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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勝拍著腿哈哈大笑,道:“藺大人,你糊涂了么?這馬車是本公子的,本公子為何要回避廉頗?” 藺相如恍然,一手摸著腦門道:“唉,我果真糊涂了,還當這是我自己的馬車!” 趙勝笑道:“你也真是辛苦!就因那廉頗放言‘我見相如,必辱之’,你便隨時都避讓著他。平時出門,你遠遠見到廉頗,就得改道避匿,甚至于上朝這樣的大事,你也三天兩頭的稱病,賴在家里,為的就是不與廉頗爭列,今天要不是廉頗須在軍營處理軍務,你又該稱病告假了吧?你乃是趙國的上卿,官位比廉頗高,一味的謙讓廉頗,那是自降等第,有失體統(tǒng)也!” 藺相如唏噓道:“我出身卑微,又無戰(zhàn)功,按理是不該位居廉將軍之上的,廉將軍心中不服,我不怪他。但我也不能被他當面羞辱了,所以我就盡量躲著他吧?!?/br> 趙勝道:“哎喲,廉頗若是真的當面羞辱了你,那他就是觸犯法紀了,屆時王兄必然拿他問罪!” 藺相如長嘆一聲,道:“那正是天大的壞事哉!” 趙勝道:“怎么著?” 藺相如道:“廉將軍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卻是一位杰出的將帥,倘若廉將軍因我而獲罪,趙國豈不是要損失一員將才?我們趙國雖不缺良將,但若要與秦國相爭,我們的良將數(shù)量當然是越多越好?!?/br> 趙勝聽完這席話,亦是沉沉的嘆了口氣,伸手撫著藺相如的后背,道:“藺大人思慮廣遠,委曲求全,著實令人欽佩?!?/br> 藺相如微笑道:“只盼有朝一日,廉將軍能理解我的用心,凡事以國家大局為先,勿再計較朝中位次?!?/br> 趙勝搖手又搖頭,道:“廉頗的才智,唯有打仗的時候好使,平日里待人接物,他是最最不精細的,你指望他自己開竅理解你,那是太難啦!”說到這里,他眼珠一轉,目光投向對面的趙奢,道:“趙將軍,你挺能講道理的,不如你找個機會去開導開導廉頗?” 趙奢雙手抱拳,笑呵呵的答應道:“謹諾?!?/br> 趙勝評價趙奢“挺能講道理”,正是實話實說。趙奢能成為趙勝的摯友、又當上趙國的國尉,全因趙奢昔年對趙勝講了一番道理。 趙奢是趙國王室的宗親,年輕時曾侍奉過趙王雍,“沙丘之亂”以后,李兌升為相國,大肆傾軋趙王雍的舊臣,趙奢因此離開趙國,投奔招賢若渴的燕昭王姬職,姬職任用他為上谷郡郡守。多年之后,李兌辭官,趙奢舉家遷回趙國,趙奢擔任田部吏,專管田租,那年平原君府沒有按律交納田租,趙奢便依法處死了平原君府的九名主事人員,平原君趙勝勃然大怒,當即派人捉拿了趙奢,要趙奢償命,然而趙奢不僅毫無畏懼之態(tài),還不卑不亢的對趙勝講了一堆“嚴法強國、公平治國、貴戚表率”的大道理,講得趙勝既羞愧、又敬佩。這件事之后,趙勝便將趙奢視為摯友,并向國君趙何舉薦趙奢,趙何也十分賞識趙奢,委任趙奢治理趙國全國的賦稅。趙奢在任期間,執(zhí)法公平無私,趙國不僅府庫充實,黎民百姓的生活也日益富裕。后來趙奢又到軍中幫忙治理軍務,深得將士愛戴,趙何遂升他做了軍官。再后來,到了樂毅伐齊的第四年,趙奢率領趙軍取得了齊國北方的一座孤城麥丘,趙何大為欣喜。須知早在燕齊之戰(zhàn)爆發(fā)初年,趙何便與姬職商議,趙國要取齊國的河間、陽晉、麥丘三地,河間和陽晉皆是由廉頗打下的,非常順利,但趙軍在攻打麥丘時卻遇到了墨家游俠的頑強抵抗,趙軍鏖戰(zhàn)多年,損兵折將而一無所獲,直至趙奢掛帥,方扭轉形勢。趙奢憑借麥丘之戰(zhàn)的軍功,遷為趙國國尉。 趙奢能有這番成就,一則是自身才干使然,二則是多虧了平原君趙勝昔年的舉薦。 但麥丘之戰(zhàn)中,功勞最大者并不是趙奢,而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趙奢的長子,趙括。 當年趙奢奉命出征,趙何下了軍令,要趙奢在一個月內攻克麥丘,趙奢情急,指揮全軍連續(xù)攻城數(shù)次,俱未能成功。窘迫之際,趙括為父親出謀,建議趙軍善待戰(zhàn)俘、以糧草和仁德收買麥丘城中饑疲軍民的人心。趙奢采納了趙括的計策,沒過幾天,麥丘的軍民果然嘩變,不僅殺死了守將,還大開城門迎接趙軍。 這件事,趙奢當然也如實匯報給了君上。趙何驚喜不已,直贊十六歲的趙括為“少年英杰”。 今年,趙括已有十九歲,長得愈發(fā)高大挺拔,臉容也更為俊秀,朗目疏眉,神采飛揚。 此刻他騎著一匹白馬,身上的鎧甲銀光閃爍,背后赤紅底子、藍色虎紋的披風沐著雪花悠悠飄展。 他身邊另有三名年齡相仿的青年男子,同樣穿著戎裝、騎跨駿馬。 四人駕馬前行,一路有說有笑,盡顯年輕人特有的青春朝氣、瀟灑不羈。 而趙括開朗率真的笑容,無疑是這冰天雪地里絕無僅有的一束燦爛陽光,不知不覺之間,已融化了邯鄲萬千少女的芳心。 在一條寬闊的大街上,四人迎面遇到平原君趙勝的馬車。 車夫當即向趙勝稟報道:“是趙校尉?!?/br> “哦,真巧??!”趙勝笑展雙眉,起身走到車門處,抬手掀開暖帷,喊道:“阿括!” 趙括看到趙勝,連忙提韁停馬,翻身躍下,抱拳作揖道:“下官參見平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