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瑜抿唇，只把戚昀人前贈花一事隱去，將拂綠說的又重復(fù)了一遍。

    “越州來的破落戶，又失了爹娘，在這上京根本毫無根底?！遍L孫瑜拿著帕子抹眼淚，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掐進(jìn)rou里。

    “女兒聽說，孟家二房的主母可被她好生下了臉面。若咱們——”她越說越急切：“咱們?nèi)ハ蚰敲鲜鲜?，拿捏她一個小小孤女，豈不是易如反掌？”

    蕭氏不置可否：“若你當(dāng)初想這事的時候心思能縝密些，便不會丟人丟到外面去。”

    “女兒再不不敢了。”長孫瑜抱著蕭氏的手臂撒嬌：“阿娘，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她是不值一提的破落戶，你是公府嫡出的小姐，自有千百種法子，叫她有苦說不出?！?/br>
    “何須用這下作的法子臟了自個兒的手？”蕭氏搖頭嘆一聲，伸指點在她額心：“你呀，便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最大的債?！?/br>
    長孫瑜頭依在她的手臂間，乖順無比：“便也是最貼心的小棉襖?！?/br>
    蕭氏拍拍她的手臂，眼底一片冷凝：“我蕭家的女兒，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欺負(fù)的?！?/br>
    *

    孟懷曦盤腿坐在厚實的白絨毯上，脊背挺得端正。

    小幾上擺著謝不周寫過的那張箋、質(zhì)地古怪的朱雀紋令牌，以及兩三本教導(dǎo)孟珍珠用的新編教材。

    這幾日沒有霏霏細(xì)雨。

    晴日正好，知了在濃蔭間叫個不停。

    上京城一脈平靜祥和。

    在她眼中卻是華亭鶴唳，風(fēng)雨欲來。

    懷璽此人心思直淺，就只怕被人玩弄于鼓掌還不自知。

    乾坤已定，新歲正好。

    再折騰什么復(fù)仇復(fù)國，便是其心當(dāng)誅的逆黨，無異于以卵擊石。

    孟懷曦手虛虛搭在眼睛上，腦海儼然變做一方戰(zhàn)場，兩派撕扯個不停。

    一方說“連命都償了，你還想怎么做？”

    另一方便又說“想想皇后娘娘，她對你這樣好。連她最后的骨rou都不管，同中山狼又有何異？”

    吵不出個名堂。

    那半句殘詩仍明晃晃的扎眼。

    有謝不周這一重變數(shù)在，其實也逃避不了。

    無論如何。

    孟懷曦深吸一口氣，她做不到只當(dāng)一個安居內(nèi)院的旁觀者。

    只是——

    孟懷曦手指點在令牌上，目下她手中握著的人脈只蘇貍一條，目光又局限在府苑之中，鮮少能接觸朝堂內(nèi)外的新近動向。

    能做的事太少。

    若那一支暗衛(wèi)還在她手里……

    廣袖兜風(fēng)，無意將案幾邊堆著的書掃落。書卷滾落在白毯上，發(fā)出一聲極輕的悶響。

    孟懷曦彎腰把書撿起來，余光瞥見孟珍珠正在寫的東西，眼尾瞬時抽了一抽。

    宣紙上的小楷端端正正，只寫著：

    天子風(fēng)月錄、小白花與黑心狼狗、龍困淺灘被救云云

    孟懷曦看得頭皮發(fā)麻，眼皮微微一跳。她小指叩在宣紙上，不動聲色問道：“珠珠兒這是在寫什么？”

    孟珍珠提著筆全然不設(shè)防，彎起眼道：“柳jiejie的新故事，叫我參謀、參——”

    完蛋，壞事了。

    她把筆一拋死死捂住嘴，眼睛睜得大大的。孟珍珠甕聲甕氣又道：“三jiejie別問了。這、這是我與柳jiejie的小秘密，她、她說……”

    孟懷曦面無表情：“叫你別告訴我是吧?！?/br>
    孟珍珠不敢撒謊，沮喪地點點頭。

    孟懷曦點了點宣紙，半抬起下巴，輕呵：“這都是什么意思，你且說來?！?/br>
    孟珍珠絞著袖口，慢吞吞道：“柳jiejie說她要擬一個落難天子與失勢孤女的故事，由來便是那天子龍困淺灘為孤女所救，兩人好一番恩愛纏綿，你來我往羨煞旁人。柳jiejie說這后頭的故事她還得再琢磨琢磨，現(xiàn)下暫擬的名兒便是……”

    “天子風(fēng)月錄？”

    孟珍珠覷她：“……是?！?/br>
    孟懷曦扶額：“你們也是膽子大?！?/br>
    就住在天子腳下，還敢編排那位兇名在外的暴脾氣陛下。

    連年號都沒改。

    孟懷曦又問：“為什么要瞞著我？”

    孟珍珠低著頭，如實說：“怕三jiejie生我的氣?！?/br>
    孟懷曦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等小事神神秘秘瞞著她作甚？

    雖說是扯淡了點，但寫話本作小說算得什么，又不是上不得臺面。

    難道是這兩日課業(yè)壓力太大了？

    孟懷曦驀然間生起一股為人家長的憐愛之情。她豈是那等古板之人，再是一心向?qū)W，也該有些休息娛情的玩意。

    “你柳jiejie可還寫過其他書？都叫什么名兒？”

    孟珍珠絞在袖口邊的手指瞬間一松，吁口氣道：“她的書三jiejie也瞧過，便是那……”

    正在這時。

    鴛鴦匆匆打簾進(jìn)門，聲里急切：“小姐，老夫人著人召您去前廳，怕是……”

    來者不善。

    只是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身邊頭號得臉的桂嬤嬤打斷。

    桂嬤嬤沉著一張臉，陰陽怪氣道：“三姑娘，請吧?！?/br>
    孟懷曦?fù)崞綍砩像薨櫍瑩P眉道：“嬤嬤這又是何意？祖母她老人家不在二房安養(yǎng)天年，來我這小門小院指手畫腳做什么?！?/br>
    桂嬤嬤陰沉沉笑一聲：“三姑娘在府里容不得人也罷了，到了外頭還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便早該知道會有禍到臨頭這一日?！?/br>