中此奇計？”

    季攸道：“如果秦賊拒絕納降，我們便另做籌謀。你們先各自與下屬說明此計，務(wù)必團(tuán)結(jié)部眾，不可使軍心離散?！?/br>
    都尉們應(yīng)諾，退出大帳行事。

    季攸轉(zhuǎn)過身，兩眼望著趙括的書案，淚水又連串滾落。

    日西時分，秦軍兵臨長平鎮(zhèn)。

    王龁原有兩萬部卒，為這次攻戰(zhàn)，他又從王陵和蹇百里的軍隊分別抽調(diào)一萬弩手，加上張?zhí)茙淼牧f兵馬，秦軍共有十萬人。

    王龁不急于進(jìn)攻，而是先派人向長平鎮(zhèn)的趙軍公布趙括的死訊，打擊趙軍士氣。

    果然趙軍聞訊皆悲，那些最為敬仰趙括的將士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如喪父母。

    季攸目睹此番情狀，施行“詐降”之計的決心愈加堅定，咬牙吞下眼淚，登上壘頂，朝遠(yuǎn)處的王龁喊道：“我軍既失主帥，又絕糧草，無以為戰(zhàn)。請王將軍轉(zhuǎn)告武安君，我軍殘眾十六萬人，愿向武安君投降！”

    王龁、張?zhí)坡牭竭@話，均是訝異。趙軍素來頑強好戰(zhàn)，何嘗主動請降？

    但再一思量，兩人又很快釋然。趙軍苦苦掙扎多日，終是突圍無望，今又失去主帥，雪上加霜，若再與秦軍決戰(zhàn)，趙軍必輸、必死，趙軍要想絕處逢生，只有投降。

    求生，畢竟是人之常情、人之本性。

    “左庶長，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張?zhí)普埵就觚?，“是要納降？還是按原計劃進(jìn)攻？”

    王龁道：“茲事體大，我做不了這個主?！眰?cè)過臉對一員年輕軍官華摎道：“阿摎，你速去大營，將此事稟告大王和武安君，請求定奪?！?/br>
    華摎應(yīng)道：“謹(jǐn)諾！”旋即調(diào)轉(zhuǎn)馬首，馳向黃土關(guān)。

    夜晚，希兒主仆、徐飛、蔡牧等均與婷婷辭別。

    婷婷獨自收拾完物品，取清水洗凈雙手，而后回大帳用膳，剛掀簾走進(jìn)，鼻子就嗅到一股誘人的美食香氣。

    白起煮了一鍋竹蓀rou圓湯，在小灶上熱著，只等婷婷歸來享用。

    “婷婷，你終于回來了！”白起朗笑著上前迎接婷婷，雙手執(zhí)起婷婷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