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探手扶了扶她鬢邊的皎白花瓣，指腹點(diǎn)了點(diǎn)她唇邊淺淺的梨渦。

    他的小姑娘見過太多腌臜事，也受過太多委屈?？v使現(xiàn)下有他護(hù)著，仍有數(shù)不清的惡意直直沖著她來。

    他私心里，并不想叫她知曉這樁事的真相。

    可他的小姑娘從來不是他豢養(yǎng)的金絲雀。

    展翅翱翔過的鷹，縱使受了傷也不會(huì)愿意蜷縮在籠子里。

    “其他我未曾料到的事，去問問那位承恩侯，必能知道一二?！逼蓐勒f到這里頓了頓，“但我私心里，很不想同你說他的消息?！?/br>
    孟懷曦雙唇被自己咬得發(fā)白，努力笑了一下，“可你卻還是說了?！?/br>
    戚昀捉住她的手握在掌中，“去，或是不去，選擇權(quán)在你手里。”

    孟懷曦深吸口氣：“也不差他這一個(gè)了，走吧?！?/br>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戚昀卻一反常理拉著她不放。低頭吻在她手背上，他揚(yáng)眉故作疑問：“無須我避退？”

    孟懷曦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但或許是從前遇上懷璽及前朝的事，她老叫他委屈，所以習(xí)慣成自然？

    于是她聲音軟下來，小幅度晃了晃手臂，撒嬌一般：“快點(diǎn)，我們一起去?！?/br>
    戚昀哦一聲，湊在她耳邊，笑謔：“原來阿螢這樣離不開我?！?/br>
    孟懷曦：“……”

    孟懷曦心說，我果然想得太多。

    “陛下，你覺不覺得，您最近”孟懷曦努力抑制住連日來的暴脾氣，抿唇假笑：“實(shí)在是幼稚了些?！?/br>
    戚昀不僅不解釋，反而笑得更加開懷。

    他笑夠了，抵著她的鼻尖，低聲道：“皇后想夸朕年輕，實(shí)在不必這般拐彎抹角。”

    孟懷曦：“……”想捶他腦殼。

    *

    為招撫尚且在逃的前朝余黨，懷璽依舊被軟禁在承恩侯府中。

    西山腳下的承恩侯府門口守著裝備精良的禁軍，往來巡邏瞧著比宮門還要嚴(yán)上許多。

    說是一道同去，戚昀卻難得體貼地守在門外，給了她“敘舊”的空間。

    院落中守備的精兵被遣走，這一處她從前常來的別苑，讓孟懷曦有些今夕何夕的恍惚。

    戚昀手掌在她發(fā)間壓了壓，溫聲道：“去吧，阿螢在磨蹭，指不定……”

    指不定我就舍不得要你去見他。

    他喉骨上下滑動(dòng)，幾不可聞地嘆了聲，又把后話盡數(shù)咽回肚里。

    孟懷曦踮起腳尖，緊緊地抱了一下戚昀。她深吸口氣，轉(zhuǎn)身向前走了幾步，手掌扶上朱漆木門。

    “吱吖”，門開了。

    室內(nèi)鋪著白絨毯，珠簾隔開的小廳中只支著一張木案。

    案上小爐正沸，熟悉的清茶香飄散成霧。

    懷璽跪坐在案幾邊，熟悉的琥珀色瞳孔映出小小人影。他聲音嘶啞，幾乎低不可聞。

    可孟懷曦聽見了，他喚了聲：

    “阿姐——”

    第51章 真假

    久別重逢溫情敘話？

    不可能的。

    太多人命橫在眼前， 他們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但乍然聽到這一聲阿姐，孟懷曦還是會(huì)忍不住心軟。

    畢竟是一手帶大的孩子，快意曾經(jīng)的見證。

    或者可以這樣說， 懷璽之于她是理想人生的具現(xiàn)， 得父母寵愛， 受師長期待， 可以輕松摘得賢名美譽(yù)。

    她曾經(jīng)羨慕著，也憧憬著， 小心維護(hù)著。

    但就是這些曾經(jīng)的美好，撕去所有溫情假面，便只剩下滿目瘡痍。

    懷璽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坐在她對面，絮絮說著那些曾經(jīng)的舊事。

    孟懷曦深吁口氣， 按捺住拔劍的沖動(dòng)，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

    “可是你為什么， 為什么要分出心力給不相干的人?！睉循t幾乎是懇求一般，想去拉她的手，“阿姐，像從前那樣， 單就我們， 就我們兩個(gè)人，不好嗎？”

    “不相干的人？”

    孟懷曦不著痕跡地躲開，哦了聲，“你是說從前的戚堯沉、蘇貍、蘇越……還是吏部林尚書， 或者新科狀元周侍郎？”

    懷璽沉默不語。

    孟懷曦敲了敲案幾， 憑著殘存的記憶一個(gè)一個(gè)往下說：“蘇貍，蘇越， 前者安江湖四野，后者定廟堂時(shí)局，只這兩人便可說安定四方……林尚書供職刑部，主審之下未曾有半則冤案，百姓稱頌；狀元郎周大人參與修撰律法，功澤后世。”

    “兕子口中的不相干之人，每一個(gè)都曾是我大雍的肱骨棟梁。”

    是的，是曾經(jīng)。

    可就是這些為家國百姓鞠躬盡瘁的人，一半死在黨爭內(nèi)耗上，一半四散在亂世兵燹中。

    能夠重新站在新朝丹墀之上的，寥寥無幾。

    “阿姐還是和從前一樣，滿口說教，聽得人生厭。”

    懷璽唇線上揚(yáng)，笑容一下子變得格外諷刺。

    “一介女流，攪和在一群男子之中，你又討得什么好？從前受困在長儀，可有人站出來反對？便是現(xiàn)在，無故被流言所累，受你恩澤的上京百姓，可有一個(gè)敢出聲辯駁？”

    懷璽直直迎著她的目光，話鋒猛地一轉(zhuǎn)：“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閨閣之中，不好么？”

    “哦，在兕子眼中我這個(gè)長公主的價(jià)值，就只有這一點(diǎn)？”孟懷曦并不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著往下說：“和親吐蕃，換兩境和平，確實(shí)是我的榮幸。”

    懷璽卻沉不住氣，猛地一拍案幾，咬牙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