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渠王也不管太后沖他發(fā)脾氣，淚流滿面的解釋道：“不是的，事情不是羋姬說的那樣。我原先也要懲治丕兒和蒾兒，但丕兒和蒾兒聯(lián)合了王后以及多位王子、重臣，向我交出了一份證據(jù)，指證祺兒、瑞兒確有華夏族的血統(tǒng)。王后他們都認(rèn)為丕兒和蒾兒是為義渠國除去了混淆王室血統(tǒng)的異己，他們逼著我赦免丕兒、蒾兒的罪行，并將整件事歸為天災(zāi)來隱瞞秦國?！?/br>
    太后道：“祺兒和瑞兒的身世已保密了三十余年，無端端的，怎就出現(xiàn)了證據(jù)？是什么證據(jù)？”

    義渠王探手入懷，取出一卷帛書，遞給太后。

    太后展開帛書閱覽，不由得面露驚訝之色，但沉吟須臾后，她把帛書扔在一旁，吼道：“這又如何！你是堂堂義渠國的國君，豈能受那些亂臣賊子的要挾擺布！”

    義渠王悵然道：“當(dāng)時的情形，倘使我一意孤行，丕兒、蒾兒、還有其他很多權(quán)貴都要起兵造亂。”

    太后怒道：“你怕什么？你朝中難道沒有支持你的王公大臣了？你手上難道沒有兵馬了？”

    義渠王嘆道：“的確，真打起仗來，我未必會輸?？晌沂橇x渠國的國王，我不能讓我的國家陷入同胞內(nèi)斗的動亂之中??！”

    太后哭道：“你為了國家安定，就能縱容殺人兇手嗎！可憐我們的祺兒和瑞兒，死得那么慘！”

    義渠王抱住太后，哽咽道：“羋姬，你是主持過國事的，你不會不明白我的苦衷……”

    太后伏在義渠王胸口哭號，義渠王的皮衣濕了一大片。

    半晌過后，太后才略微緩住，有氣無力的道：“蠻王，總算你肯對我說實(shí)話，我心里多少有些寬慰?？墒?，我們的祺兒和瑞兒終究是不在了，我這三十多年來的精心謀劃，也全都空費(fèi)了。”

    義渠王道：“羋姬，你我皆是希望義渠和秦國永為友邦的，我現(xiàn)已立了五王子爾孛為儲君，他是親秦的，與祺兒、瑞兒的感情也很好。對了，我還可以讓他認(rèn)你作義母！”

    太后道：“我不要義子啊，我只想要我的祺兒和瑞兒！”說完又開始嘶聲慟哭。

    義渠王抱著太后，不住的勸慰。

    忽然，太后的右手自枕下摸出一把尖銳的匕首，用盡全力、扎進(jìn)義渠王的后背。

    義渠王“啊”的大叫一聲，一雙眼睛睜得滾圓，那兩汪迷人的藍(lán)色迅速變得暗淡渾濁。

    是時，寢殿內(nèi)的曹騰、虞螢及六名會武功的宮女盡皆圍上來，婷婷也從一架屏風(fēng)后躍身而出。

    婷婷臉腮上閃爍著兩行晶淚，但她努力使自己冷靜，并仔細(xì)判斷義渠王的情狀，旋即示意眾宮女暫勿行動。

    “蠻王，你說的沒錯，我們都該明白彼此的苦衷?！碧笞笫峙踔x渠王的臉，淚盈盈的苦笑，“我曾經(jīng)為我們、為我們的孩子、為我們兩個國家計議得那么妥善，可如今，我的愿望落空了，我不得不另作抉擇……”

    義渠王的臉皮和嘴唇已變成紫色，口角溢出一線紫黑，滴灑在太后的手掌上、衣服上。他顫顫巍巍的將右手抬起，牢牢握住太后的左手。

    太后凄然道：“蠻王，對不起……終究是……我害了你……”

    義渠王的呼吸愈來愈急促、愈來愈艱澀，似立刻就要?dú)饨^。他握緊太后之手，臉上強(qiáng)擰出一抹笑容，道：“羋姬……我不怨你……是我有錯在先……我沒能看顧好我們的孩子……所有的事，都怪我……都怪我……咳……”他噴著血劇咳了兩聲，虎軀轟然栽倒在太后床下。

    婷婷走上前，伸指一探義渠王頸側(cè)的脈搏，抽泣著向太后稟報道：“太后，義渠王已身故……”

    太后正襟危坐，道：“小仙女，你去通知大王他們進(jìn)來吧?！?/br>
    婷婷伸袖擦干兩頰淚水，道：“謹(jǐn)諾。”

    婷婷疾步走出太后寢殿，來到正殿。

    秦王嬴稷、白起、魏冉、羋戎四人都坐在正殿里，見婷婷前來，四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

    婷婷朝嬴稷作了個揖，道：“大王，太后傳您去寢殿?！?/br>
    嬴稷知曉大事已了，心情甚愉，正要開懷笑語，卻看到婷婷臉上若有淚痕，他目光又一沉，關(guān)切的道：“小仙女，今次辛苦你了?！?/br>
    婷婷垂首道：“大王言重，臣婦并未做什么?！?/br>
    白起向嬴稷抱拳道：“大王，微臣請求陪伴內(nèi)子休息片刻?！?/br>
    嬴稷道：“好。余下的事，寡人和兩位舅父先去處理。”

    白起謝恩，起身走至婷婷身畔，扶著婷婷坐到茵褥上。

    婷婷望了眼門外，只見晴朗陽光下，許多寺人正在灑掃，地面上有幾處血跡尚未清除。婷婷心中了然，義渠王的護(hù)衛(wèi)們定已全數(shù)喪生于虎賁武士劍下。

    嬴稷著宮女給婷婷端來一壺蘭花茶，隨后就帶領(lǐng)魏冉、羋戎去往太后寢殿。

    待近側(cè)再無旁人，婷婷雙手捧心，長長的嘆了口氣。

    白起為她斟了一杯茶，柔聲道：“婷婷累了，先喝杯茶，好生歇會兒?！?/br>
    婷婷搖一搖頭，道：“我確實(shí)什么也沒做，沒什么累的。但我心里很難過，很難過……”

    白起摟住婷婷，溫存的道：“你心里有苦悶，說出來許能舒坦些。你我最是親密，無需避忌?！?/br>
    婷婷驀然抽噎起來，低聲道：“太后和義渠王本是感情很好的，可今日太后卻親手殺死了義渠王。愛侶相殺，何其殘忍，何其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