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轉(zhuǎn)過身，抬眸注視白起，道：“老白，你能帶我去找筮史解夢嗎？”

    白起抹了抹婷婷雪腮上的淚痕，點頭答應道：“好?！?/br>
    白起夫婦回到武安君府，簡單用了午膳。后晌，兩人乘坐馬車來到筮史家中。

    那筮史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叟，銀發(fā)銀須，體格清癯，滿臉皺紋如同樹皮，精神卻很矍鑠，一口牙齒猶然完整。

    筮史恭敬的向白起夫婦施禮，白起夫婦還禮。入座后，婷婷將夢境中的情形與筮史詳細說了。筮史捋須沉吟片刻，道：“風沙平地起，乃無妄之災也。”

    婷婷低著頭嘆息，道：“旅途遭遇雪崩，也可算無妄之災吧。”

    筮史又沉吟了片刻，面露遲疑之色，便拿了石案上的龜殼和銅幣占了一卦，繼而道：“老朽心存異感，果有道理哉！據(jù)卦象所示，武安君夫人的朋友們原是死于人禍，而非死于天災！”

    “什么？人禍？”婷婷抬起頭，烏眸瞪大。白起伸手拍撫她的肩膀，她才不至于驚詫激動得跳起來。

    筮史嘆道：“卦象指示，此‘人禍’帶有血光，恐怕是一場殺戮?！?/br>
    婷婷丹唇搐動，額上已冒出一薄層冷汗，喃喃道：“怎么會……怎么會有這等事……王子、公主、王妃，他們是遭人謀害嗎……”又追問道：“老先生，您能否占卜出兇手是誰？”

    筮史道：“老朽算不出兇手的身份，只能根據(jù)武安君夫人的夢境和此卦象做一番推測，兇手來自東邊?！?/br>
    婷婷顰眉道：“東邊的人何其多，怎能知曉是何人所為啊……”

    白起握住婷婷一手，道：“婷婷，你不必太勞神。大王已經(jīng)派新城君去徹查這件事了，以新城君的才智，一定可以查明實情?！?/br>
    婷婷點一點頭，低聲道：“你說的也對。”

    白起夫婦向筮史道了謝，留下一袋珍珠作為報酬。筮史連連拜謝。

    *

    自從義渠傳來噩耗，秦王嬴稷每天黃昏都去甘泉殿陪太后用晚膳。太后心中悼念兩名幼子，膳食只吃最清淡的米粥和蔬菜，不沾酒rou，嬴稷也只得跟著茹素。

    這日晚膳間，嬴稷對太后道：“母親，孩兒曉得您心里惦記兩位賢弟，但眼下大秦正面臨一樁要緊的大事，您萬萬不能全然不顧啊?！?/br>
    太后雙眼半闔，倦怠的道：“大秦有什么要緊的大事??？”

    嬴稷稍稍低下頭，道：“兩位賢弟去世，便意味著大秦和義渠國已無法繼續(xù)依靠血緣親情來維系友好邦交，母親與孩兒必須另做謀劃了?！?/br>
    太后眉心倏蹙，仍以倦怠的口吻道：“稷兒認為該如何？且說給哀家聽聽?！?/br>
    嬴稷微提一口氣，語速緩慢的道：“華夷有別，自古無法長久并立，大秦和西戎又有數(shù)百年的宿仇，秦人與義渠人之中互相厭恨者甚眾。原先兩位賢弟在世，孩兒倒不擔心義渠人會犯我大秦，可如今兩位賢弟去世，義渠王又已年邁，未來的義渠會否攻打大秦，實是難以估料之事。因此，孩兒心里盤算著，倒不如趁義渠尚未造亂，我們大秦先發(fā)制人，一舉消滅這一隱患?！?/br>
    太后默默聽著嬴稷闡述，臉上表情無絲毫變化，也不出聲評議一二。

    嬴稷等待片時，抬頭謙恭的道：“母親若有計策，還請指教孩兒?！?/br>
    太后閉了眼，似嘆非嘆的道：“茲事體大，容哀家仔細想想，再與稷兒商酌?！?/br>
    嬴稷淡淡一笑，道：“勞煩母親費神了。”

    太后伸指按了按額角，道：“稷兒，哀家思念祺兒和瑞兒，近日心情越來越壞。你派人去宛地和鄧邑，把芾兒、慕月、還有悝兒都接來咸陽陪陪哀家?！?/br>
    嬴稷應允：“謹諾?！?/br>
    *

    仲春之月，新城君羋戎從義渠回到秦國，至咸陽王宮甘泉殿覲見太后。秦王嬴稷和相國魏冉也來到甘泉殿。

    太后心急火燎的問道：“阿戎查得怎樣？都查清了嗎？”

    羋戎向君上和太后各磕了一個頭，而后臉色沉重的答道：“回長姐，愚弟與下屬們化裝成義渠人，在義渠國內(nèi)暗訪密查了一月余，總算是有所收獲。長姐，您的兩位孩兒實是遭jian人殺害了！”

    “什么！”嬴稷和魏冉都驚訝的呼喊出聲。

    太后沒有叫嚷，她的眼皮和嘴唇猝然抽搐了幾下，身子便往旁邊癱倒，侍女曹藤、虞螢連忙扶住她。

    嬴稷吩咐虞螢：“你去傳御醫(yī)來，在殿外候著。”

    虞螢應諾，趨步走出甘泉殿。

    只聽太后低聲絮語：“哀家當日聽聞噩耗，心底就懷疑祺兒和瑞兒是遭人毒手，但哀家始終不敢相信，所以讓阿戎去查，沒想到，沒想到……”說至此處，她兩道蛾眉斜斜的豎起，目光中瞬時充滿了怨毒之色，雙手握緊拳頭，長指甲幾乎要抓破掌心的皮rou！

    嬴稷問羋戎：“到底是怎一回事？戎舅父查明白了么？”

    羋戎道：“回大王，微臣查得，那一日芽王妃確實帶著王子、公主、侍從們?nèi)ダ錾郊腊萆缴瘢麄冊谕局杏龅搅肆x渠二王子爾丕、三王子爾蒾率領的軍隊。爾丕和爾蒾不知從哪里獲知了爾祺王子、爾瑞王子的身世，竟以清除國賊的名義狠下殺手！”

    太后聽聞此言，氣得火冒三丈、渾身顫抖，道：“居然是丕兒和蒾兒！這兩個挨千刀的小畜生，哀家當年待他們那么好，他們竟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