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稷笑容不改，道：“黃公小覷了寡人與武安君，寡人與武安君豈能容讓魏軍、韓軍肆意撿便宜？”

    黃歇躬身道：“秦王是周朝以來功業(yè)最高的國君，貴國武安君又是華夏族震古爍今的名將，外臣心中對兩位萬分崇敬，豈敢有小覷之意！外臣僅是希望秦王能慎重權(quán)衡此次攻楚之利弊，莫要被駑犬之國鉆了空子！”

    嬴稷微微笑著，一字一頓的道：“大秦兵強國富，不懼任何弊害。”

    黃歇低著頭，牙齒嚙咬嘴唇。

    嬴稷又道：“然大秦本非黷武好戰(zhàn)之邦，倘若楚王當(dāng)真誠心與大秦結(jié)盟，寡人倒也樂意使兩國減免兵戈。”

    黃歇心弦一振，連忙道：“楚王自然是誠心與秦國結(jié)盟！”

    嬴稷道：“黃公回去轉(zhuǎn)告楚王，便說寡人可以與楚國結(jié)盟，但寡人有個條件，楚王須遣太子入秦為質(zhì)?！?/br>
    黃歇愕然。

    嬴稷笑道：“三晉與大秦積怨極深，而楚國對大秦仇恨更甚。三年前，大秦伐魏，江旁原楚民乘隙反秦，楚王便順勢奪回了些許故土，寡人雖不稀罕那偏遠(yuǎn)彈丸之地，卻深感楚人心機險惡。楚王若不以太子為質(zhì)，寡人實難信任楚王的親秦之心?！?/br>
    黃歇深吸一氣，作揖道：“待外臣回國稟明楚王?！?/br>
    于是秦王嬴稷給了黃歇一箱藍(lán)田玉，讓黃歇回楚國交給楚王，顯示秦國寬宏友善。

    黃歇匆匆趕回陳郢，向楚王熊橫呈上秦王的禮物，并說明了秦王的要求。

    熊橫鼻子一酸，凄惻太息：“唉！苦了元兒啦！”

    太子元知悉此事，雖內(nèi)心極度抗拒，卻也無可奈何，當(dāng)即來到王宮，跪在熊橫面前道：“大楚國祚至上，兒臣甘愿赴秦為質(zhì)?！?/br>
    熊橫心中充滿了對愛子的憐惜與不舍，熱淚滾滾流下，道：“元兒孝順懂事，是寡人的好兒子……寡人賜元兒使用熊氏，元兒在秦國，萬事保重！”

    太子元也不由得嗚咽起來，伏地道：“兒臣不能在父王膝下盡孝，父王更要珍重！”

    熊橫哭著頷首：“善……善……”

    是時，黃歇下跪請愿道：“大王，微臣愿跟隨太子同去秦國，侍奉太子左右，請大王恩準(zhǔn)?！?/br>
    熊橫道：“好……有黃卿家照顧元兒，寡人也可安心一些……”

    黃歇與太子元一同朝熊橫磕了頭，兩人便去收拾行裝。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參考文獻(xiàn)：《史記·六國年表》、《史記·春申君列傳》。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悲喜

    玉笥山上的一座草房里，智筘坐在一張簡陋的書案前，安靜的抄寫屈平留下的詩篇。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她的眉目艷麗依舊，臉頰的光澤卻被經(jīng)年累月的悲傷與仇恨磨蝕殆盡，徒留黯淡的憔悴。

    她的身形也消瘦了許多，再不似從前那般豐腴窈窕。她握筆的左手骨節(jié)分明，就像是干枯的樹枝。

    她以左手握筆，只因她的右臂已因重傷而萎縮，落了殘疾。

    “屈先生，你是世間最好的君子，卻為何活得那樣辛苦、又死得那樣凄涼……”她抄了幾列詩句，不由得雙眼垂淚，“我一定要想到法子，為你報仇！”

    忽聽“唷”一聲馬嘯，有人策馬造訪。

    “智俠女，是我?！?/br>
    智筘認(rèn)出宋玉的語聲，忙伸袖擦干眼淚，起身去開門。

    宋玉在門外彬彬有禮的作了個揖。

    智筘?zé)o法作揖，只躬身回禮，然后將宋玉讓進(jìn)廳中，以椒蘭調(diào)制的茶湯招待他。

    宋玉給了智筘一袋錢幣，智筘辭謝道：“宋先生關(guān)照了我多年，如今我身子已復(fù)原，雖武藝大減，卻也能自力謀生，不可再讓宋先生為我破費了?！?/br>
    宋玉微笑道：“幫助朋友，焉有破費一說？這些錢你若暫時用不到，便先存放著，免得遇到急事時你措手不及。”

    智筘這才收了，道：“多謝宋先生?！?/br>
    宋玉微笑著執(zhí)碗飲湯。

    智筘的黛眉略略顰蹙，面帶憂色的問道：“宋先生此次是從國都而來吧？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宋玉眼光倏閃，輕放下陶碗，笑道：“沒什么大事?！?/br>
    智筘莞爾：“宋先生今日不告訴我，我明日下山一問便知?！?/br>
    宋玉了解智筘的脾氣，無奈之下只得照實說道：“楚國和秦國結(jié)盟了，大王還把太子送入秦國為質(zhì)?！?/br>
    “什么！”智筘左手拍在案上，杏眸怒瞠，“秦賊害死了百萬楚人，又焚毀了楚王室的宗廟與陵園，是楚國不共戴天的仇敵！大王豈能與如此仇敵結(jié)盟！”

    宋玉低下頭，緩緩說道：“楚國若不與秦賊結(jié)盟，白起即會領(lǐng)秦、魏、韓三國聯(lián)軍伐楚。大王是為了保全楚國，才忍辱與仇敵為伍。”

    “白起，又是白起！”智筘嘶聲嚷道，“楚國君臣，難道一個個都怕了白起嗎！一聽到白起要打來，竟無一人敢反抗嗎！”

    宋玉道：“白起驍勇善戰(zhàn)、用兵如神，列國君臣皆懼怕他，誰都不愿與他交鋒。此次楚、秦兩國結(jié)盟之事，乃是黃公盡力說成的，此舉能為楚國免去一場兵禍，其實也是幸事?！?/br>
    智筘?fù)u著頭，泣淚泫然的道：“這分明是侮辱先烈、侮辱國威的懦弱之舉！”她目光凄冷的注視宋玉，道：“宋先生曾說過，國事的重?fù)?dān)不是我一介女子能承擔(dān)的，可是楚王也好，楚國的文臣武將也罷，他們又是怎樣去承擔(dān)的？向仇敵乞憐、忍辱偷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