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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圉嘆道:“秦王又不是什么嚴守禮制的賢人,更何況,即便他真的守喪,喪期最長也不過一年而已?!?/br> 相國魏齊道:“據(jù)聞秦王很寵信新任秦相張祿,對張祿言聽計從。微臣認為,我等不妨收買了張祿,讓張祿去游說秦王寬待大魏?!?/br> 魏圉頷首道:“這主意不錯?!?/br> 魏無忌眉頭倏皺,道:“這個張祿,往昔沒沒無聞,卻突然之間斗倒了秦國的太后和四貴,一躍成為秦國至高權(quán)要之一,絕非等閑之輩,恐怕不是那么好相與的。” 魏圉面露輕蔑之色,冷笑道:“這種人,離間君上的血緣親情,實是個陰惡卑鄙的小人?!∪擞饔诶?,寡人多給他些財帛就是了。”遂遣中大夫須賈攜帶厚禮入秦。 * 時值寒冬,張祿在相府備下羊rou火鍋,熱誠招待楚國太子熊元與左徒黃歇。 自魏冉離開咸陽后,黃歇便鼓動熊元結(jié)交新任秦相張祿。熊元本以為自己與張祿年紀差了數(shù)十歲,彼此甚難投緣,豈料兩人碰巧皆好弈棋,且均是高手,幾番切磋下來,惺惺相惜,竟成了忘年的莫逆之交。 此刻三人坐在一處,無拘無束的喝酒、吃火鍋,談笑風(fēng)生。張祿道:“太子元,黃公,你們二位今天就住在舍下吧,老夫要跟太子元通宵對弈!” 熊元和黃歇笑道:“那就叨擾應(yīng)侯啦!” 張祿笑呵呵的道:“哪里話!你倆勿要跟老夫客套!” 三人將火鍋中的食材吃了六七成,鄭安平行色匆匆的從外頭回來,解下沾滿雪片的斗篷。 張祿笑道:“鄭賢弟,這湯里尚有好幾塊上等羊腿rou,你快坐下吃些?!?/br> 鄭安平不入座,站著肅然說道:“大哥,我適才路過東城門外的驛站時瞧見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張祿笑容不改,道:“我懶得猜了,你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我是誰吧?!?/br> 鄭安平道:“是須賈?!?/br> 張祿聽到這個名字,臉上表情驟變,原本悠閑和氣的笑色迅速消退,雙眉倒豎,眼中迸出怨毒狠戾的目光,兩頰皮rou微微抽搐。 黃歇與熊元俱是唬了一跳,黃歇問道:“應(yīng)侯可是有甚么不妥嗎?” 張祿稍回過神,沖兩人淡淡的一笑,道:“無妨,兩位不用在意?!庇謧?cè)首問鄭安平:“須賈在驛站做什么?” 鄭安平答道:“他應(yīng)該是打算進城來辦事的,但他的馬車壞了,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法修好。” 張祿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鄭賢弟,你去幫我找一身破舊的單衣、一雙草履?!?/br> 鄭安平奇道:“大哥要破舊單衣和草履干什么?” 張祿道:“我要外出一趟?!?/br> 熊元驚詫道:“應(yīng)侯,您難道是打算穿著單衣草履出門嗎?這大冷天的,又下著雪,您就不怕凍壞了身體?” 張祿從容笑道:“只片晌工夫,不至于凍壞的,老夫叫下人備好姜湯和沐浴的熱水即可?!?/br> 黃歇、熊元皆猜不到張祿意欲何為,追問幾句,張祿也不說破。 等三人吃完火鍋,鄭安平又從外邊回來,手里拿著一雙草履,一身粗布縫制、打著兩個補丁的單衣,道:“咸陽到底是國都,再貧困的百姓也不會衣衫襤褸,我只能找到這樣子的衣服了。” 張祿站起身,笑道:“這件尚可,多謝鄭賢弟?!北慵疵摰翦\緞衣裳,換上粗布單衣,再把頭頂?shù)母锕?、玳瑁簪也摘下,讓侍女在院中拾了一根細樹枝,插入發(fā)髻。 鄭安平、黃歇、熊元呆呆望著張祿,誰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張祿穿上草履,對鄭安平道:“鄭賢弟,你隨我一道去,必要之時可以接應(yīng)我?!?/br> 鄭安平混混沌沌的道:“哦……” 張祿又向熊元和黃歇道:“請?zhí)釉c黃公先至客房品茶,老夫去去就回?!?/br> 熊元和黃歇拱手道:“謹諾。應(yīng)侯萬事順利。” * 朔風(fēng)愈刮愈烈,飛雪越下越急,咸陽城外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銀裝世界。 須賈身披皮裘大氅,從驛站的房舍中走出來,詢問在雪地里忙碌的侍從們:“馬車修好了嗎?” 一員侍從答道:“回大人,裝禮物的那輛馬車已修繕妥當(dāng),但您乘坐的大車斷了車軸,只怕是修不好了,而且牽引大車的四匹馬中也有兩匹凍得病了?!?/br> 須賈雙手在腿邊重重的一拍,愁嗟道:“唉!這可如何是好!” 他縱目望向咸陽城的城樓,忽見一個人影正拱肩縮背的朝這邊走來。走得近了,他發(fā)現(xiàn)那人影單衣蔽體、草履包足,不禁心生憐憫:“此等點水滴凍的天氣,這人穿得這般單薄,實在是可憐?。 北阌o予幫助,上前打招呼道:“老人家?!?/br> 人影停住腳步,緩緩抬起頭。 須賈看到此人面容,猝然“啊”一聲大叫,再定睛仔細審視須臾,竟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驚詫的道:“范雎!你是范雎嗎!” 這穿著單衣草履的人正是張祿,也就是當(dāng)年的范雎。 張祿初至秦國時,鼻梁因舊傷而歪斜,后來得秦王派御醫(yī)診治,治了數(shù)年,效驗頗佳,是故張祿此刻的容貌已與受傷前差異不大。 張祿向須賈作了個揖,卑恭的道:“小人范雎,見過須大人?!?/br> 須賈兩手扶住張祿的胳膊,眼瞼隱隱泛紅,似有淚意,道:“你昔日受了重傷,本官和同僚們皆當(dāng)你已不幸去世,未料今天本官居然還能遇著你!你的傷可都大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